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英語老師一晚上都沒回來,15班的同學也是。

臨到下課鈴響的時候,林時安瞅着外頭明晃晃的月亮實在是眼饞,撈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套上,便伸手去勾許佟瀾的肩,“賞月去?”

許佟瀾:“不去。”

……

植物園內。

自己究竟是怎麽鬼使神差地跟着林時安□□撬鎖溜進了植物園,許佟瀾已經不想回憶了。

他昂貴的球鞋正和泥土親密接觸,而隔着薄薄一層校服的背後,是柔軟的草地。

長到十七歲,許少爺還從來沒在地上躺過。

許佟瀾覺得自己有點兒瘋。

林時安小臂枕在腦後,優哉游哉地仰躺着,另一只手卷着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樹葉。

睜眼便是柔軟的月光,清亮亮的,半分雲彩也沒有,就那樣直愣愣地橫在兩人眼前。

“許佟瀾,”林時安忽然說:“你怎麽看孔老師的事兒?”

聲勢浩大地舉報孔箜,多少也有針對許佟瀾的成分在裏頭。他擔心許佟瀾心裏頭有刺兒。

許是這會兒身邊沒旁人,許佟瀾看着林時安的臉,忽然就不太想端着好學生的架勢了,反而忍不住露出點兒拽勁兒,“我覺得他們挺傻的。”

“嗯?”

許少爺依舊是那個許少爺:“沒了孔箜,我還是年級第一,他們能不能守住現在的成績,可就不一定了。”

“你怎麽這麽自戀?”林時安忍不住戳這人的臉,“一個第一給你嘚瑟成什麽樣了。”

“我可不是一個第一,”許佟瀾說:“我一直是第一。”

“行了行了知道您老人家厲害了,”林時安懶得理他,這人發病的時候,屬實煩人的很。

他剛要偏過頭去,卻聽許佟瀾忽然湊近他耳邊。

“可是孔箜不讓你上課,我覺得委屈。”

明明是耳語,可就是字字驚雷。

“許佟瀾,你不會也簽聯名信了吧?”林時安忽然撐起身子,略垂着眼看許佟瀾,一臉震驚,“你可是孔箜最得意的學生,就為了我?”

不知什麽緣故,平卧的許佟瀾忽然覺着這樣被看着,有些沒來由的頭皮發麻。

月光就在林時安的身後,落在他的眉眼之間。

許佟瀾咽了口唾沫,就聽林時安問:“說話呀?”

“就為了你。”

像是火星子炸在油鍋裏,許佟瀾一開口,忽然耳朵就控制不住得紅了。心髒像是得了信號似的撲通撲通地跳得生響,他在夜色遮蔽下,不動聲色地掐住了指尖。

然而他忘了,八月十五過于明亮清朗的月光下,所有的痕跡都無所遁形。

不論這一點兒少年輕狂是對是錯,代價如何。

林時安此時此刻只能想到,班裏所有簽字的同學,無一不是有自己心中所圖。

唯有許佟瀾例外。

林時安深吸一口氣,沒來由有些心裏發慌。

沒怎麽讓人疼過的孩子,遇着這樣直白的真心,總會忐忑。

他強壓下心頭的情緒,強行換了戲谑的口吻,“欠了你這麽大的人情,我都沒不好意思,我的大恩人怎麽先不好意思了?”他撥弄着許同瀾發紅的耳垂調侃。

也不管自己拙劣的演技是不是尴尬,好像只有對方先窘迫了,他方能藏住自己的不安。

許佟瀾猛地起身,順勢推開林時安,“別開這種玩笑。”

好在對方并沒有識破他的慌張,林時安忙把手往兜裏摸索,大腦十二倍速地運轉着如何轉移話題。

“許佟瀾,”林時安忽然攥住他的手腕,一本正經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有女朋友嗎?”

被攥住的手腕下血流飛速湧動,發慌的心燒的口幹舌燥,許佟瀾率先避開眼,偏過頭問:“沒有,怎麽了?”

秋夜的涼風吹在他的臉上,卻依然燥熱難當。

許佟瀾無端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發悶。

林時安摸着兜裏的小道具,松了口氣:“那我教你個追妹子的小把戲吧。”

“啊?”

沒等許佟瀾反應過來,他從兜裏拿出一支極纖細的蠟燭點燃,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瞳孔,顯出溫暖灼人的光亮。

“看好。”

林時安舉着蠟燭在許佟瀾面前一晃,拉出一道耀眼奪目的光線。

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見他修長的十指如飛,蠟燭頂端的火光驟然熄滅。

許佟瀾呼吸一滞。

将火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盛開的鮮紅玫瑰。

林時安低下頭,輕吻花瓣邊緣,冷白的面容在紅花的映襯下格外攝人心魄。他擡起手,将花枝斜插進許佟瀾兩粒紐扣之間,微妙淺淡的花香浮在許佟瀾的鼻尖。

半邊肩膀過電般麻酥酥地擾動着許佟瀾的心,細小的的餘震回蕩在他的頸側,他只能聽見自己猝不及防的心跳。

“帥嗎?”林時安拍拍手,油畫裏矜貴的王子瞬間崩塌,淪為笑吟吟的地攤小販,“要不要買一套?十塊噢親。”

許佟瀾回過神,把那支焰火玫瑰從衣襟上取下,手指一頓,将花瓣攥進手心。

而林時安還在賣力地推銷,“這個小魔術很簡單的,拿來撩小姑娘效果特好。我賣的特別好,就剩一套了,給你個會員價,八塊!”

被撩得七葷八素的“許姑娘”:“……”

“不買。”他拒絕地不留情面。

“六塊!”林時安一臉痛心疾首。

許佟瀾黑着臉繼續拒絕,默默祭奠自己只值六塊的心動。

“五塊,”林時安湊近他身邊,拿小玫瑰在他臉上輕輕地拂過,“成本價了啊親!”

許佟瀾猛地往後一躲,倉皇地往林時安手上拍了五塊,連人帶花一起丢在原地,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離植物園最近的洗手間。

“許佟瀾?”林時安緊跟在他身後拍門,“許佟瀾,你跑什麽許佟瀾?”

許佟瀾閉上眼睛,緊緊地擰着早已鎖死的門,指骨節攥得發白。

拍了一會兒沒動靜,林時安屈指彈了彈五塊錢的紙幣轉身離開。

月光打在他眼底,而他不知何時收起了戲谑的神情,方才露出那一點兒若有所思的複雜。

許佟瀾靠在門邊,聽着身後的人遠去的腳步聲,才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溫度很高。

他咬住下唇,封住自己的聲音。

蟲鳴聲敲擊着他的耳膜,夜色裏藏着讓他難以啓齒的灼熱和滾燙。

清晰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比起取悅,他更像是在淩虐自己。

他說不清自己是想快點結束,還是單純想用疼痛喚醒自己。

蟲鳴聲平息時,他按下沖水鍵。

迷蒙的雙眼透過側窗的一角,他仰着頭靠在門邊,看見了銀白蒼茫的月亮。

他沒有喜歡他。

夜晚的心動就該無聲無息地埋在月光下,一輩子都別冒出頭來,省的惹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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