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醋意橫生

“阿雨。”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程接雨倏然回頭,只見蒙着眼的盛雲霄站在幾步之外,“看”着他和穆星沉近乎臉貼臉的姿勢,臉色前所未有的冷。

再看自己與穆星沉這糟糕的姿勢,程接雨臉色大變,一把推開面前人,朝盛雲霄跑去。

“師叔!”

程接雨抓住盛雲霄的衣袖,仰臉無措地看着他。

盛雲霄神魂注視着少年的臉,一時分不清他臉頰上的緋紅,到底是面對表白的害羞和悸動,還是被自己撞破的尴尬和羞惱。

起初接到少年要晚歸的傳訊他并未在意,依少年所言喂完了雪茶,等候少年歸來。

直至暮色降臨,少年仍未歸,才想到,不如去接他也好。

但等他尋到端陽峰藥廬,方璃衿卻告訴他少年已經去了藏星峰。

他自是知道少年這些時日經常往藏星峰跑,為他制新劍穗,于是又趁着暮色來藏星峰接人。

卻沒想到會遇見少年被穆星沉那小子壓到牆上臉貼臉的場景。

他一直知道少年讨人喜歡,門內的師兄弟都寵着他,縱着他,甚至喜歡他。

之前師姐也提過,在他出關之前,少年對他大師兄極為依賴和崇拜。

那麽,少年喜歡他大師兄嗎?或者二師兄?或者……蒼庭?

早知如此,他當年就不該閉關,不該把他交給師兄師姐照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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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別無選擇……

盛雲霄壓下心中翻騰的占有欲,牽住了少年的手,“我們回家。”

程接雨觑着他的表情,見他已經收起了面上的冷意,便也回握住他的手,然後扭頭看向穆星沉——

只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表情,更別說開口道別,盛雲霄便将他拉入懷中,攬着他的腰飛身而起。

穆星沉目送兩人消失在夜色中,被強大的威壓鎮得繃緊的身體才得以放松,背脊頹喪地靠在牆上,攥成拳的手虛無地松開。

他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

原來就算阿雨眼中不再只有大師兄,依舊輪不到他。

靜了半晌,他輕嘆一聲,低聲道:“對不住啦,小婉儀。”

他并非不知婉儀對他有意,只是對方沒有點破,他也只能裝作不知,然後在與她相處時守距一些。

終究是辜負了。

天徹底黑了,夜幕籠住了院牆。

一牆之隔,奉婉儀面朝着院牆,手裏攥着聶尋風送的那對鈴铛,眸中翻湧着熱淚,努力壓下喉中的哽咽,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嗯”。

分明都是青梅竹馬,四師姐與三師兄心意相通,她與二師兄卻始終差了點緣分。

二師兄喜歡阿雨她并非不知,她也喜歡阿雨啊,厭都厭不起來。

原先他們都看得出來,阿雨最黏大師兄,雖還未通情竅,卻也滿心滿眼都是大師兄。

她便以為,她與二師兄也許尚有餘地。

卻不曾想,阿雨不再迷戀大師兄,二師兄便也以為自己有了機會,依然不會回頭看她。

所以七夕那夜,她才會請惠問法師為阿雨算姻緣。她想知道,阿雨與二師兄到底有沒有緣。

如果沒有,能否絕了二師兄的期望?如果有,能否斷了她的執迷?

可二師兄明知阿雨姻緣已現,且并非是他,竟仍舊堅持要與阿雨換姻緣繩。

她早該知道的,二師兄看似灑脫不羁,實則最是執拗,偏執,執迷不悟。

可惜終究是一廂情願。

她與二師兄,聶尋風,皆是。

……

這廂,被盛雲霄緊緊攬住腰的程接雨漸漸意識到,師叔似乎不高興了。

畢竟方才那樣的情景,誰看了都會誤會。

但師叔既然不高興了,不就恰好說明師叔在乎他?

師叔吃醋了!

