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有所屬

又過了兩日,傍晚散學,程接雨吃過飯照舊去靈溪藥谷。

最近天氣熱,每到傍晚元靈草就蔫了吧唧,得澆不少水才能重新變水靈。

活剛幹完,就見藥谷的管事領着方璃衿出現,在設了禁制的那塊地裏挖了兩株太歲,移植在盆裏。

方璃衿對程接雨招了招手,“阿雨來,幫我一道送回藥廬。”

程接雨便過去幫忙抱起兩盆金貴的太歲,随方璃衿回到端陽峰藥廬。

将用得到太歲的丹方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問:“師母,您打算煉什麽?”

方璃衿道:“清心靜氣丹。”

程接雨眼睛倏然一亮,“給師叔的嗎?”

方璃衿卻驚訝道:“你知道這個方子?”

問出口的同時她心裏也有了答案,她一提丹藥名字程接雨就有反應,可見是特意為了盛雲霄了解過。

程接雨也沒有什麽好隐瞞,“我在萬卷閣查找丹方時遇見了師祖,是他老人家提點了我。”

方璃衿微微蹙眉:“你已經見過父親了?父親倒不曾與我提過。”

程接雨“哼”了一聲,抱怨道:“師祖都已經吓唬我兩回了。這個方子也是,明知我煉不出來,故意逗我玩。”

方璃衿不知想到什麽,忍俊不禁道:“父親也真是……師母今日教你,待你修為長進了,自然煉的出來。”

程接雨自然說好。

又給盛雲霄傳了訊,告訴對方自己在師母這,今日要晚回。還提醒對方別忘了喂雪茶。

Advertisement

雪茶如今食量增大,能啃下整整一顆比它體型還要大的白菜,就是吃完也不長個,體重似乎維持在了目前的水平,不像前陣子那麽蹭蹭往上漲了。

若非如此,程接雨就打算限制它飲食了。

如今他一邊向師母學煉丹,一邊對這丹藥的功效忍不住好奇,“師母,這清心丹您以前也給師叔用過吧?真的能拔除心魔嗎?”

方璃衿道:“心魔的症結在于修者心性不穩,緣由因人而異,清心丹不過是有清心淨意、凝神靜氣的作用,拔除心魔的效果也因人而異。”

“前幾日你師叔的眼睛短暫見了光,花容長老說他正在好轉,我便想煉些清心丹,再給他試試。”

程接雨聽完沉默了一瞬,然後問:“師叔的心魔……是什麽?”

“你師叔……”方璃衿頓了頓,語氣宛如嘆息,“是被過去給困住了。”

“過去?”程接雨眼睛微睜,試探道:“與方師叔有關?”

方璃衿微愣,看向他,“雲霄告訴你了?”

程接雨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卻搖頭,“師叔只提過方師叔幾次,是師祖透露,方師叔在鎮魔之役中……”

他話沒說完,想套話。

果然下一刻便聽方璃衿說:“是,雲霄他當時……眼睜睜看着掬水他——”

她忽然哽住喉,沒有再說下去,借着處理藥材的動作掩飾失控的情緒,因此也沒有注意到程接雨的失态。

程接雨因她的未盡之言心髒一縮,鑽心蝕骨的疼。

腦子也一片嗡嗡作響,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眼前發花,險些站不穩。

好在他及時扶住了案幾,勉強穩住。

他閉了閉眼睛,淩亂無序的光影紛然于腦海,卻怎麽也看不清,抓不住。

但他想起師母曾經說過的師叔的“宿命”,無非不過是“無能為力”四字。

可這四個字卻害得師叔自幼年便為滅族之仇而痛苦,往後餘生又為沒能挽救愛人自責。

“無能為力”的絕望将師叔困在了過去,心魔障目,不若說是自我懲罰。

只因他珍視之人都已離他而去,看不看得見又有何意義?

