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邵游說到做到,讓一群參加過歷史劇的孩子們上他那兒挑書。
大多數人都挑了教輔,許佟瀾則是抱了一大堆大學生物教材回去,回宿舍的路上,他掃了一眼林時安的手,“你拿什麽了?”
林時安把手裏的書往後背了背,“就随便拿了本兒數學。”
“那幹嘛不讓我看,”他想伸手去拿,奈何手裏的書太多,只好伸長了脖子去看,林時安索性加快了腳步提前跑回宿舍,把那本書塞在了書櫃深處。
他拿的是本作曲教材。
若是換作之前,他絕不會拿這種書,任何一本教輔都比它更合适也有作用,可大抵是那天大家的情緒都太激動,餘韻持續到了現在,讓他心裏頭那個理想的小苗苗忍不住也探了探頭。
他所有賴以謀生的技藝裏,去沈哥的酒吧唱歌是他最喜歡的事。
盡管連沈哥都以為,他唱歌只不過是為了賺錢。
他不想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因為他知道,只要說了,就會有人勸他去追求理想,他怕自己抵擋不住這種鼓動,他清醒地明白,至少現在,他走不了這條路。
後頭許佟瀾已經追了過來,他轉身攤開手,笑了笑,“收起來了,你找不着了。”
許佟瀾把厚厚一沓生物書放下,來不及涼快涼快,就被人挑釁了。
“真不告訴我?”他湊近了些,灼熱的氣息噴在林時安冷白的脖頸上,浮起一點兒淡淡的紅。
林時安反射性把人一把推開,搓了搓冒雞皮疙瘩的小臂:“你幹嘛呢?”
“你怎麽這麽敏感?”許佟瀾低低地笑。
林時安翻了個白眼,心裏頭卻有些微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會對他更敏感,以至于從前熟稔的所有肢體接觸,現如今看起來都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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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佟瀾猶帶着笑意,“你身上有個香味,聞着特舒服。”
林時安微低着頭,莫名地覺得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很沉,“洗衣液吧,”他努力讓自己不要被奇怪的氛圍帶歪,“回去我把我那瓶兒賣你,半價。”
許佟瀾被逗笑了,雙手抱着肘,往後退了些,“我才不要你的洗衣液,你那瓶洗衣液只剩四分之一了,半價我也虧。”
“你在我身上虧的還少嗎?”林時安說。
“那再虧點兒吧,”許佟瀾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登機牌,“端午和我去三亞,好嗎?”
林時安愣了,下意識想拒絕,卻被許佟瀾提前打斷:“好不容易能在放假的時候過一次生日,你不陪我嗎?”
“你生日不是寒假過了嗎?”林時安不買賬,“又唬我?”
許佟瀾一臉驚喜,“你記得我生日?”
“……”林時安把那兩張機票從許佟瀾手心裏抽出來,反複看了一遍,“直說是約我出去玩不就好了。”
“那你去嗎?”許佟瀾眼裏多了幾分期待。
“不”字兒都在林時安的舌尖打轉了,在看見許佟瀾那雙眼睛的瞬間,忽然又被咽了回去。
“行。”
端午逢上月末,錦山放了兩天假,林時安幫林叔上好貨,帶上包剛出門,就見到了來接他的蔣川和許佟瀾。
蔣川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只是比從前話少了些,也沒問許佟瀾去三亞做什麽,只問了要不要告訴黎總。
許佟瀾看了林時安一眼,說:“不用了。”
林時安是頭一遭坐飛機,許佟瀾特意給他留了靠窗的位置,窗外白雲像是柔軟的棉花床,讓人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蹦一蹦。
“看着真舒服。”林時安眼裏發着光。
“開心嗎?”許佟瀾瞧着他的側臉,彎起了嘴角。
“嗯!”林時安偏回頭,恰好撞上了許佟瀾的目光,他的笑意淺淺的,看着他的樣子就如同帶着愛意似的。
兩個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又各自偏頭,像是生怕眼神撞在一起似的,帶着悄無聲息的暧昧。
一望無際的藍海,細膩柔軟的沙子從腳趾上擦過,涼爽的海浪拍打在小腿上,這是林時安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風景。
許佟瀾也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如此親密的人。
穿着泳褲的林時安大喇喇地往沙灘上一躺,帶上許佟瀾的墨鏡。
許佟瀾在一旁懶洋洋道:“躺好,我給你埋上。”
他拿瓢子舀起溫暖細密的沙粒,往身上澆。
細碎柔黃的沙子襯着林時安冷白的皮膚,此時因為陽光的照耀而微微泛紅。他借着替林時安抹勻身上沙子的由頭,隔着層沙粒把人身形勾勒了個遍。
“瘦了點。”
厚厚的沙堆裏一只手突然破土而出,林時安抓過瓢子,一瓢沙潑到他身上,“你還嫌棄上我了?”