程接雨狡黠地眨眼,展開胳膊抱住了盛雲霄。對方果然僵硬了一瞬,然後将他摟得更緊,直至降落在歸雪峰。

盛雲霄要松開他,程接雨卻沒撒手,抱着他的腰倚在他懷中,“師叔當真是人生贏家。”

盛雲霄不明何意,垂眸“看”他。

“聶師兄喜歡五師姐,五師姐喜歡二師兄,二師兄喜歡……”

程接雨頓了頓,“嗯嗯嗯嗯”幾聲代替接下來的話,最後總結到:“最後還是師叔贏了。”

盛雲霄擰眉靜片刻,明白了對方的未盡之意,忽然展顏一笑。

程接雨見對方笑了,不自覺也跟着笑,彎彎的眼眸像天上的月牙,裏頭藏的光卻燦若今夜的星辰。

盛雲霄看着他,想,今晚夜色正好,暫且繞了你吧。

程接雨見對方的笑容裏帶着一絲無奈與縱容,忽然間想起幾天前那個夢境。

夢裏的他踮腳吻了師叔的臉頰,師叔也是這般看着他,然後——

對着他喊了一聲“小師哥”。

程接雨:“……”

他也醋了,不好哄的那種。

正好雪茶哼哧哼哧跑出來迎接自家爸爸,程接雨立刻撒手抛開盛雲霄,蹲下來把雪茶抱進懷裏。

崽啊,你爺爺太壞了!

等等——程接雨往屋裏走的腳步一頓,輩分是不是有點亂?

但他只頓了一秒,擡腳又往屋裏走去。

崽啊,你媽媽太壞了!

雙臂還維持着攬住少年纖細腰身姿勢的盛雲霄:“……”

這是……人不如豬?

……

隔天,程接雨得知聶閣主頗為遺憾地離開了在水一方,便曉得聶尋風與齊雲袖的婚事最終沒成。

因這事兒,程接雨在之後的早課對聶尋風多留意了幾分。

許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聶尋風變得比原先沉默,看着與平常沒有兩樣,但課前課後他們閑談的時候,他都只靜靜呆在一旁,極少說話,甚至有時還在走神。

但仔細一回想,聶尋風似乎原先也這樣。

他原先對聶尋風的關注太少,得不出确切結論。

奉師叔因一滴醉不省人事,據五師姐說至少得醉個兩天,不僅幫他制作劍穗之事耽擱了下來,奉師叔授課的煉器班也臨時換了講師。

溫鴻義發了怒,親自去藏星峰搜刮走了奉師叔珍藏的一滴醉。

程接雨只能先去師母的藥廬那邊,盯着給盛雲霄煉的清心丹。

至于先前吃方師叔醋的事,轉頭他就不計較了。

畢竟是自己夢裏虛構的內容,怎麽能怪師叔呢?

寬宏大量程接雨,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傍晚散學,程接雨照常去五味堂用飯,然後穿過菜園,趕往靈溪藥谷。

他飛在空中,偶爾踩着樹梢借一下力。

卻沒想到一腳踏上樹梢,猛然看見底下樹杈上坐着一個人,險些驚得一腳踩空跌下來。

樹上的人聽見動靜擡頭看過來,與程接雨四目相對,卻只是眯了眯眼睛,然後低頭抱起了酒壇王嘴裏倒。

程接雨這才注意到對方這次不是坐在樹上“偷窺”,而是抱着酒壇子喝酒。

“……”

程接雨聞見濃烈的酒氣,也看見了對方醉紅的眼,不覺皺了皺眉,“五師姐不喜人酗——”

他猛地抿唇住口,好的,剛開頭天被他聊死了。

聶尋風仰頭瞥了他一眼,捧起酒壇又不要命似的往嘴裏灌,甚至灑了一些在衣襟上。

程接雨想了想,還是停下來,坐在了另一側的樹杈上。

兩人隔着樹幹背靠背,互相看不到對方的臉。

程接雨從懷裏掏出給雪茶帶的一包小魚幹,越過樹幹遞給對方。

“加個菜吧。”

聶尋風:“……”

程接雨又往前遞了遞,“嘗嘗。郝大廚做的五香小魚幹,正好下酒。”

主要是加個菜比較不容易醉。

聶尋風還是沒接那包小魚幹,只撚起一根叼在嘴裏,醉眼迷蒙地靠着樹幹發呆。

程接雨将小魚幹收回了,往自己嘴裏也丢了兩根。

“可惜雪茶還沒學會吃辣,不然我就可以給它帶香辣味的,給你下酒也好。”

叼着小魚幹的聶尋風:“……”

這是豬食?!

他現在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更可怕的是,你為什麽要教一只豬吃辣?

