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拼刺刀的第三十五天
郁燈從一片黑暗中掙紮着醒來,他恍惚間好似聽到許多的嘈雜的聲音,還有尖叫與恐懼,叫他不勝其煩。
纖長的睫毛極輕地顫動了一下,郁燈想要睜開眼,卻發覺一雙溫暖的手顫抖着捂住他的雙眼。
郁燈瞬間察覺到不對,迅速的調動周身的靈力,打開那雙捂住他眼睛的手。
眼前是一片淩亂紛雜的多情坊,深紅到幾乎發黑的血液粘稠地粘在牆壁、地面上,四處可及皆是死人已然冰涼的屍首,他們都是頸側的大動脈被割開,血液飛濺,一擊而亡。
有些人甚至臨死前面容上尚帶着幾分笑意,眼珠內紅血絲暴漲,嘴角的弧度向上彎起,像是沉浸在最美好的夢境中被奪去性命。
郁燈指尖顫抖着,瞳孔放大,腳步往後退了兩步,踩中了一只蒼白的手。
他一驚,回頭便看到躺在地面上面色蒼白安詳的師兄們。
一雙顫抖的手輕輕扶住青年的身體,支撐着他即将癱軟的身體。
藕色的衣袍翩跹,看起來脆弱又文雅,沈季同素白的面上帶着幾分驚惶與病弱,柳條般的身軀仿佛下一瞬便會被吹倒。
“阿燈……郁公子,別再看了,我們還是先離開此地罷。”
郁燈渾然不聽,一瞬間甚至覺得眼前或許只是一場夢。
師兄們明明之前還在跟他飲酒笑談,怎麽一夜之間,這棟酒樓中便只餘下了他和沈季同了呢?
怎麽可能呢?
他腳下一軟,半跪在師兄們的身邊,向來愛笑的俊俏面容上多出幾分不可置信與茫然。
臉側的酒窩被壓平,水墨畫般的眉眼也好似失了精魂。
郁燈這是自穿書以來,頭一次見到這般屍橫遍野的場面,一時間連道德三觀都被狠狠沖擊着,麻木地跪在地上,臉上的表情近乎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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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季同臉色微微發白,他半蹲下來,聲音很輕,像是怕吓到青年一般,輕聲道:“郁公子,你且冷靜一些,不若、我先帶你出去罷。”
郁燈垂着的頭緩緩擡起幾分,他腦海中的思緒十分混亂,可卻抓住了一條不對勁的地方。
為什麽只有他和沈季同活了下來?
見到這麽多死人的郁燈根本無法冷靜下來,他慢慢掙開男人的手,黑色的眼珠緩緩轉向沈季同,聲音帶着幾分懷疑與壓抑的冷意:“你到底是誰?”
只這句話出來,沈季同的臉色便又是一白,他看了眼空下來的手掌,輕輕地擺放下去,聲音很虛弱:“郁公子這是…在懷疑我。”
他沒有用問句,而是直接點出郁燈的懷疑。
郁燈一手撐在地上,慢慢站起來,氣勢竟隐隐有幾分鋒銳冷厲,他死死盯着沈季同,聲音有些沙啞:“沈公子,或者你根本就不姓沈,你為何要蓄意接近我與師兄,而且先前我也發現了,你修為或是在我們之上,憑你一口托辭,裝作這般柔弱無助的模樣靠近我們,究竟是為何?”
沈季同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輕:“所以郁公子是認定我是兇手了?”
郁燈冷眼看他,并不說話。
沈季同嘆了口氣,深邃的黑眸直直盯着青年,誠摯的好似要将整顆心都掏出來。
“郁公子信也好、不信也罷,沈某之前所言句句屬實,這望舒城內但凡打聽一番,沒有不知的。”
“若我當真為兇手,為何醒來還在此處滞留,何不索性離去,也免得誤會。”
郁燈手中緊緊握着劍,他沒辦法分辨出這個男人是否在騙他。
沈季同黑眸看着青年握劍的手,輕聲道:“索性我早已喪妻,活着也無甚意思。我是真心将郁公子當做好友,君若不信,自可取我性命,沈季同必不換手。”
男人眉目半閉,嘴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仿佛他并非尋死,而是尋到了天人永隔的妻子。
郁燈握着劍的手緊了又松,他能看的出來,沈季同似乎真的毫無求生的意志了,甚至面對死亡都如此坦然,恍若赴約一般。
男人坦蕩的甚至叫郁燈生出自己是個頭腦不清醒的混賬一般。
“呃——”
地面上躺得橫七豎八的師兄們此時陸陸續續的竟醒來好幾個,他們面色蒼白,似乎很難受地揉了揉腦袋,低聲抱怨:“頭好疼……”
郁燈一時怔住,手中的劍一松,直直掉落到地上。
一個師兄恰好在郁燈與沈季同的身旁,看到兩人這般劍張拔弩的一幕,趕緊道:“師弟,你這是在做什麽!”
