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五年後。
時針剛轉過七，卧室的門從外面被推開，帶跟兒拖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嘩啦一聲。
窗簾大開，陽光被放進室內。
陸嘉依眉頭微皺，翻了個身拉過被角蒙住頭，遮擋窗外刺眼的光線，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嘉依，起床了。”
進屋的女人個子很高，皮膚白皙金發碧眼，普通話說得很塑料，拉完窗簾又去掀被子，笑着說：“太陽曬屁股了。”
盛夏日出時間早，沒有窗簾遮掩，即使蒙着被子也能清楚感知到日光照在臉上，陸嘉依昨天晚上拍秋季新品圖拍到淩晨三點多，回到家洗完澡已經快四點，現在剛睡三個小時就被叫醒，心情并不是很舒暢。
“Chloe，你知道我昨晚幾點睡的嗎？”陸嘉依深呼吸，盡量不讓自己到處散發起床氣。
“晨陽說，叫小姑子起床是每個中國媳婦兒要必會的技能。”Chloe嫁到中國三年，但講普通話依舊很費力，經常說着說着就開始講法語。
陸嘉依聽不懂法語，耐不住她這樣在耳邊念經，一咬牙從床上坐起來，耷拉着腦袋眼睛微眯，停頓了會兒擡手把額前的碎發撩到腦後，經過歲月沉澱，陸嘉依的臉蛋更加優越，單是看過一眼就驚豔到移不開眼，比起之前的稚氣和清秀，現在多了成熟女人的魅力。
“你真是陸晨陽派來折磨我的。”
Chloe是陸晨陽的法定妻子，也是陸嘉依的親嫂子，嫁給陸晨陽前還是個端莊優雅不食人間煙火的法國美女，自婚後跟着劉榮學做中國媳婦，就慢慢開始接地氣，蒸包子縫被子買菜砍價......這些都不在話下。
陸嘉依覺得Chloe叫起來燙嘴，所以更多時候都直呼她的中文名，“春華，你可不可以聽我一句勸，換掉你要命的高跟拖鞋。”
Chloe不以為意，嘴角蕩漾開笑意：“你哥哥說我穿高跟鞋漂亮。”
“漂亮，但吵人。”陸嘉依看向Chloe腳上亮閃閃泛着光澤的細高跟拖鞋，宛若灰姑娘遺失的水晶鞋，再打量她身上淳樸的碎花睡衣，“這也是陸晨陽給你搭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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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漂亮吧？”Chloe很得意地眨了下眼睛。
陸嘉依哼笑了聲，無奈搖頭：“有時間換個老公吧。”
Chloe立馬垮下臉，“晨陽說，你這叫挑撥離間。”
“出去吧，我要換衣服。”陸嘉依腦子還是糊的，沒辦法再調侃下去。
“OK，你要快點，不然包子都涼了。”
今天要去看新房的裝修成果，不用拍照也不用出鏡直播，陸嘉依畫完淡妝，挑了件比較保守的T恤搭西裝褲，長發攏到耳後紮起利落的馬尾。
“嘉依，早上好。”
從卧室出去，餐桌前的母女倆已經開動，在吃劉榮蒸好送來的中式大包子，陸嘉依眯起眼睛，佯裝生氣的模樣對跟她打招呼的小鬼說：“叫姑姑，不許叫名字。”
陸詩雨剛兩歲半，中法混血寶寶，完美地繼承春華所有的優點，還特別聰明，知道陸嘉依是在裝生氣，笑着奶聲奶氣叫她：“美女早。”
“原諒你了。”陸嘉依彎下腰伸出食指刮了下陸詩雨的鼻子。
出國後第二年春天，紅星社區的老房子就被拆遷，拆遷款給的不少，劉榮和陸晨陽也算熬出頭，在市區買了房，緊接着娶妻生子，家庭和睦，曾經那些喜歡看她家笑話的鄰居再也找不到嚼舌根的噱頭，開始調頭說劉榮命好，兒子女兒都事業有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
住宅附近交通購物都很方便，可這些年獨居習慣了，陸嘉依回國後沒有選擇住家裏，一直在外面租房住，等世紀城那邊的房子裝修好再搬過去。
吃過早餐，Chloe開車載陸嘉依去看房，盡管陸嘉依說過很多次這些小事自己去就好，可根本阻擋不了陸晨陽春華夫妻倆對她的關心，凡事都面面俱到，像是要補償那幾年不在身邊照顧的虧欠。
隔層車玻璃，陸嘉依望着窗外不斷變化的景物，突然有點恍神，說來很奇怪，現在城市交通便利，互聯網信息發達，但想要遇到一個人卻愈發困難。
