第3章 愧疚

最後一節課打下課鈴的時候,顧北還忙着跟周公下棋呢,高放回頭壯着膽子叫了他一聲他才算醒了,起身跟着高放走進人群往食堂去了。

在一衆開了疾跑往食堂去的學生裏,操場上三個走得不緊不慢的人實在是太紮眼了。

高放不拉着顧北跑是因為他知道顧北剛睡醒心情不好。

顧北不跑是因為懶得動。

走在顧北和高放身後的靳蕭不跑...

大約是不知道臨川一中食堂的飯菜是要靠搶的,照他那個步速等晃悠到食堂估計免費的湯都得見底了。

高放擡手從柳梢上折了一片已經枯萎了的葉子,随口問顧北:“北北,我看你今天上午睡了四節課,你昨晚又照顧了阿姨一整夜?”

顧北很是應時的打了個哈欠,眼淚含滿眼圈的感覺糟糕至極,他用袖子随随便便的抹了一把臉才點頭。

“要我說實在不行的話你帶阿姨去外邊更大點的城市找個醫院看看吧,總這麽拖着也不是個事啊。”

話說完,高放就後悔了,即使他是好意。

顧北哪來的時間帶他媽去看病,上學的時候白天要在學校,晚上要去他家樓下的燒烤店幫忙,假期的時候更是全天搭在了燒烤店,他家也支撐不起那些挂個號動辄就要幾千上萬的醫院的醫療費,他媽的病更是論不上拖這個字了,縱然沒在臨川以外的大城市看過,顧北也是三天兩頭推着他媽往臨大附屬醫院去的。

“老毛病了,養養就好了。”

高放和顧北都知道這話純粹就是顧媽媽說出來安慰自己也是安慰顧北的,她那個毛病要是養養就能好的話早也就該好了,開始的時候顧北還堅持着要帶他媽往更北一點的大城市去看病,後來聽這話聽得多了顧北也不堅持了,母子倆各退一步,一個不再整天把生啊死的挂在嘴邊,一個說不去北方更大的城市看病那就去臨大附屬醫院看看總行了吧。

去醫院看了,結果也不算差,醫生給出的建議是最好動手術,當然,吃藥也行。

顧媽媽這藥一吃就是六年,開始的時候還是有點療效的,起碼不會整夜整夜的咳了,這兩年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服藥已經把身體吃出了耐藥性,病情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從天黑咳到天亮,再從天亮咳到天黑,顧北晚上根本不敢睡,他生怕他媽哪一下沒咳好把自己嗆了,又怕他媽咳的哪一嗓子沒咳好就這麽過去了,他在家的時候他整夜守着,他不在家的時候就拜托了住對門的鄰居幫忙倒杯水,好在鄰居還算熱心。

高放岔開了話題和顧北一路走着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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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裏人滿為患,哪張桌子跟前都擠了四五個人,角落裏有唯二兩張空桌子,其中一張也不算空,陳決一個人坐在那裏,沒有人陪他,他身後的另一張桌子沒人坐。

顧北把自己的飯卡拿了給高放告訴他随便打上一兩個菜就行,特別囑咐不要肉菜,賣的死貴又難吃。

把兜裏零錢塞進販賣機,顧北從出貨口撈了兩瓶水,坐了陳決身後那張沒人坐的桌子。

高放手裏的兩個餐盤高高舉過頭頂,就怕有哪個不長眼的把顧北餐盤裏那僅有的一份蒜蓉油麥菜給撞翻了。

“看什麽呢?”高放把餐盤穩穩放在桌子上,不見顧北對他這個辛勤的打飯工遞來那麽一絲絲贊賞的眼神,反而發現顧北的視線直直的越過了他,他順着望過去,除了攢動的人頭以外什麽稀奇物件也沒看見。

顧北在看的稀奇物件剛打了飯菜,正站在人堆裏像雕塑似的杵着呢。

“靳蕭!”高放看見了靳蕭,瞧那模樣十有八九就是在找空位的,他把手舉得老高喊了靳蕭一聲。

顧北本想攔住高放來着,上午高放叫靳蕭去衛生間,靳蕭沒說話那事在顧北這被定性成了一樁大罪,他現在正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無聲的譴責着這位拽哥,管他知不知道呢!

高放嘴快,靳蕭腿快。

靳蕭端着餐盤坐在了顧北身邊,顧北不動聲色的悄悄往裏邊挪了幾厘米,不能離拽哥太近,主要是怕桌邊的飲料或者餐盤裏的菜湯不小心翻在靳蕭衣服上,盡管顧北無福消費但也是有緣識得靳蕭衣服上的标志的,賠不起。

“我叫高放,放學的放。”高放自報家門之後又開始團結同學:“靳蕭,你之前是在哪上學的啊?你這剛轉來還習慣麽?以後你學習上要是有什麽不會的問題的話可以找我,要是有除了學習以外的問題可以找顧北。”

悶頭挑蒜蓉油麥菜裏的蒜蓉的顧北忽然天降大任,他懵然擡頭。

靳蕭的回答簡潔但是客氣:“之前在平江上學,還挺習慣的,謝謝你。”

高放大方的把顧北買給他的水擰了瓶蓋遞給了靳蕭,借花獻佛但也不忘講講花的來處:“顧北請的。”

靳蕭轉頭朝坐在他身邊的顧北點了下頭說:“謝謝。”

這兩句謝謝把顧北給謝出愧疚來了。

這靳蕭...好像也沒想象中的那麽拽啊...好像...也沒那麽招人煩啊,笑起來的時候也還挺有禮貌的...