他被逗笑了,“我可不敢。”
埋完林時安,他躺在一邊兒把自己也埋了起來。
暖融融的沙灘上,柔和的海浪聲裏,兩張臉突兀地出現在一片明暗交錯的沙子裏。
林時安大概能猜出來許佟瀾的心思,這些天,他一直若有若無地在疏遠着許佟瀾。
他知道他和許佟瀾是不可能的,而距離是使人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
盡管兩個人在宿舍還是會嘻嘻哈哈,路上碰着也是笑着打招呼,遇到好的習題會交換,許佟瀾也偶爾會指點他的功課,甚至對方心情不好的時候,彼此總是能第一個發現。
但他心裏想的不一樣了。
那種感覺很微妙,他原本以為許佟瀾不會發現,卻沒想到對方大大咧咧的外表之下,心思卻比他以為的細致的多。
從主動和他搭檔演歷史劇,到現如今忙裏偷閑帶他來海邊放松,他知道許佟瀾是在意着他的,可這樣的發現卻讓他好不容易淡下去的感情一遍又一遍複蘇,讓之前的努力全部成了徒勞。
最可怕的是,他一邊告訴自己不能沉迷,卻一邊甘之如饴。
“許佟瀾。”
昏昏欲睡的時候和喝醉酒大抵差不多,總是讓人格外的容易說真話。
“當初騙了你的錢,是我不對,這麽久以來,你讓我陪你玩角色扮演,還給我那麽高的工資,其實我什麽都沒做。”
“我花着你的錢,也并非臉皮真的那麽厚。但是我不能咬着牙裝硬骨頭,因為我想活着,林叔也想活着。”林時安垂下眼睫:“我心裏清楚,你對我這麽好,是真的拿我當了朋友。”
傻子,許佟瀾心道,是因為喜歡你。
林時安沒注意到他的情緒,他從泳褲兜裏掏出個小本子,扔到許佟瀾面前。後者撿起來,打開沾滿沙粒的紙頁,裏頭密密麻麻的數字,竟然是記的賬。
而第一筆,就是他拿着五萬塊錢跑路之後,記下的欠不知名人士五萬一千元,那一千是他付給林時安的扮演費。後頭還記錄着他的電話號碼。
不過這時候,“不知名人士”幾個字被一條斜線劃去,在一旁補上了“許佟瀾”三個字。
“開始一直記着,想着以後賺錢了還你。”林時安說:“後來欠的太多,不想記了。”
“莫欺少年窮,許佟瀾,我現在沒錢,不代表以後也會窮,我這輩子沒打算結婚生孩子負擔家庭,不用攢錢留遺産,我後半生的錢,除了給林叔和芳姨,剩下一半都是你的,就當是還這幾年你對我扶貧的債。”
許佟瀾的心像是被撓了一下,如果不是林時安眼裏的“兄弟我要為你兩肋插刀”的光太過熱忱,不摻絲毫暧昧神色,他幾乎都要以為對方是在跟他告白。
“為什麽?”他忽然問。
“什麽為什麽?”林時安一臉莫名其妙。
“為什麽不結婚?”
林時安忽然沉默了,似乎沒料到他問的是這個。
“不想說就算了”許同瀾看出他的猶豫,沒再追問
“我有病啊,”林時安笑了笑,像是揶揄。
粗線條的許大公子顯然沒有意識到什麽,順口就怼上去一句玩笑:“看出來了,病得不清。”
後半生一半的積蓄是說給就給的嗎?不是病得不清是什麽。
林時安聞言從沙子堆裏一躍而起,許佟瀾眼睜睜地看着他帶起一身飛沙坐在他腰上,忽然就啞了火。
兩人一上一下對峙了片刻,林時安低頭拍拍他的臉,蹭了他一臉沙。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