五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陸詩雨是家裏第一個孩子，又是女孩兒，出生後就是爹疼媽愛奶奶寵，所以有點嬌氣，下車後腳根本不肯沾地，非要春華抱着。
春華抱了一段路後有點吃力，陸嘉依朝陸詩雨伸手，“我抱一會兒，好不好？”
“不要。”剛在車上睡了小會兒就被叫醒，現在有點鬧覺，陸詩雨撅着小嘴，大眼睛水汪汪的，撇開頭不肯看陸嘉依。
春華安撫性地拍着陸詩雨的後背，“沒事兒，我抱着。”
好話說盡都沒把小鬼哄過來，陸嘉依沒辦法只好摘掉春華肩膀上斜跨的包，幫她背着，然後學陸詩雨撅起嘴，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樣子。
陸詩雨把臉埋在春華肩上，露出兩只眼睛偷偷瞄陸嘉依，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幾個來回，走到樓下時終于朝陸嘉依伸出手，“嘉依，抱。”
陸嘉依頓時破功笑出聲來，伸出胳膊接住陸詩雨，用額頭蹭她的肉乎乎的小臉，“早幹嘛去了？嗯？”
大廳電梯裏迎面走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女人穿着黑色西裝，皮膚白的發光，手腕處戴着銀色手表，正側過臉跟身後的人說話，說完後別過臉嘴唇微抿，沒什麽表情。
陸嘉依愣在原地，腳底像灌了鉛邁不開步子，大腦喪失思考能力，嘴巴喪失語言功能，本能的眼睛追随迎面朝她走過來的女人，她跟以前一樣，走路時目光只能注意到正前方的人和物。
正要擦身而過時，懷裏抱着的寶貝突然喊了聲，“嘉依，怎麽了？”
聽到熟悉的名字，時越猛地停下腳步，愣在原地，理智告訴她不可能，她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她家樓下，可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去看一眼。
萬一呢，萬一......是她。
四目相對，視線觸及之處皆是驚喜，陸嘉依無措地攥起拳頭，幹咽好幾口唾沫，才覺得嗓子被解救出來，終于能發出聲音，“好久......不見。”
時越沒搭腔，目光僅在陸嘉依身上停留了半秒，便轉到旁邊的女人身上，以及陸嘉依懷裏抱的孩子，方才眼底的波濤和洶湧開始逐漸變淡。
“時總，是您朋友嗎？”身後的助理出聲詢問。
時越回過神，別開眼點了下頭，“哦，高中同學。”
助理不是傻子，能看出兩人之間的關系不一般，于是湊近在時越耳邊輕聲說：“十點的會議，有四十分鐘可以敘舊。”
時越望向陸嘉依，她懷裏抱着孩子，小孩兒長得很漂亮，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忽閃忽閃的，不知道大人此刻正在經歷什麽無聊地玩着陸嘉依耳邊落下的碎發，還有她身邊站着的女人，藍色的瞳孔中充滿疑問。
她們之間已經不适合再敘舊。
“不用了，走吧。”
陸嘉依怔愣半晌，聽到時越說走吧，大腦在那刻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想到剛進來時看到一家咖啡店，便拿來救急：“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說完發現時越正盯着春華看，似乎是在感到為難，敘舊帶着嫂子去确實不怎麽合适，于是解釋說：“她中文不好。”
陸嘉依的意思是春華中文不好，可以不去，可到時越耳中就變了味道，低頭笑了幾聲，“出國幾年果然不一樣了。”
時越對她笑了，但笑得意味深長，陸嘉依現在只想留着時越，所以沒多想，轉身把陸詩雨遞給春華，解釋了幾句便朝時越小跑過去。
“可以嗎？”
時越側過身子，朝陸嘉依做了下請的手勢，走之前用餘光瞟了眼還站在電梯口的外國女人，她的心思已經轉移到孩子身上，對于陸嘉依的離開并沒有感到不悅和......吃醋。
咖啡店是新開的，服務員熱情地給二人介紹店裏的招牌，時越坐在對面，背靠在沙發上，一只手搭在桌邊轉頭望着窗外。