顧北一個翻身從道德的制高點上下來了。

下午連着兩節課的老師都選擇了講習題冊,講靳蕭沒有的習題冊...

跟上午物理課的時候一樣,靳蕭搬着凳子坐在顧北的位置旁邊,顧北從桌堂裏把空白習題冊翻出來攤在靳蕭面前,靳蕭聽課他睡覺,第一節 課下課的時候顧北把往回搬凳子的靳蕭給攔住了。

“你下回要是做批注的話直接寫就行,不用給我寫紙條問我了。”

物理課被中性筆吵醒一回,英語課被靳蕭戳在他肩上的手指頭叫醒一回,回回都趕在顧北馬上要睡着的時候,起床氣一頂一大的顧北生怕自己下次被叫醒的時候直接在課堂上張嘴罵人,所以提前給靳蕭打了招呼。

顧北半邊臉還留着趴桌子硌出來的紅印子,左邊的頭發也被他給睡塌了,這是青春裏獨有的不招人嫌棄甚至有幾分養眼的邋遢。

少年人有年齡和窗外陽光的偏愛,怎麽樣都是好看的。

靳蕭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大概是在笑,輕輕的笑,他說:“好,下次我會注意的。”

第二節 課的時候靳蕭果然沒有再叫顧北,下課的時候顧北沒醒他給顧北留了張便簽。

淡藍色的便簽貼在桌角,顧北的位置靠窗,窗外有風吹進來的時候就把便簽的一角吹得飛飛揚揚的,墨黑色的字體在便簽上張揚舒展,靳蕭寫道【謝謝你,顧北同學。】右下角他落了自己的名字,靳蕭。

顧北趕在上課前睡醒了,看見淡藍色便簽他沒有立即撕下來,指尖莫名停留,他想,這字寫的還真好看。

高二沒有晚自習,六點一過,下課鈴一打學生們就徹底成了長了翅膀的小白鴿,一個個肩挎書包跑得飛快,顧北這回不是例外了。

他得趕緊回家做了飯,再過四十分鐘他還得去燒烤店幫忙。

顧北成了第一個沖出教室的,跟在他身後的不是高放,是靳蕭。

“顧北!”

靳蕭拐彎的時候被幾個同學給超了車,追不上只能喊。

“顧北!”

他喊到第二聲的時候顧北才停下來。

顧北站在樓下擡頭看着趴在二樓窗口喊他的靳蕭,問:“怎麽了?”

“練習冊!你的練習冊我能帶回去照着補一下筆記麽?”

顧北耽誤不起一分鐘,聽見靳蕭沒什麽大事,他轉了身一邊往校外跑一邊朝樓上喊:“随便拿!送你了都行!”

得了回答的靳蕭又逆着人流回了教室,在顧北的桌堂裏找到了老師今天講的幾本練習冊,也找到了他今天寫給顧北的所有紙條。

三張紙條被貼在了一起,壓在最後的是那張淡藍色寫着靳蕭名字的字條,不過那張字條的背面多了一行字,布局和正面靳蕭寫下的一樣,顧北的字彎彎曲曲跟燒糊了的豆芽菜似的,但不難看出他已經是在一筆一劃的寫了,比起貼在第一張的那張字條着實有不小的進步。

【不客氣,靳蕭同學。】

在這一行字裏,一共七個字,只有靳蕭兩個字寫的最好看。

拿了練習冊又順便幫顧北收拾了亂七八糟的桌堂,靳蕭才從教室走了。

靳蕭回家的時候不出意料的一個人都沒有。

才脫了鞋,靳蕭就接到了靳承風的電話。

“蕭蕭,爸爸晚上不回去了,今天在家政找的保姆阿姨還沒到,爸爸給你轉了點錢你自己看看外賣叫點什麽東西吃吧,晚上一個人睡鎖好門啊。”

靳承風的關心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靳蕭一個好字沒說出口,靳承風就把電話給挂了。

看着微信賬戶裏多出來的兩千塊錢,靳蕭習以為常。

靳承風和楊希在用錢照顧靳蕭這方面可謂有着十足默契,就是從來沒人問過靳蕭他是願意每天拿着幾百上千出去一個人換着花樣的吃中看不中用的外國料理,還是更願意一家三口圍着一張桌子吃四菜一湯的家常菜,哪怕一頓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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