程接雨心疼到鼻尖發酸,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師叔已經開始好轉了,不再放任自己囿于過去了,已經在努力掙脫“宿命”了。

他得拉緊師叔的手,将師叔從過去拉出來,牽穩了,絕對不放開。

……

四階丹藥并非一日可成,将原料置入丹爐之後,程接雨這個菜雞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就不多了,還是得靠師母看着丹爐。

夏日的天黑得晚,程接雨從藥廬出來的時候天剛擦黑,還來得及去一趟藏星峰。

他的淩空飛身之術如今越發純熟,已經能夠自由來去于各峰之間。

然而他剛在奉師叔的煉器房院子外頭降落,就聽見裏頭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伴随着五師姐奉婉儀的怒吼。

“你個死老頭子!又偷喝酒!”

咣當一聲,院門從裏面拉開——

拎着酒壺滿身酒氣的奉師叔跌跌撞撞跑出來,反手就把院門帶上,兩柄長劍刷的一聲從裏頭洞穿門板插在上邊。

程接雨吓得一跳,趕緊退到一邊。

奉亦為看見他卻眼前一亮,颠颠地跑過來,雙頰被酒氣熏得赤紅,“你來啦!喝酒嗎?”

說着又把手裏的酒壺杵到程接雨面前。

程接雨:“……”不了,假酒害人,敬謝不敏。

他仰頭回避表示拒絕,院門突然被踹開——

“你還跑?”奉婉儀怒氣沖沖追出來,看見程接雨一愣,轉而急道:“阿雨!攔住他!”

說着操縱插在門板上的雙劍飛出,再度指向奉亦為。

奉亦為大驚,撒開腳丫子就跑,雙劍追着他而去。

程接雨這才發現奉師叔還光着一只腳,一點也不端莊穩重。

“阿雨!”奉婉儀急忙追上來,“你怎麽不攔住他?”

“呃……”事情發生得太快,本就心裏想着事兒的程接雨自然沒反應過來,“算了吧,讓奉師叔喝兩口也沒事。”

說起來,原主的記憶中,似乎只有身為奉師叔侄女的奉師姐敢禁他的酒,還敢罵他“死老頭”。

“你忘了?”奉婉儀氣得跳腳,“上回他喝醉了炸了煉器房,上上回騙我們閉關,差點醉死在洞府裏,上上上回還騙你喝酒!”

程接雨:“……”

沒想到奉師叔早已“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上回炸了煉器房之後,說好了戒酒三年,結果七夕那晚開了酒戒,如今又喝上了,方才差點又将煉器房炸了!”奉婉儀怒道。

程接雨:“!!!”他的劍穗沒事吧?

呸呸!奉師叔人沒事吧?還有他的劍穗!

奉婉儀狠狠跺了跺腳,“我今天一定要把這個死老頭逮回來!”

“我同師姐一起!”程接雨忙肅着小臉道。

奉師姐不愧是與奉師叔“博弈”多年,從煉器房所在的院子外邊,順着奉師叔醉酒後愛躲的地方一一找過去,一路追到奉師叔卧房所在的院子外頭。

彎月雙劍也緊緊纏着奉師叔。

然而奉亦為的修為深厚,又豈是年紀輕輕的奉婉儀能攔住的?

奉亦為即便是醉酒狀态也游刃有餘,一邊拎着酒壺往嘴裏灌酒,一邊與那彎月雙劍耍得不亦樂乎。

奉婉儀起先還氣得不得了,慢慢表情變得嚴肅,飛身上前,手持雙劍與奉亦為打了起來。

別打啦別打啦!

程接雨剛想勸架,忽然發現,奉亦為似乎是在指點奉師姐招式。

“……”

你們這個樣子,讓我這個外人很尴尬的。

最終自然還是奉婉儀力有不逮,漸露頹勢。最後她奮力一擊,操縱雙劍擊碎了奉亦為手中的玉酒壺——

“哎——!”奉亦為始料未及,看着灑了一地的美酒痛心疾首,“我的一滴醉啊!”

