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荇總覺得自己做了場噩夢，夢裏陸行雲挂着一副二十七八的皮囊卻有一顆幼童無知的心，攪得他一團亂。意識逐漸清醒，蘇荇猶豫着自己該不該醒來。

想醒，又怕噩夢成真。不醒，卻早睡不下去了。

昨夜，他與陸行雲雖然沒有做到底，但陸行雲到底還是在他身上發洩了出來，讓蘇荇覺得羞恥。

“大哥哥，起床啦！太陽曬屁股啦！”

一聽到那低沉的嗓音稚嫩的語氣，蘇荇将自己整個縮進了被子裏，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他不要醒！不要醒！

陸行雲見叫不醒他，撇了撇嘴，有些不滿。他摸了摸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想着不叫醒蘇荇自己就沒飯吃，于是堅定了弄醒蘇荇的決心。

可是要怎麽弄醒這個大哥哥呢？

陸行雲咬着手指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掀開了被子，坐到蘇荇身上一手拍着對方的屁股，大喊道：“大哥哥快起床，不然太陽打屁股啦！”

打屁股這事蘇荇最不能忍，一腳就将陸行雲踹到了床底下。這熊孩子真是不打不行，蘇荇坐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腹诽道，大清早光溜溜地坐他身上，很容易起火的不知道嗎？

蘇荇穿好衣服就準備下樓叫些吃的，結果腳剛落地，就被陸行雲牢牢地抱住大腿。

“大哥哥，我餓。”

聽聽這可憐兮兮的語氣，瞧瞧這淚水盈盈的眼睛，若換成個六歲小兒絕對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偏偏此刻抱着他大腿的男子二十有六、身長八尺，這副哭鼻子的模樣實在難看。

“滾！”蘇荇一想到昨晚的事就忍不住發火，對他沒法和氣，又一次将他踹開了。

陸行雲還想再撲上去，看到蘇荇冷漠的眼神不由瑟縮了回去。嗚嗚嗚，大哥哥好兇，是不是不給他東西吃了？

“嗚嗚嗚……”陸行雲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大哥哥不要阿雲了，阿雲好可憐。阿雲好餓，阿雲要吃飯，好餓呀……”

蘇荇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家師兄光着身子坐地上哭得一塌糊塗，他只覺得丢人至極，連忙把陸行雲抱起來扔床上裹被子裏，動作一氣呵成。

“公子，東西放桌上嗎？”

蘇荇剛做完這些，店小二就捧着幾碟小點心走了進來。蘇荇将他裹得更嚴了些，語氣淡淡道：“就放那兒吧。”

待店小二走後，蘇荇連忙從地上撿起衣服扔給他：“快點穿上起來吃東西。”

陸行雲立即破涕為笑，抹了把眼淚笑得燦爛無比：“大哥哥最好了，阿雲最喜歡大哥哥了。”

“快吃吧別廢話。”蘇荇不自在地撇過頭去，他以前也說過自己最喜歡師兄了，陸行雲也說過自己最喜歡流水。

只是他是認真的，陸行雲卻是說着玩的。不然他怎麽會一邊說着最喜歡自己，又一邊在江湖上勾搭小姑娘？

蘇荇想，若是那時他沒有撞見陸行雲與一個江湖女子談情所愛，他是否就不會出山對寧坤進行報複了？

因為他那幾年在陸行雲的安撫與愛護下，漸漸淡了心底那份仇恨。他想，只要此生能一直同師兄在一起，就已經很好很好。

可師兄到底不屬于他，師兄不喜歡男人。當他看到陸行雲與另一個女子被稱為璧人時，他心底的恨翻湧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猛烈。既然連最後的溫柔都不屬于他，那他又何必居身世外給仇人一條活路？

轉身毅然決然地離開妙春谷之時，他想，他的世界再不需要憐憫與溫柔。他這生，有仇恨便足矣。

只是連這點，老天都不願成全他。

蘇荇忽然冷汗津津，他與陸行雲現在這樣，又算什麽呢？當年與陸行雲走到一起的姑娘如今又在哪裏呢？

“師兄，你還記得林姑娘嗎？我把你送到她那兒去好不好？”蘇荇問。

就如師兄所說，不屬于他的帶着也沒意思，還是還給別人吧！他此生，只怕注定要孤獨終老了。

陸行雲咬着手裏的糕點，原本興高采烈的，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

他扁了扁嘴，委屈道：“大哥哥不要阿雲嗎？阿雲可以少吃點的。”

“不是不要你……”

只是他早晚會離他而去，那還不如早點将他送走。蘇荇知道，自己一向貪心，得到越多想要的也就越多。長痛不如短痛，趁現在自己一切都還想得開的時候将陸行雲還給林姑娘才是最好的。

“那就別趕我。”陸行雲東西也不吃了，撲上來死死地抱住蘇荇，生怕他抛棄自己。

蘇荇沉默了許久，直到陸行雲眼淚快落下之時才輕輕點頭：“好……”

這一句，也不知是在騙陸行雲，還是在騙自己。

他哪裏能一輩子都留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