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時安揉了揉腕子,看了許佟瀾一眼。然而沒等他下床,那人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一聲不吭,就着打開的窗口跳了出去,只留下一聲痛呼。
林時安猛地從床上彈下來往樓下跑,許佟瀾跟在他後頭打120。
等到他到樓下時,惺忪的睡眼總算徹底睜開,他看着眼前黑色背心頂着非主流發型的男人,後知後覺道:“是你?”
那男人命大,好在整個樓層間距小,曹哥住的也低,加上一樓老大一個擋雨棚的緩沖,看起來生命體征還算穩定。
然而他這會兒曲着腿,手裏還提着一袋小龍蝦。
林時安一挑眉。
非主流沒好意思說自個兒剛翻進他們房間還沒拉開架勢就被發現了,跳樓那會兒腦子一發蒙,還以為自己是蜘蛛俠轉世,本着賊不走空的原則,提走了惹人眼饞的麻小。
“林哥你放過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偷你們家的,我這段時間來踩點,這兒經常沒人,我是真不知道你住這兒。”
許佟瀾眼皮一跳,看了林時安一眼。
後者無知無覺,還想對非主流進行思想教育:“不是我家就能偷了?”
“對不住,”那非主流苦哈哈地皺着臉,仿佛下一秒就能被他們欺負哭了,他維持着仰躺的姿勢,恭恭敬敬地遞上塑料袋,“小龍蝦還您,我再也不偷了。”
三人兩個站一個趟,在夜風中尴尬而沉默地等待着救護車拖走了非主流,許佟瀾還順便幫人墊了醫藥費。
“那誰啊?”他問。
“以前在福利院,欺負我最狠的那個小子。”林時安雙手搭在他肩上攀着他,閉着眼,鴉羽似的眼睫輕顫,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他怎麽那麽怕你?”
林時安打了個哈欠:“我讀初中的時候把他約到巷子裏切磋了一次。”
“……”
看非主流這個樣子,恐怕不是切磋了一次,是單方面碾壓地向對方尋仇。
“他叫什麽?”
林時安不以為然地開口:“打完就算兩清了,懶得記他名字。”
“你在班裏記人名不是很厲害嗎?”許佟瀾問。
林時安拿手點了點非主流說:“他都窮得出來偷了,早就不在我的潛在客戶名單裏了。”
許佟瀾:“……”
兩人回到房間,打算睡個回籠覺。
然而一個鐘頭過去,林時安仍睜着眼。
他背對着許佟瀾,目光沒有焦距地盯着眼前的衣櫃。
他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他叫于盛。
他很想忘記,并且在長時間的粉飾太平之後,他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然而今天于盛的出現,卻還是給他的內心制造了一點波瀾。
深夜的情緒總是更容易波動。
好在不是什麽很嚴重的波瀾,大抵今夜過去,便不會在他的心裏留下什麽痕跡,但在這個晚上,他卻無可避免地因此失眠了。
他沒有悲傷也沒有焦躁,只是淡淡地睜着眼,等着今夜過去,或者困意襲來。
察覺到身後人翻身,他将被子堆高了些,捂住了頭。
這樣睡很不健康,可他已經習慣這樣睡了,好像不把被子層層疊疊地裹在周身,就沒有安全感似的。
然而那個熟悉的聲音卻隔着被子傳過來:“為什麽睡不着?”
他掀開被子,喘了口氣,清新的空氣擠入他的鼻腔,他緩了片刻,有些意外道:“你也沒睡着?”
“他從前是怎麽欺負你的。”許佟瀾點破了他的心事,他隔着被子,從背後抱住林時安,低聲問:“會打你嗎?”
“不會,”林時安嘆了口氣,摘了盔甲,索性任由自己沉淪在這片刻的軟弱裏,“他們只是不讓我睡覺,或者把我趕到宿舍外面,在我的被子上潑水,倒掉我的飯菜,用難聽的詞罵我。”
“這樣除了我的記憶,他們不會留下任何犯罪的痕跡。”
所以樂得逍遙的福利院也會對這樣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為什麽?”許佟瀾擁抱的力道緊了些。
“我看起來好欺負呗。”林時安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緒。
很多時候,那些人欺負人,倒不一定是受害者做錯了什麽,或者得罪了別人什麽。
可能只是因為,被欺負的那個人看起來好欺負而已。
譬如從前的他,和現在的童哲。
既然欺負人的成本那麽低,閑得蛋疼的那些人為了顯示自己挺能,自然願意拿他找點存在感。
施暴者不會在意,反倒覺着自己不過是做了一點小惡,不算傷天害理,甚至不值一提。
但他們忘了,不論是大惡小惡,只要做了,就是錯的,給受害人帶來的陰影,也是永遠無法抹去的。
就算內心強大如林時安,也會在這樣的夜晚,有一瞬間的失神。
林時安背對着許佟瀾,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他的沉默和輕顫的雙手,“你在心疼我嗎?”他問。
許佟瀾不知道怎麽回答,然而林時安像是已經讀出了他的情緒,“不要心疼我。”
“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怎麽記得那時候的痛苦了。”林時安在他的擁抱中轉過身去,沉靜的目光注視着許佟瀾,少有的沒有笑,
“但是看見你為我難受的樣子,會讓現在這一刻的我,感到難受。”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許佟瀾頓住話音,沉默片刻,伸手撥開擱在兩人之間的被褥,手繞到林時安的腰間,将人帶到身前,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态,緊緊将人抱住。
林時安的眼睛貼在許佟瀾頸側,聽到後者低聲道:“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這麽多。”
他伸手回抱過去,縱容了自己情緒的失控。
幸運的是,這個晚上,他沒再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