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在“穢土轉生術”這項技藝中,穩定輸出火焰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在之後溫度的變換以及火焰位置的調整也是至關重要的部分。

這種時候就需要工坊裏的“小動物”們來帶帶初來乍到的壺。

然而礙于壺身上濃厚的咒力,你那些戰力不足的“小動物”們早在它進門那一瞬,便擠成了一團。它們做出炸毛的模樣,警惕地在你身邊叫個不停。

其中只有“十二眼”的小家夥還算鎮定,能看着面色不善的壺選擇挺身而出。

之前宿傩給式神起名字的行為給了你些靈感,你現在拿拔尖人才做試點,十二只眼睛的它也正式擁有了姓名——

【大眼】

作為你的泥塑事業大總管,大眼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前輩應有的氣勢。

它陰陽怪氣地圍着新員工阿壺踱步,叽叽歪歪地發出一些可能只有咒靈才懂的語言作為指導——

“叽——”

壺火焰的溫度降低了一些。

“叽?”

火焰移了移位置。

“叽!”

火焰的範圍擴大了一些。

在這份督導工作中,大眼數量驚人的眼睛和手臂充分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它水汪汪的眼睛自上而下、從左到右地緊盯壺的每個動作,不會放過它每一次犯錯的瞬間。

它柔軟奔放的觸手靈活自在,毫不客氣地抽打阿壺僵硬的手臂,借以調整它的姿勢。

你在今天見識到了大眼的嚴謹性。過去的日子裏,你從不知道原來你們的工作居然可以精确到這種程度。

……雖然你不是很理解咒靈之間的交流方式,但它的意見未免也太多了吧?

等到你能注意到不對的時候,問題顯然發展到了相當不得了的地步。

沉默寡言的壺,忍無可忍地從你給他端來的小板凳上猛地站起。

他飛起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向大眼的屁股。

場面雞飛狗跳。

“要打出去打呀,不,不要我砸東西嘛!”

你一臉慌亂地發出驚呼。

在手工技巧進一步提升之前,你被迫先學會了“端水”。

……

好在宿傩之前有教過你使用“咒言”的方法。只要用咒力喚出式神的真名,就能最大程度限制它們的行為。

場面最終還是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式神不可以傷害主人】

利用了這點規則,你左手一只壺,右手一只大眼,将它們分別環抱在身體兩側,無私地用自己熄滅了兩只“小動物”間熊熊燃繞的戰火。

雖然是不打了,但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壺好像不是很喜歡抱抱啊。

你為難地看向了懷裏的小動物。

和你一抱就老實了,還會偷偷将觸手往你手臂上纏繞的大眼不一樣。壺再次露出了憋屈的表情,他在你懷裏扭來扭去,腦袋也開始不安分地閃起了火花。

“對不起哦壺……讓你不舒服了。”

壺用那只大眼睛飛快地掃了你一眼,沖門口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吼。

你順着壺的視線擡起腦袋,這才注意到工坊門口有個被吓軟了腿的小妖怪——

一只嫩綠色的青蛙。

因為太弱了,你都沒有注意到他是何時出現的。

“請,請問,小的可以進來了麽?”

“湯婆婆讓我過來送點心過來。”

穿着油屋工作服的他緊緊地抱着一個精美的食盒,低眉順眼地瞧着你,可憐巴巴地請求道。

油屋的點心!

那些造型精美、口味一絕的糕點以及鮮甜可口的果實都給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太感謝你了!”

美食有效緩解了你的憂愁,使你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小青蛙怔怔地看着你的笑靥,一時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低低地垂下腦袋回應說:

“不,不敢當。您能賞臉品嘗本店的食物就足夠了。”

……

油屋作為招待神靈的場所,其中飲食自帶靈力,就算咒靈也能嘗到味道。

為了安撫躁動的“小動物們”,你主動将食盒裏的點心分給了它們,僅留下一塊給自己。

第一次獲得這種“食物”,阿壺顯得有些猶豫。

他小心翼翼地聞了聞手裏的點心,确認過這東西并無異樣,方才将它塞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起來。

從未品味過的滋味在瞬間攫住了阿壺的心神。

他完全沉浸在這新鮮的體驗中,睜着一只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時間甚至忘記了吞咽。

一側冷眼觀察壺的大眼再次發揮了他的優勢。

他不僅要把自己那份緊緊卷在手上,還在觀察到阿壺的走神的功夫裏,鬼鬼祟祟地用剩下的觸手去撈阿壺那份。

阿壺氣呼呼地打下了大眼的觸手。

因有大眼虎視眈眈,他吞咽的速度猛地加快了不少,它們迅速開展了新的一輪鬥争——

食物争奪戰。

只要不砸東西什麽都好說。

懷着這種想法你并沒有阻止兩人那一刻不停的較勁兒。

但有這麽好吃麽?

