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宋薇公司的人辦事效率極高,在飛機上就談好了全部事項。
不過半天的時間,從發聲明到撤熱搜、放水軍,網上的輿論已經幾乎全部被壓了下去,公司也正在聯系學校和公安查完整的監控。
林時安在公司安排的住處收拾好之後給林叔和芳姨各打了個電話,大致講了講這邊的情況,挂了電話,一直維持在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
他的經紀人侯哥見到他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有關他最狠毒的惡評打印下來給他看,美其名曰挫折教育。
也難為許佟瀾和向天一直攔着勸着不讓他看手機了,早知道還不如不聽許佟瀾的,早點兒看還能有個心理準備。
甭管睜眼還是閉眼,睡覺還是看書,滿腦子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和诽謗,換個心态不好的,這會兒已經去跳黃河了。
林時安心梗地蜷成一團,緊閉着雙眼,大腦脆弱的神經不住的跳動,仿佛快要爆開。饒是空調已經打到了最高溫,他的手腳還是止不住地發涼。
好不容易陷入了半夢半醒沒再那麽難熬,夢裏卻光怪陸離,無數看不清面目的男女老少指責着他,提着鐵鍬或是棍棒一擁而上,無比真實的疼痛讓他忍不住悶哼。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施展不開拳腳,恍惚間又回到了福利院的草叢裏,螞蟻在他的身上爬來爬去,蚊子拿他補血,再怎麽裹緊被子也還是冷的要命。
直到毛茸茸的小腦袋忽然在他身上拱,他才感受到幾分溫暖,林時安一邊叫着丢丢,一邊把它攬進懷裏,然而模模糊糊睜看眼,卻成了許佟瀾的臉。
林時安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心跳聲躁如擂鼓,黑暗放大着恐懼,他捂着心口“啪”得一聲打開燈,室內瞬間亮如白晝,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才發覺剛那只不過是夢,許佟瀾也并不在身邊。
然而大抵是夢裏的情緒太過于強烈,漫無邊際的悲傷淹沒過來,他忽然就沒忍住紅了眼眶。
少年抱着膝蓋死死頂住上颚,後槽牙咬的極緊,使勁擠着眼睛,有些暴力地擦掉那些正醞釀着的水光,粗暴地憋回了眼淚。
緩了好一會兒才從情緒裏走出來一點兒,他關上燈縮回被子裏,手機刺眼的光線讓他讓他忍不住微微閉上眼。
百無聊賴地點開每個app又關上,他有些崩潰地滑着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太陽穴。
直到突然彈出來郵箱的消息提醒打斷了他漫無目的視野,看見“許佟瀾”的名字時他瞳孔驟縮,下意識點了進去。
郵件內容他再熟悉不過,之前他參加《擂臺》比賽的時候,許佟瀾就是這樣通過郵件把他漏的課和卷子發給他,只是這次又多了不少他的整理。
除了學習資料之外,一句話都沒有。
他的目光定格在屏幕上。
廣告和雜志拍攝、采訪、錄歌、生活素材采集……宋薇的助理已經和他談過,讓他在一月之前做好一切工作,之後他的團隊會負責幫他不定時發歌,經營微博,維持熱度。
如果許佟瀾知道他們在機場的分開就是三個月,會不會後悔走前還要和他賭氣。
電話依然安靜着,他看了眼時間,點進熟悉的對話框,給許佟瀾發了句留言。
“和好吧。”
發完他又把燈打開,從筆記本撕了兩頁,翻出黑色的馬克筆,寫了“振作”兩個字,一左一右貼在床頭。
欣賞了片刻,他揉着後頸把被冷汗浸濕的衣服脫下來,起身去沖了個澡,一邊拿毛巾一邊擦着頭發,随手劃開手機,鮮紅的未接來電标識瞬間擠進他的視野,括號裏還寫着一個十。
正要回過去,第十一個未接來電彈過來,他剛一接起來,對面就劈頭蓋臉道:“你是不是刷手機了!”
“許佟瀾……”林時安有些無奈,卻也有些驚訝于他敏銳的洞察力,“經紀人非要我看的。”
許佟瀾靠着被子坐着,聽見他這樣說又開始心疼。
“那些罵你的話,你就在腦子裏把主語換成鞏臺山,”許佟瀾說:“罵你爸媽的……”
林時安說順着許佟瀾的話自我安慰:“罵就罵吧,反正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被罵了。”
或許他再見到他的母親還能認得,但這麽多年過去,他早就長變了,名字也換了新的,就算他的父母在電視上見到他,恐怕也不會認得他了。
“學校不給監控,說是你們那邊已經來協商過了,現在網上讨論已經被壓下來了,我和向天幾個在全校查被鞏臺山欺負過的同學,打算寫聯名信。”
“林時安,”許佟瀾說:“我們都沒有力量讓他得到應有的處罰,不如試試網絡的力量。”
從第一次目睹鞏臺山霸淩童哲開始,許佟瀾從來沒放棄過讓鞏臺山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你那時候和我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許佟瀾說:“我覺得現在是時候了。”
少年的話把他的思緒帶回那個充滿暑氣與蟲鳴的夜晚,那是他第一次對人交心。
“那就幹!”