沈季同唇側帶着淡淡的笑意,并不說話,只是黑眸微睜,就這麽看着郁燈,眼底純澈無害,沒有絲毫被冤枉的怨氣與難過。
郁燈別開眼,知道自己或許當真誤會了人。
他低聲對那師兄道:“師兄,你且看周圍情況,我還當你們也遇害了……”
那師兄蹙眉道:“呸呸呸,莫要瞎說。”
随後他看了眼沈季同,似乎努力回想了一會,才有些不太确定地對沈季同道:“若我未記錯,昨夜這多情坊好似來了一隊黑衣人,我當時喝得爛醉,還聞到了異香,抵擋不過,最後還是沈公子苦苦支撐,為我們擋下許多危險來。”
說着,師兄還對沈季同行了個禮,感激道:“得多謝沈公子了。”
沈季同挪開眼神,唇角含笑對這師兄道:“不必客氣,沈某将諸位當朋友,自然義不容辭。”
郁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見師兄們都安然無恙,心中壓着的巨石才稍稍緩過幾分,對被自己誤會了的沈季同更是愧疚不已。
他彎腰對沈季同行禮,一邊道:“此次是我誤會了沈公子,甚至險些刀劍相向,沈公子如果不解氣,我願意負荊請罪,刺上一刀給你解氣,日後定不會出現在沈公子面前惹嫌。”
沈季同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他的眼神帶着幾分別樣的意味,眼尾的流光從青年俊俏的面容掃到微紅的唇,最後落在那顯得極細束腰封上,流連了幾分,方才挪開眼神。
“解開誤會便好,沈某珍惜郁公子這個朋友,也不希望見到旁人因自己的一言一行受罪,此事沈某也并未放心上。”
他說着,又笑了笑道:“若郁公子依舊過意不去,便來沈某府上做客,緣分難求,沈某也只想珍惜當下友人緣分。”
郁燈正愧疚着,哪裏有拒絕的道理,他拱手道:“沈公子大度,我如今恰好下山游歷,也想結交些新友,沈公子不嫌棄我便上門叨擾幾日。”
沈季同黑眸落在郁燈身上,兩人相視一笑,竟生出一種和睦溫煦的心情。
旁邊的幾位師兄見兩人和解了也放心不少,他們整理了一番衣襟便對郁燈和沈季同道:“師弟随着沈兄也叫人放心,今日這多情坊一事我們也會回宗禀報一番,望舒城離淩霄宗這般近,出了這等事,我們自當義不容辭。”
沈季同點頭道:“如此也好,早日解決免得人心惶惶。”
幾位師兄握拳,随後轉身便先行離開了。
沈季同側首看向郁燈,眼中含着笑,憂郁的眉眼綻開光華,眼中如墜繁星:“郁公子,我們也走吧。”
這般專注的眼神很容易叫人産生好感,郁燈微微點頭,跟着沈季同一同離開。
只是,誰也未曾注意到,那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影變得似游魂一般,所有人都在有意無意的注視着郁燈,可當眼神觸及郁燈身側的人時,面上閃過幾分恐懼,匆匆便離去了。
而郁燈的那幾位師兄,剛踏出那殘破的多情坊,暴露在陽光之下,通身的軀體竟緩緩透明了起來,渾身血肉慢慢彌散,最後變作一堆骷髅,被一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吹散,分毫不存于天地間。
渡生城是一座認主的城。
當城門外出現一道月白瘦長的身影時,那牢籠般的大門不需任何條件便主動打開了。
月白色的寬敞鬥篷帽被一只素白修長的手輕輕取下,那道青年的模樣便徹底暴露在魔域混沌的天空之下。
素美俊雅,芝蘭玉樹,眉眼的顏色極清豔,便是天底下最美好的詞語都無法形容出青年半分之一的雅色。
青年暗金的眼眸微轉,唇角輕輕壓了壓,宛若念情詩般道:“渡生城啊。”
門口的兩個完全不像人的傀儡人吱吱呀呀地走動兩步,恭敬地俯跪在地,聲音如同上鏽的機器:“恭迎城主歸來。”
青年随意瞥了一眼,聲音輕卻帶着莫名的陰冷:“都上鏽了……”
“這城中,是該換一批傀儡了。”
那兩個傀儡紋絲不動地跪在原地,好似完全沒有生命。
青年,也就是祝枝,此時他全然恢複男裝的模樣,面容也多出幾分別樣的感覺,一眼望去并不叫人覺得雌雄莫辨,清俊的眉眼甚至有幾分文文雅雅的林間詞人之感,總之不如他女裝時溫柔動人,清豔絕倫。
他揮手過去,那兩個守門的傀儡人的內核直接崩碎,神魂被撕裂的尖叫聲陡然響起,祝枝卻宛若聽到一首好聽的小曲兒般,笑意盈盈地自言自語道:“真是有意思,在仇人手下一千年了也沒瘋,竟還能操控自己的身體了麽。”
“若是在人間,或許還有天道輪回,可這渡生城,可是本主說了才算的。”
作者有話要說:當枝枝遇上沈季同。
枝枝:“好家夥,碰上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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