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的丹青裏

仿佛是北地的深秋,霜深霧重,火紅的楓葉林間,隐約可以看到一座簡單卻不失風雅的小木樓。藏青,和紅的似乎要燃燒的楓葉相襯,靜谧安然的仿佛一副秀雅的潑墨山水。林間傳來男子低低的聲音,溫潤,儒雅,包含着無盡的寵溺,隐約還有女子焦躁的跺腳聲。小蠻努力撥開前面的迷霧,試圖再靠近一點,再看清一點,忽而一陣風刮來,吹散的不僅是霧氣,連眼前那座影綽的木房子也不見了,适才低聲交談的聲音也消散了。小蠻失望的垂下眉眼,握了握發白的指節,盯着鞋尖上那些許泥土,又是一番天旋地轉。

又是這樣的夢境。

小蠻平靜的睜開雙眼,平靜無波的眉眼,隐藏了夢境中那些細微的情緒。天還沒有亮,窗外的那些梧桐樹,隐約的泛起了綠。再過幾日,就應該會有滿樹叽叽喳喳的麻雀了吧。再過幾日,應該就可以看到去年初來的時候,那樣的場景了吧。山花遍野,春生師父和那些師姐師妹們在叢中笑。而她則是半昏迷半清醒的跌撞倒在半山腰,滿身泥濘,似是落魄的小姐,又似是遇到了劫匪。這段記憶,小蠻已經很模糊了,只是師父經常唠叨這個,那語氣,就像小蠻是她的孩子,而她則在一遍遍回憶當初生她時候的苦難與愉悅。

春生師父,是個好人,卻不是個好尼姑。确切的說,是整個紅葉軒的尼姑,都不是好尼姑。沒有削發,沒有念經吃齋,沒有早課和晚修,有的只是,修身養性。修身養性這樣的說法,未免太過粗略。真實的生活,做南沙國的好女子是她們共同的夙願。當然,好女子的定義因人而異。春生大媽認為,吃好并且照顧好那些小姑娘,就是一頂一的好女子;而小蠻,只是想早日想起過去的事,完全的想起。

事實上,軒裏的姑娘,年齡不一,有的是棄嬰被收養的,那些現在都已長成或豆蔻或二八的嬌俏女子;有的是夫妻關系不和,暫時來圖個清靜,順便威脅一下家裏的那位;有的就是像小蠻這樣,算是淪落入尼姑庵……

即使是這樣一群來自不同方向,有着不同目的的女子在一起,在這個風景獨好的山上寂靜又生機無限的生活,也并沒有什麽大的摩擦。不像南沙國的後宮,雞飛狗跳,真真是紅顏一怒為色皇……

初春的山風,還帶着些許的微涼與濕意,陽光的光暈,懶懶的鋪在小石桌上,映照着那丹青也溫暖起來。丹青,一副未完成的丹青。是個泛舟圖,船上立着三人,艄公,一個少女的背影,身邊挽着一個少年。江上霧氣朦胧,整個畫面也不那麽清晰可觀,甚至,那少女和少年的身影也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小蠻盯着畫卷,那執着的眼神,似乎想要把那畫,生生盯出一個洞來。已經畫了很長時間,墨跡也幹的很久很久,只是小蠻一直不能夠看清畫裏的人。或者說,一直想不起,畫裏的人,是不是自己,是不是自己和那麽一個人。

只是隐約記得,你曾經為我作了那麽多幅畫,曾經執筆畫下我們那些明亮的過去,曾經那些如夏花般絢爛的曾經,曾經的你,曾經的我。

曾經的我,忘了曾經的你。忘了曾經的我們。

這是懲罰麽…對我從前懶惰偷懶總不聽你勸的懲罰麽…

如果是,那麽,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我怕來不及……來不及再次在你的丹青裏笑……

蒼白着臉色,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這樣的小蠻,看的春生大媽吓了一跳,她小碎步跑到小蠻身邊,關切的問:“小蠻子,你不會是中暑了吧?這天氣也不怎麽熱啊……怎麽會呢…”春生大媽還在那低喃,小蠻一邊收拾畫卷,一邊輕輕的笑着說:“沒什麽啊,師父,可能是在這站久了,休息一下就好…怎麽可能是中暑呢……”春生大媽師父還在那緊張的呢喃,你身子骨比較弱啊,去年那場大病落下看病根兒,山下的李大夫還一直叮囑你不要做太費心力的活兒,那個小蠻子啊,我看你以後還是別老畫這勞什子畫了,都畫了大半年,還是這幾筆…有時間的話,就給你師姐鳳丫頭描幾個花邊兒吧……春生大媽還在那絞着手絹兒囑咐小蠻諸多的事宜,卻沒注意到小蠻狡黠的笑,等她終于抒發完關懷之情,擡手用花手絹兒擦汗的時候,只看到小蠻細碎的發絲隐匿在紅葉軒的拐角……大媽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怎麽又是介樣子……

拐彎後,小蠻緊緊的抱住懷裏的畫軸,指節泛白,看着前方的紅葉,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樹林,還有那片大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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