林時安仰脖喝了杯水,愣是把被子磕出了摔杯為號的氣勢。
許佟瀾聽着他心情好起來,跟着笑了,“幹!”
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這樣同許佟瀾說說話,心裏的憋悶和委屈真的就能淡下去。
兩個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這回沒了亂七八糟的夢境,林時安睡得很沉,直到錦山響亮的起床鈴順着電話傳到林時安耳邊,吓得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着急忙慌地穿衣服打算去上操,剛脫了睡衣,忽然聽見許佟瀾在耳邊笑了一聲。
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林時安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愚蠢的大動作,默默爬回了床。
許佟瀾打了個哈欠,話音裏還帶着笑,“我上操去了啊,你再睡會兒。”
衣物和被子摩擦的窸窣聲音順着耳機線傳過來,林時安挂了電話,卻沒了睡回籠覺的興致。
他洗漱完把教材翻出來,對着許佟瀾發給他的資料學了一會兒,八點的時候準時去了侯哥的辦公室。
“喲?”侯哥見他來了,“今天精神頭兒不錯啊。”他的眼神在林時安的黑眼圈和發青的臉色上逡巡片刻,“失眠了,不過這會兒狀态還行。”
“嗯,還行。”
他拍了拍林時安的肩,絲毫沒有自己是害他失眠的始作俑者的自覺,“過了這一關,你就算是能入行了。”
他評價完,帶着林時安去錄音棚,安慰道:“這次在娛樂圈裏不是什麽大事,你放心,宋姐既然讓公司簽了你,就肯定能給你洗白,公關的事情有公司處理,你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歌錄出來。”
他把一沓文件遞給林時安,“主推呢,還是你自己寫的那首,我們已經請老師幫你重新編曲了,在你原來的基礎上做了很多新的處理,你盡快熟悉,另外還有三首歌是公司挑選過後購買的,你要在兩天之內學會。”
“棚裏和你平時唱歌不一樣,每一個聲音細節都能給你放大,雖然後期都可以修,但還是需要你長時間的練習。”
“我知道了。”
說完侯哥把一旁的年輕女老師帶到他身邊,“這是錄音師小劉,這段時間她會幫助你磨棚錄歌,之後還會有監棚老師過來。”
“好的,謝謝您。”
劉老師點點頭,和他加了微信,臉上是公事公辦的微笑,“之後我會把時間安排表發給你。”
林時安應下,侯哥又帶着他去另一個房間,剛推開門,裏頭染着金色頭發的小哥就站起來,和他叛逆的打扮不同,人倒是十分客氣,“侯哥。”
他又把目光移向林時安,“這是宋薇姐最近剛簽的小朋友?”
“我是,您好。”林時安跟他握了手,侯哥又介紹道,“這是聲樂老師,David。”
就這樣一個接着一個,從聲樂老師到編曲老師、器樂老師、妝造老師、攝影老師……林時安看着手裏滿滿當當的微信,和這些人分別發來的日程安排,心情略微有些複雜。
侯哥對他的心情無知無覺,還在唾沫橫飛地繼續跟他念經,直到忽然的電話打斷了他的傳教,他猛地一拍大腿,一雙大手握住林時安的肩前後晃動,激動道:“好消息啊!”
“這可真是巧了,有人匿名在網絡上上傳了一個音頻,是你那件事發生時候的錄音,”侯哥臉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我們的技術員捕捉到之後已經開始進行操作,再配合我們取得的完整監控,要給你澄清就更容易了,也不用一茬接一茬地花錢壓評了。”
“錄音?”
“是,”侯哥一邊跟他說一邊不停地擺弄手機,“我已經在聯系公司各部門了,”他從眼花缭亂的信息發送界面切回來,點了點林時安,“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澄清一出,後續的采訪和拍攝都會跟上來,我近期會給你配一個助理,你可有的忙了。”
“我得去跟這個事兒,不能出半點兒差錯,”侯哥說完又囑咐了他幾句,風風火火地走了。
林時安站在原地,有些猶豫着點開那個他好久都沒打開的應用軟件。
公司的人動作極快,關于他的澄清和錄音已經挂在了熱搜前列。
他帶上耳機聽完那段錄音,心跳忽然有些快。
學校走廊的監控沒有聲音,鞏臺山總不會自己拆自己的臺,至于任越,林時安基本不指望他在氣頭上還能想起來錄音。
鞏臺山得罪的人很多,或許是什麽被他欺負過的人恰巧路過錄下了這一切,明明這種猜測的可能性極大,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滑向另一個猜測。
是何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