陸嘉依已經偷瞄了她好幾眼，發現對方比自己自然太多，仿佛真的只是在見一位許久不見的高中同學。
“什麽時候回國的？”時越率先打破沉默，扭過頭詢問。
“年初。”
時越點點頭，“還以為你會在國外定居。”
“我英語不好，也不習慣國外的生活方式。”陸嘉依看了眼時越，盡量讓說話語氣聽起來不那麽沉重緊張，“這些年過得好嗎？”
時越眸色微頓，喉嚨處滾了滾，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就這麽輕易被挑開，血流不止，可還是強裝鎮定地說：“還行，但應該沒你過得好。”
畢竟已經妻女美滿。
“對不起。”陸嘉依不敢看時越的眼睛，說完自嘲地笑笑，“那時候太匆忙了，沒好好跟你告別。”
時越扯了下嘴角，“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但不勞而獲不是什麽好習慣。”
“.......你說得對。”陸嘉依沒辦法反駁。
“如果你今天是要道歉的話，那完全沒必要，單芸華女士她有錢，願意給你多少是她的事，跟我沒關系，就這樣吧。”
咖啡還沒端上來人就要離開，陸嘉依叫住她，“時越，我話還沒說完。”
“你說，還有時間。”時越看完手表，扭頭望向窗外，就是不直視陸嘉依。
陸嘉依舔舔嘴唇，五年的時間已經夠久，她不想再耽誤下去，直接問出心中最在意的問題：“你現在......還缺女朋友嗎？”
時越臉色有點難看，冷聲道：“陸嘉依，你在國外待幾年，是不是把三觀待沒了？”
陸嘉依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所以才提前詢問你的意思。”
“......”時越冷着臉，不說話。
“缺嗎？”陸嘉依追問。
時越直接站起身，“我對當第三者不感興趣。”
陸嘉依愕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時越這話是要表達什麽意思，要是時越已經有對象，那也是自己成第三者。
“別走。”陸嘉依抓住時越的衣角。
時越低頭瞥了眼，“你到底想幹什麽？”
“想追你。”陸嘉依直接明了，“還很想你。”
時越冷笑了聲，避開陸嘉依的目光，嘲弄道：“她中文不好，可也不代表她能接受三個人一起生活。”
陸嘉依頓時明白過來時越在嘲諷什麽，她應該是誤會春華跟自己的關系，不過兩人多年不見，突然見面就看到對方跟別的女人一起，還帶着孩子出來看房，這确實容易讓人誤會。
“如果她接受，你願意嗎？”陸嘉依沒着急解釋，她想看看時越的反應。
“不願意！”時越很不耐煩，抽出衣角要離開，這樣的話題讓她感到窒息甚至是惡心。
“別走！”陸嘉依忙抓住時越的手腕，解釋說：“春華是我嫂子，陸晨陽的老婆。”
“......”
時越怔愣了下，撥開陸嘉依的手，“娛樂圈是最不缺漂亮女人的地方，你應該知道。”
“什麽意思？”
時越笑了下，遞過去一張名片，上面清楚寫着時越現在的職務，ST娛樂創始人，這和她曾經的夢想大相徑庭。
“不缺女朋友。”
陸嘉依低頭苦笑，時越進娛樂圈肯定跟自己有撇不開的關系，記得那時候在橫店，時越說她不喜歡這些是非多的地方。
“你根本不喜歡這份工作。”
“不喜歡又如何，難道喜歡了就一定能得到，真是幼稚。”時越這幾年已經被單芸華那一百萬洗腦，覺得陸嘉依就是個愛錢勝過感情的人，可現在還是想聽陸嘉依親口告訴她答案，“當年為什麽不辭而別？”
陸嘉依眸色黯淡下來，“因為缺錢。”
“既然這樣，那比起做女朋友，有個身份更适合你。”時越眼底漸生寒意，似笑非笑望了眼陸嘉依，“跟我吧。”
“你說什麽？”陸嘉依心猛地顫了下，她很清楚‘跟我吧’跟‘和我在一起’所表達的意思不一樣。
“你想當明星，還想成為有錢人。”時越坐回到沙發上，抿了口咖啡，“跟我吧，這些都能實現。”
大概是見過時越深情愛她時的模樣，所以再見到她現在吊兒郎當不把感情當回事的樣子，陸嘉依突然很想笑，甚至想上去擰時越的臉，問她是不是皮癢了，還是偷看她高中時看得那些霸道總裁的小說了。
可她現在沒資格，沒資格質問時越。
“我考慮考慮。”
陸嘉依仍然愛錢，但現在并不缺錢，并且也不想當什麽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