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是故人來
冬末春初的青城,好似所有的事物都在昨夜的那場雪後醒來。當然,這不包括又爛醉在風陌閣竹樓前的那個落拓書生。
沒有人确切的記得那個書生來自何方,甚至連他是否是書生,也只是憑着他的氣質與發狂時吐出的破碎詩句,推斷而來。
面目清秀,帶着長期酗酒不健康的蒼白,下巴處有些許發青的胡渣,像初春海湖邊的柳樹嫩芽,卻又帶着小獸般的倔強與孤傲。
經常回第二故鄉看看的男子們,對早晨這一幕,已經是相當的熟悉。行人步履匆匆,盡管風陌閣是人間難得的溫柔鄉,但青城的男子也還不至于那麽的浪蕩頹落。酒肆茶館,面食點心,各式各樣的鋪子還是依舊開張,如同往日無數多個日子一樣。卻又有些不一樣,因為風陌閣的阿湮姑娘,沒有出來讓小厮把那書生帶到閣裏來。甚至,竹樓最頂端的那個木窗,都沒有打開。
而太陽已慢慢爬到三竿的位置。
那木窗,溫潤的木青色,和整個竹樓的風格很是協調。仔細往那上面看了又看,包子鋪的丁大爺砸了咂嘴,濃黑的雙眉皺成了另一個包子,手裏繼續蹂躏那只未成形的包子,納悶的轉頭去看自家婆娘,正想發揮一下好學的美好品德,眉心正中一團面團,還有撲撲的面粉直往下掉……
對面是悠悠然揉面的老板娘,他的老板,孩子們的娘。
轉身,默然。
耳畔飄來一句,“阿湮姑娘重要,還是包子重要…”。聲調平緩,平靜中暗流洶湧,沖擊着丁大爺脆弱的耳膜。
擦臉,做包。
素有“包子不施”之稱的丁大娘,早年,在還沒被丁大爺拐來之前,生在商賈人家,從小苦練厚黑學,對做生意對怎麽傷人還是很有幾把刷子的。商人,傷人嘛。自從嫁給丁大爺後,每天和包子死掐,卻沒有豆腐西施的自覺,整天嚷嚷着要掙大把大把的銀子,所以從不浪費一個包子,勤儉節約這厮在她心上咆哮好多年,立志有一天要把風陌閣大變身,把那裏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換成如玉似花的美少年……
每個大媽都有過如此華麗的夢。
這個夢,丁大娘華麗麗的做了二十年。
而風陌閣,依然風華絕代,屹立不倒。
門前的柳樹,旁邊那些不知名的小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漸漸的滲出了淡淡的綠意。
東風漸起,春天要回來了吧。
Advertisement
這次,是真的要回來了。
青衣的醉酒書生,還是蜷縮在竹樓的一隅,在初雪後的清晨,顯得分外蕭索。小蠻剛下山,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
雪在腳下,和鞋底摩擦出清脆的聲響。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向前去,來到那人身前,蹲下,卻又愣住了。
“寧兒…”聲音低啞,有着老舊樹皮一般的滄桑與厚重。稱不上溫潤如玉,卻足以讓深情折腰。
漆黑的眉眼,病弱的蒼白,瘦削的臉頰,滿頭黑發也頹散的散落在臉邊,遮住了半邊臉。青色的長衫,沾滿了點點的泥水,在這個早晨,像被主人遺棄的小獸。小蠻怔怔的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該靠近還是遠離。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笑,起身整理素衣,如遠山一般的眉眼,靜靜的流淌在那張白淨的小臉上。握了握手心的錢袋,向街上的人流走去。春生師父,要很多零嘴呢,還有那些小妖精們。
街上的人流漸漸洶湧,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于耳。隐約還可以看見那一抹素淨的白,纖細,溫婉。
青衣的男子,被街上嬉笑的孩童吵醒,踉踉跄跄的直起身來,修長清瘦的手指半掩着,輕輕的咳了幾聲。男子輕蔑的笑了笑,不過是一場雪。不過是一場雪。
漆黑的眸子,微暗。轉身,背對着人流的方向,慢慢隐匿在雪的殘影中。
一白一青,都漸漸消失在早晨的吆喝聲中。
吱呀一聲,竹樓的木窗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