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天後。

宮裏傳來消息,說是雍榮宮的孫貴妃懷着身孕的身子出了些狀況,細問之下居然是差點被人撞得小産,而這個撞她的人就是東宮的皇孫蕭乾生。

愛妃遭此重罪,武帝心疼的不得了,無奈小皇孫還只是個七歲大的孩子不好問罪,盛怒之下,把皇孫的父王太子蕭未坤召入乾明宮好一通責罵,直斥太子教兒不慎。

聽宮裏的小太監們說,他撞她的日子是四天前,孫貴妃宮裏之所以會在四天後才傳出險些壞了胎氣的消息,竟說是因為她原本想替自己把這事瞞下來,不讓皇爺爺知道了生氣怪罪自己。

蕭乾生聽了只是冷冷一笑,這女人!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如果真的不想讓皇爺爺知道,那皇爺爺就一定不會知道,拖個兩天才“無可奈何”的被知道,不是為讓自己博了個寬容大量的好名聲是什麽?

蕭乾生陰冷的卷起薄唇笑了好一陣子,一路往西側書閣的方向走去,眼睛的餘光瞄見一直緊跟在自己後方的俊帥少年,妩媚的丹鳳眼調皮的一彎,猛地轉過身去。

“喂!”吓吓他。

“你!”身後的溫子慕急忙剎住腳步,擡眼疑惑的望着突然停下來望着自己笑眯眯的小孩。他不是說要帶自己把整個東宮的位置都看一遍嗎,幹嘛又不往前走了。

蕭乾生優雅的挑挑眉頭,低聲笑問:“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知道自己目前是無法離開這東宮了,溫子慕看了看身旁經過時紛紛對小孩屈身問安的宮人們,猶豫半晌也跟着彎彎腰,咬牙艱難的對這個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孩子問道:“小殿下,您、您有什麽吩咐?”

蕭乾生的眼眸暗了暗,原本是想逗逗這跟在自己身後一言不發的人,沒想到他竟也跟着其他的宮人對自己客氣起來。

心裏有些不舒服,瞧着四下沒有人在,蕭乾生不高興的擺着張冷臉,悄悄的往少年那邊靠了靠,直到兩個人身體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個拳頭的大小才停了下來。“誰讓你這麽叫我的?”

溫子慕有些疑惑,覺得這個小孩好是霸道,無奈的眨眨眼問道:“你不是皇孫殿下嗎?不叫你小殿下,那我要叫你什麽。”

“慕慕。”

“啥?”

“以後我就叫你慕慕,你要叫我乾乾。”上輩子,這可是你自己親口跟我說的。

溫子慕的表情頓時很奇怪,心裏越發肯定這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孩,實在是夠直接夠霸道夠嬌氣。

“如果在人前,你要換我殿下,對我行禮,向我問安。但如果是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要叫我乾乾,不必跟我行禮,不必跟我問安,但是要疼我,寵我,保護我,雙眼任何時候也只能看着我!知道嗎?”擡眼,五官精致無暇的小孩一字一頓很是威嚴的突然說。

“……”

溫子慕黑耀石般的眼睛張的老大,腦子裏努力的在消化小孩剛剛在他耳邊說的話,他怎麽總覺得這些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

小孩到底在說什麽?他是宮裏無比尊貴的皇孫殿下,他只是他強行抓來的小陪侍,他怎麽可以以下犯上的直接叫他的名字,還是那麽親切又暧昧的稱呼,搞得好像他們前世就關系匪淺似的。

溫子慕搖搖頭,溫柔的拒絕:“你不讓我走,我也沒有辦法,但如果要我不守規矩是不行的哦。爹爹從小就告訴我君臣有別,你是君,我是臣,我怎麽可以輕易的冒犯你呢?”

少年的嗓音沉靜下來時依舊無比的溫柔,仿佛是冬日小溪邊潺潺流過的溪水,上面泛着一層暖暖的霧氣,聽得人五髒六腑都覺得舒服。

蕭乾生對溫子慕這樣溫柔的回話已經久違了,如今驀然聽在耳中,心裏微微一顫,激動之下竟也有些不好意思,眉清目秀的面龐染上了可疑的紅色,就連小耳朵都變的紅通通。

連忙羞人的轉過自己的身子,蕭乾生沒想到冷酷如自己也有這麽丢臉臉紅的一天,不禁有些生氣的垂着嫣紅的臉蛋。

“既然你說我們是君臣,那大家不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嗎?那我說的話你怎麽不聽?”