他們的舉動勾起了你的食欲。帶着這樣的疑惑,你拈起了屬于自己的那塊點心。

在你指尖觸碰到包裹點心的那層油紙時,紙面的那些精美的花紋突然活了過來,它們化為缥缈不定的“煙氣”,飛快地鑽進了你的皮膚裏。

它帶來了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

好像你的腦海突然成了張可供書寫的紙頁,此時此刻正有一行行墨字緩緩浮現起上。

是湯婆婆留給你的暗號。

而在場的沒有一人察覺到發生在你身上的異狀。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就先到這裏吧……”

你将兩只咒靈收回了可供靈體栖息的木盒,跟着小青蛙一同回到了油屋。

午夜時分,又到了你和宿傩獨處的環節。

你端着由湯婆婆送來的盛有酒壺的木盤,輕聲向宿傩發問:

“今天我能和您一起喝一杯麽?”

“無妨。”

……

酒是個好東西,它消融了人們那名為理智的面具,讓大家更能憑感覺說出潛藏在心底火熱的話語。

由于你喝的是湯婆婆送來的酒,它的效力甚至比你想象地還要大上一些。

它不會讓你醉得厲害,只會讓你無端發傻。

要知道和作為詛咒的你不同,過去的你還是個“純潔可愛”的少女,能懷着不合實際的祈願,整日對自己的未來東猜西想,向神明發出些孩子氣的問題。

不勝酒力的你向宿傩提出了心底的疑惑,說出了“撒嬌”似的話語——

“您會成為神明麽?”

“……您會忘記我、離開我麽?”

而面對你出格的話語,比起不快,宿傩更多覺得有趣。

他照舊扶住了你每次喝酒都會變得軟綿綿的身體,甚至将手指探入你的長發,慢條斯理地地梳理你的發絲。

宿傩實在很擅長用動作營造出這份“含情脈脈”的假象,只可惜他的語言上卻從不溫柔。

“怎麽都是詛咒,你卻想着人類那樣的名分麽?”

“是我最近對你的縱容過了火,你想成為我的女人?”

“這是為什麽呢?”

他老是這樣,不拒絕也不接受。

宿傩只會帶着漫不盡心的表情,像是要把對方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捧在手心把玩那樣,戲谑地發出反問。

真是個欺負人的家夥。

好像你的“真心”就像是一朵漂亮無用的小花兒似的,他興致勃勃地觀賞完了它的綻放。

覺得不錯,覺得有幾分喜歡,他就随便地将它從莖上摘下,作為裝飾留在手邊,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它凋零枯萎。

這也沒辦法,畢竟誰對對一朵花說“我愛你”呢?

你應該早就習慣了。

都說巫女必須全身心地“愛”着自己的神明,所以從來只有你單方面的回複。

“因為我愛‘您’……”

你照章辦事,幹巴巴地回答了宿傩的問題。

因為想要被愛。

倒不是向特定的某人發出哀求。

只是只要能活下來,一下步就會得寸進尺地想要被愛。

你被這樣的願望詛咒了。

只可惜你的神明們從來都不愛你,他們只會高高在上地欣賞你的獨角戲,卻沒有一人能看清你心中的渴求,回應你的願望——

誰也沒有。

誰都沒有……

請抱抱我吧,請帶我離開這無邊的孤獨與黑暗吧。

你今天真不應該當着宿傩的面喝酒的。

它勾起了你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它在你封閉的死死的心上鑿出了裂痕,使得傷心如海嘯洶湧,一股腦擠上你的心頭,讓你忍不住發出啜泣的聲音。

50年前那屬于小女孩的眼淚,偏偏從已經是女人的眼裏流了出來。

你很清楚,你太清楚了。

這絕非是現在作為詛咒的你能能有的感情。

只是因為你到現在才想明白了過去的願望,于是積攢了十年的眼淚方才有了出口。

……

啊啊,你完全搞砸了。

可能有男人會因為憐愛擁抱一個故作柔弱而落淚的女人,但誰會懷抱一個傷心啜泣的女孩呢。

宿傩也愣了,他的手指僵硬地停在了你的臉側。

照理說他應該嘲笑你,應該厭惡你。

【因為我愛您。】

“我知道。”

但他只是啞着嗓子回了一句這樣的話,那之後他便垂下了眼眸陷入了沉默。

你搞不懂他在想什麽。

就讓過去的你先自暴自棄地哭上一回吧。

……

這次午夜的對話由你開始,又這般被你結束。

虎頭蛇尾、毫無道理。

但無所謂。

畢竟和宿傩的對話并不是你行動的主要目的,完整地喝下一杯酒才是關鍵。

提問只是順帶而已。

……

“口嚼酒”是巫女和神明聯系的紐帶。

所以在湯婆婆的暗號裏,想要和赈早見琥珀主見面的方式十分簡單——

只要喝下生前釀造的酒液,“虔誠”地去祈願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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