奉婉儀宛如得勝一般,姿态傲然地收回了雙劍。

奉亦為氣得心肝直顫,将握在手裏斷壺柄朝她擲了過去,“你個死丫頭!”

奉婉儀擡劍一掃就擊飛了那物,叉腰沖奉亦為道:“您再不戒酒,我就把你藏的一滴醉全給你砸了。”

奉亦為臉色一變,斥道:“姑娘家家恁個兇,往後怎麽嫁得出去!”

奉婉儀臉一紅,“嫁什麽嫁!我留這兒給您送終!”

程接雨目瞪口呆:“……”

好別致的一家人。

接下來,程接雨被迫圍觀小學雞式對罵,滿耳朵“死老頭”、“死丫頭”來來去去,攔這個也不是,勸那個也不聽。

最後還是穆星沉姍姍來遲,總算将這對不是父女勝似父女的師徒拉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身後還跟着一人。

程接雨看見來人,不覺驚訝,“聶師兄?”

聶尋風沖他點了點頭,轉而望向奉婉儀,“我來找奉師妹。”

奉婉儀歪頭一愣,一臉茫然。

程接雨卻看着聶尋風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麽,扶住醉得踉跄的奉亦為,與穆星沉一道将他送回卧房。

奉婉儀也意識到有點不對勁,繼而想到方才自己那般潑辣的模樣都被對方瞧見了,後知後覺的臉紅起來。

聶尋風卻沒有半點嫌她不端莊的意思,反而從袖中掏出一對金色鈴铛遞了出去。

“前幾日奉前輩講到如何煉制傳訊法器,我試着煉制了一對傳聲鈴,與你們九霄宗的傳訊玉牌差不多,不過……”

聶尋風看向奉婉儀,對方的臉已經完全紅透了。

“不過僅能互相傳訊。”聶尋風抓起奉婉儀的手,将那對金色鈴铛塞到對方手中。

奉婉儀手一哆嗦,連忙推拒:“聶師兄——”

“我知師妹心有所屬。”聶尋風打斷她,看向她的眼神沉靜而溫柔,叫奉婉儀說不出話來。

“聶某無意強人所難,只是這對傳聲鈴……還是贈與師妹。”聶尋風松開她的手,唇角有一絲苦笑,“願師妹與那人終成眷屬。”

說完不待奉婉儀反應,他不容自己留戀,利落地轉身離去。

躲在內牆底下偷聽的程接雨:“!!!”

聶尋風喜歡的竟然是奉師姐!不是齊師姐?!

“可是,師姐心有所屬的人又是誰?”他轉頭問與自己一塊偷聽的穆星沉。

穆星沉原本擰眉盯着虛空,聽見程接雨的問題,轉頭勾唇一笑,“你猜。”

程接雨:“……”

他當真仔細想了想,搜尋原主的記憶,又回憶了一番《煉魔》的劇情,終于讓他抓到了關鍵,猛然扭頭看向穆星沉。

只見穆星沉收斂了玩笑的表情,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嚴肅與認真。

“猜到了?”穆星沉問他。

程接雨咽了一口口水,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但想起書裏奉師姐偷偷喜歡穆星沉,還想起來,書裏曾幾次寫到穆星沉對原主不一樣的眼神和态度。

只是相關的描述不多,也沒有點明,所以被他忽略了。

他一退,穆星沉就追上前一步,“既然猜到了,那阿雨可知我喜歡誰?”

程接雨想裝傻說不知道,但又想起七夕那天晚上,穆星沉說要和他交換姻緣繩,當時的表情一如現在這般認真,同樣被他傻傻地忽視了。

程接雨被對方的眼神看得漲紅了臉,忍不住又往後退。

穆星沉卻步步緊逼,伸手抵牆将他攔住,還低頭湊了過來——

“阿雨。”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程接雨倏然回頭,只見蒙着眼的盛雲霄站在幾步之外,“看”着他和穆星沉近乎臉貼臉的姿勢,臉色前所未有的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