“可是……”溫子慕張口想要解釋,擡眼看到側着身子低頭站立的小孩時張開的嘴角硬是怔怔的閉上了。

只見小孩纖細的小身板靜靜的站在眼前,通身的氣派貴氣出塵,舉手投足都透着一股皇族子嗣生來便有的高雅和威儀,偏偏此刻一張美麗的小臉蹙眉咬唇的羞惱垂着,臉頰紅如桃瓣。

好像,這說話做事成熟利落到嚴重少年老成的小娃娃還挺可愛的,溫子慕腦中像是蒸了一鍋的漿糊,意識飄搖的想到。

“就這麽說好了!蕭乾生惱羞成怒,傲嬌的橫了身後半天沒動靜,就像個二愣子的英俊小少年一眼,高聲強調道:“以後私下裏,你就叫我乾乾,不準再叫我小殿下,聽到沒?不然我就要懲罰你!”

罰你給我狠狠的親一輩子,睡一輩子,在床上欺負你一輩子!

微微斂起鳳眸,蕭乾生的思想邪惡的夠龌蹉。

“聽到了嗎?”霸道皇孫愛不起啊。

“哦……”嘴巴一張,溫子慕還在緊盯着蕭乾生迷人的小臉蛋,應承的話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答了下來。

“很好!”蕭乾生聞言立刻眉開眼笑,嗖的一下轉過不好意思的小身板,笑眯眯滿意的看着溫子慕,兩只小手擡起來拉過他頸項處的衣服,把他的頭拉低下來,踮起腳尖,四目相對。

“你的表現挺好,這是給你的獎勵——啾!”

柔軟的唇瓣重重的映在他的唇上,溫子慕瞬間呆若木雞。

看到慕慕在被自己偷吻的時候身體明顯一僵,随後整張俊俊的臉龐都漲的通紅,蕭乾生心裏好不得意,笑的一臉傲氣。

“走吧,我再帶你去咱們住的地方瞧瞧~”

放開拉扯住慕慕頸項邊衣服的小手,蕭乾生轉身往前面的拱橋上走去,眸雖然泛着一慣的冷清淡漠,但若是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發現,他的眼角含着難得發自內心的笑意。

溫子慕怔怔的拂過自己唇瓣上還殘留的餘味,好像小孩身上淡淡的清香還留在自己的身上。眯起好看的黑眸,他驚悚的感覺自己竟然在望着小孩的背影莫名其妙的笑。

頓時,少年被自己奇怪的行為吓的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小孩剛才清晰說的話——“咱們住的地方”。

白衣翩翩溫潤俊逸的少年郎總覺得,有些東西好像要出錯了。

一擡頭,走在前面的小孩已經走的很遠了,隔着長長的距離望過去,他正在玉石做成的拱橋上步步踏過,纖細但不瘦弱的小身板着一身華貴錦袍,襯着他通身的氣派尊貴雅持。

那肅穆端直的步伐邁的穩重,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一副胸懷天下的感覺撲面而來,好像前世,他便是那掌控天下的至尊王者。

心裏猛的一顫,溫子慕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這一幕畫面夾雜着腦中無數個美麗冷漠的身影沖擊着他的雙眼,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冷的熱的,痛的酸的,麻麻木木。

這些感覺又像是泛在他的心頭,讓他的五髒六腑一陣一陣的抽搐,腦中那個要他快快離開這裏的聲音又出來了,模糊的幻境出現在朦胧茫然的腦海裏……

秋風蕭瑟的沙場上,孤鴉振翅。

敵軍萬千人馬像尖刀一樣沖下來,是誰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身體被萬箭穿了心?滿臉是血的回頭,這才知道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兵士全部有默契的往後退的老遠,只剩他一個人像傻瓜似的往前沖。

沾滿血液的身體像是僵硬的石塊轟然倒下,砸起沙場上的黃沙彌濃了人的眼,怔怔的流下淚來,點點卻全都是紅色的血淚。

能夠讓十萬将士不進反退的人,除了主帥,還有誰?

耳邊只憶起挂帥離京之時,那人壓在他身上捏着他的下颚清冷微笑說的話——“等你平定了蠻夷之亂,我便再無所求了,以後只與你一人并肩天下,攜手終老。”

沙場多寂寥,春風不度玉門關,一身戎裝的男子臉龐看的并不真切,可是眉目間那滄桑無奈的一抹苦笑卻像是紮了根,好像他早已經預料到有這個下場,但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

醉卧沙場君莫笑,他終是沒有再等到回京的一天,原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真是對的。

從來美人比良将,不許人間見白頭,年輕的将軍戰功彪悍,心胸明淨,到頭來生命也不過是一聲嘆息,随風消逝。

幻境裏,那個滿身箭孔,嘴角呢喃着不知是誰的名凄涼苦笑着倒地死去的人到底是誰!