醉意驚醒了大半,禮尚往來,聶尋風将手裏的酒壇往程接雨那邊遞。

程接雨擺擺手,“我就不了,兩口就倒。”

聶尋風咬着小魚幹嗤出一聲笑,“那就一口。”

“不了。”程接雨極有原則地拒絕,嚼着小魚幹說話有些含糊,“我就陪你坐會兒,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馬上就走,行吧?”

聶尋風将小魚幹卷進嘴裏嚼起來,淡笑道:“多謝。”

“謝到不用,我就是有個問題好奇。”

聶尋風:“……”

他可以拒絕回答嗎?現在就有點不方便。

“你不想說也可以。”程接雨道,“我就是好奇,既然你喜歡我五師姐,為何又向四師姐提親?”

聶尋風把小魚幹嚼出滋味,終于朝程接雨伸出手。

程接雨挑了兩根留給自己,剩下整包都給了他。

聶尋風嚼着小魚幹,仰頭看着不遠處的夕陽,“我父親覺得,齊師妹更配得上他兒媳婦的位子。”

程接雨将嘴裏的小魚幹一拔,“他幾個菜啊醉成這樣?”

聶尋風:“?”

“五師姐哪裏不好?我們九霄宗女弟子多搶手,誰準他來挑挑揀揀?選皇後嗎?”程接雨甩着小魚幹怒道。

聶尋風噗嗤一聲笑了,嘆息道:“是吧,他怎麽就不明白呢……”

父親從來只會想自己要什麽,要天下第一、給他長臉的兒子,要出身名門、端莊婉約的兒媳婦,要将一切掌握在手中,要世人欽羨與奉承……

卻不知道這一切有多令人窒息。

程接雨當面罵了人家爸爸,也有點不好意思,同時又有點心疼聶尋風,一看就是個被父權打壓慣了的孩子。

“你沒試過說服你父親嗎?”程接雨轉身扒着樹幹問他,“我的意思是争取一下。”

雖然他基本能猜到封建父權思維的大家長能有多頑固,被說服的概率幾乎為零,但聶尋風總不能反抗意識都沒有吧?

聶尋風卻不答反問,“你覺得婉儀與奉前輩關系好嗎?”

“好啊。”這個問題程接雨不假思索就能給出答案,然而答完他也陷入了沉默。

“但我與我父親關系不好。”聶尋風道,“即便婉儀對我有意,也不該嫁到望海聽潮閣受委屈。”

他最喜歡的便是她比尋常女子更為活潑飒爽的性子,怎麽忍心讓她屈就?

程接雨也反應過來,以五師姐爽利潑辣的性格,嫁過去即使不受委屈,也得雞飛狗跳。

聶尋風其實是舍不得。

還“願師妹與那人終成眷屬”,思想覺悟之高,令程接雨嘆為觀止,自愧不如。

“那你父親再逼你娶別人怎麽辦?”

聶尋風:“……是啊,怎麽辦才好?”

對此程接雨也沒有好建議。

雖說聶尋風的父親聽起來強勢又古板,但不能确定聶尋風對他就沒有感情,程接雨作為外人,總不好慫恿他父子反目。

“我覺得,問題在于我們還不夠強。”程接雨委婉道,把最後一根小魚幹叼進嘴裏。

聶尋風忽的轉頭看向他,奈何樹幹将對方的身子擋去大半,只能看見對方半張嚴肅的側臉。

只是那臉上少年氣未脫,嘴裏還叼着一根小魚幹,嚴肅的表情也透着孩子氣。

有些引人發笑。

但他聽懂了對方的意思:因為他還不夠強,所以無力反抗。

原來父親嫌他沒用也不無道理。

他只知在這裏自怨自艾地酗酒,卻不知加緊修煉,讓自己強大起來。

“你說的對。”聶尋風收起手裏的小魚幹,拎着酒壇跳下樹杈,仰頭對程接雨道:“小師弟年紀雖小,卻比聶某通透明理,聶某自愧不如。”

程接雨叼着小魚幹跳下來,一臉無辜,“我可什麽都沒說。”

更沒有教你學好本事回去湊你爸爸。

沒有!

告別了聶尋風,程接雨趕去靈溪藥谷澆了水,回到歸雪峰。

他走進院子,又從懷裏掏出一包小魚幹,“乖崽啊,五香味的小魚幹沒有了,我給你媽媽帶了香辣味的,不如分你一點,咱們就從今天開始學吃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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