自從來到這個皇宮,溫子慕發現自己好幾次都會眼前突然出現幻境,尤其在小孩親近他的時候更甚。就像剛剛,他竟然又看到了一幕沙場上無情争戰的情景。

随着一身主帥裝扮好像是個大将軍的男子被萬箭穿心慘死在戰場上,身邊無一個本國将士陪伴,溫子慕俊逸的臉龐刷的蒼白。

心髒陣陣抽搐,陌生的痛感呼嘯卷來,幾乎快要将他給淹沒了。他不知道這幻境裏的男子到底是誰,因為他看不清他的臉,可他依然為之感覺到可怕,呼吸有些困難,眼眶酸酸的。

死在千軍萬馬之下,萬箭之中,當時場景該是有多深的絕望和痛苦?

溫子慕顫抖着吸了口氣,伸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緊緊的按着。好像那幻境裏被刀劍無情的穿了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慕慕,你還在幹什麽?還不快點跟上來!”

不遠處,美貌的小孩轉過身望着自己身後,發現沒有人影跟随時甜美的臉蛋上閃過一陣慌亂,後來發現他只是遠遠的落在後頭時,慌亂随之不見,換上了熟悉的笑靥。

“快點過來,我等你!”

小孩的笑靥很是燦爛,仿佛裝下了漫天絢爛的星光,耀眼奪目,天生就是被人驚豔的命。

溫子慕怔怔的擡眼,直愣愣的望着前方小孩清傲的笑靥,心裏突然突突的跳起來。輕輕的嗯了一聲,忽視內心深處的警告,嘴角也跟着泛起柔柔的微笑,擡腿追了上去。

亮光,暖暖的。

這個上午,小孩真如他所說的帶他逛遍了整個東宮,唯有太子和太子妃妾們住的宮殿沒有去。聽小孩霸道的說,要他把東宮所有的地方都記熟了,以後可是要長久住在這裏的,溫子慕忍不住搖頭無奈的笑。

心裏,好像也不忍心打斷小孩帶着希冀的話。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默默的跟在小孩身後呢,這才不過三四天的時間啊。溫子慕突然發現他已經有些習慣小孩的脾氣了。

聽他酷酷的說話,傲傲的做事,看他總愛霸道的帶着自己到處溜達,命令自己的雙眼只能瞄着他一個人……

這才相處三四天,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迅速熟絡起來,整天整天的在一起,吃飯讀書,練拳騎馬,除了睡覺不是一張床,幾乎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鬧的整個東宮的人除了太子還沒見過他,其他人都知道他是皇孫身邊新來的貼身小侍衛。

溫子慕覺得,他和小孩之間親密的關系倒不像是簡單主仆。

對于他來說,剛剛認識不久的小孩總是給他一種錯覺,好像他們早就認識了,如今在一起也不過是久別的重逢,他的生命裏憑空多了一個可以親近的弟弟。

小孩說過,他喜歡他。

他,好像也有點喜歡這個酷酷的霸道小家夥。

在整天跟在小孩身後照顧前照顧後時,溫子慕有時候甚至會想,就這麽留在東宮,留在小孩身邊吧,就按小孩說的照顧照顧他,好像也挺不錯的,他不會有什麽特別大的損失對不對?

但誰知道,他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不過一晚上的時間就後悔了,因為他發現要留在小孩身邊,想要沒有任何損失,好像不是件簡單的事。

這天晚上,夜風特別的大。

東宮太子居住的正殿裏氣氛壓抑,溫子慕和小孩正在小孩住的青雲殿讀書胡鬧時,殿裏突然來了太子身邊的人,立刻把他們雙雙帶進了這寬闊華麗的殿堂。

高堂正座上,剛剛從乾明宮回來的太子蕭未坤一臉怒火的瞪着堂下,小孩漂亮的臉蛋依舊是粉嫩粉嫩的誘人,臉上什麽怕意的表情也沒有,只管抿着薄唇筆直的站着,一派風輕雲淡。

溫子慕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子本人,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怯意,也一臉茫然的低着頭跪在小孩身後。他發現,小孩的父王并不像他的母妃那麽平易近人。

太子殿下好像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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