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作多情
一陣莫名的眩暈感襲來,祈一航按了按額角,也許是因為今天情緒高度緊張的原因,他招手讓岚兒過來扶自己一把。“我有點累了,小睡一會,等鄧鳶回來了立刻叫我起來。”
岚兒将他攙扶進內室,小心翼翼的幫他蓋好被子,看了眼也同樣一臉擔憂的玉兒,“公子不要緊嗎,他都沒有用午膳。”
祈玉兒擺了擺手,看了看祈珩慘白的臉色,和岚兒一同退出了房間。
似曾相識的感覺,祈一航看着眼前出現的那面巨大的銅鏡,恍然想起這是他第一次直面祈珩的場景。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果然鏡中的那個自己很不像自己。
祈珩含笑着眨了眨眼睛,率先開口,“你果然沒有背叛我們的誓言,還救了鄧鳶一命。”說罷,直接跪倒在祈一航的面前。
祈一航吓了一跳,想要攙扶他,可是他在鏡外,祈珩在鏡中,他只能慌忙的擺擺手,“你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別跪我啊。”
聽到他的話,祈珩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但沒有立刻起身,他擡起頭,聲音很輕,仿佛是天外來音,“你之所以會救他,并不單單是因為我的關系,是因為你愛上了他。”
祈一航聽到他的話不由得怔了一下,尴尬的笑了一聲連忙解釋道,“呵呵,你別胡說,我愛上他了,怎麽可能……”
祈珩輕笑着搖了搖頭,也許眼前的男人并未察覺自己的心意,可是祈珩知道,僅憑那顆噗通噗通跳動的心髒就能證明,只要鄧鳶出現,它跳動的頻率就會變快,那股渾身沸騰的感覺,和當初自己愛上鄧鳶的感覺如出一轍。即使祈一航嘴上不承認,時間早晚會證明一切。
祈一航見他只笑不語,清了清嗓子,支開了話題,“咳咳,你現在出現應該是有更重要的話要對我說吧。”
祈珩點了點頭,從容的站了起來,他有點猶豫,但還是娓娓道來,“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巫奕的親弟,也知道巫蠻一族有意來犯,所以為了保證鄧鳶的安危才會……”
祈一航吃驚的張了張嘴,迫不及待的接過了他的話,“你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會連累到鄧鳶,所以選擇自殺?!”這究竟是何等深切的愛,才能讓祈珩做出這麽驚人的選擇。
祈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即使如此,因為你的關系,巫奕還是找到了我。今天發生的事情,如你所料,他不會遵守你們之間的約定,定會使出手段将你驅逐出我的身體,然後讓我重新回來。我之所以将這一切告訴你,是要你有所防範,還好你比我想象的聰明得多。”
祈一航聽着祈珩的贊美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他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自私,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可是仔細咂麽一下祈珩話中的意思,祈一航皺了皺眉,他向前一步,恨不得貼着鏡面看清祈珩的眼睛。“你為什麽不想回來,既然不想回來,又為什麽不願離開?”
祈珩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能投胎轉世,也許是因為選擇跳崖自盡的原因,連閻王爺都不願收他,所以等待他的不過是魂飛魄散,自己的命運如何祈珩并不太關系。目光投到祈一航的身上,眼前的人雖然和自己長相相同,身體卻散發着不同與自己的氣質,也許這樣的人陪在鄧鳶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好看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悲涼,祈珩再度開口,“如果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訴鄧鳶吧,親口承認自己的身份,我想到時候我自然就會消失。”
聽着他說出這樣一個驚人的消息,祈一航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不想死,所以如果兩人中必須要犧牲掉一個的話,祈珩替他做出了選擇。“你,你真的可以放下一切,放下鄧鳶,就算我代替了你,你也不後悔?”
祈珩笑了笑,他想要再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祈一航見狀雙手狠狠地砸在了銅鏡上,大叫着,“祈珩!你等一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可是祈珩卻再也發不出聲音,身體也漸漸的消失在銅鏡裏。
祈一航抓緊最後的時間大聲說了一句,“既然如此,我們讓鄧鳶做決定吧,看他是選擇你,還是我!”
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木色的床頂,祈一航深吸了一口氣。他又夢到祈珩了,而且知道了讓祈珩永遠消失的方法,可是他的心情卻變得格外沉重。夕陽的餘晖透過窗紙照射進來,房間裏光線昏暗,祈一航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外室,巧兒在門口聽到動靜,剛想詢問,就發現祈珩已經開門出來了。
“夫人,巧兒這就去叫玉兒姐姐過來。”巧兒恭敬地向他行禮,然後打算去後面的廂房喊玉兒和岚兒過來,卻被祈珩攔住了。
“鄧鳶回來了沒有?”
“是,大将軍剛才來過了,交代讓夫人到大将軍那兒用晚膳。”巧兒看着祈珩,不知道他還有什麽吩咐。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你告訴玉兒和岚兒不必跟來,你也回去休息吧。”祈一航擺了擺手,徑自離開了所居的院落往鄧鳶的住處走去。
鄧鳶居住的院落占據着整個将軍府的北面,祈一航沿着平坦的石子路很快就到了鄧鳶的房間外。太陽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內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下,外面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祈一航朝屋內望了望,屋內燭火通明,卻聽不見任何動靜,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擺,徑自走了進去。
外堂的圓桌上擺放着豐盛的菜品,鄧鳶已經坐在對面的位置上,見祈珩來了,伸手叫他坐下。祈一航看着他心情不錯的樣子,應該是因為處決了巫奕,巫蠻一族也撤離了京都,他在朝中又樹立了威信,肯定也得到了皇帝的表揚,可是祈一航知道事情卻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他在鄧鳶對面坐下,忖度着怎麽把巫奕的事情告訴鄧鳶,可是如果說出巫奕和祈珩的關系,那就意味着自己将以祈珩的身份來證明他說的話,也就等于放棄了自己。祈一航看着鄧鳶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也給自己斟了一杯。
鄧鳶舉起酒杯,語氣溫柔富有磁性,“為之前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敬你一杯。”
祈一航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鄧鳶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既然他肯放下身段說這一番話,祈一航也不能太吝啬,他也舉起酒杯,觥籌交錯的感覺卻格外熟悉。
一杯酒下肚,祈一航趕快吃了兩口菜,他的酒量不濟,如果再灌個兩三杯也就說不了正事了。
鄧鳶看他小臉兒泛紅,不由得笑了笑,又親自給他盛了一碗羹湯。“你嘗嘗這個山藥乳鴿,華子風說這個藥膳方子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祈一航看着眼前的羹湯,又看了看鄧鳶溫柔的眼神,緩緩開口。“鄧鳶,我想先問你個事兒,你憑心而答就算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了。”
鄧鳶挑着眉毛,玩味兒的笑了一下,随之點了點頭。
祈一航知道他問出此話,也許是一條不歸路,可是他已經不想再糾結下去。清了清嗓子,他的聲音輕到沒有底氣,“鄧鳶,你曾經說過是因為祈珩的眉眼之間很像善姬,而且一直覺得是因為祈珩才造成了她的慘死,所以要祈珩留下來贖罪。我且問你,如果抛開過往種種,你只看到你面前的我,不是長像善姬的祈珩,不是救過你與你共患難的祈珩,單單是我這個人,你會不會……”
鄧鳶的臉色在祈珩說到善姬的時候就已經陰郁了下來,又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一時間氣氛變得尴尬起來。祈一航心想事已至此,不問清楚等于前功盡棄,一咬牙一跺腳,大聲問了一句,“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鄧鳶一怔,然後皺起了眉頭。
祈一航再白目也知道那個表情意味着什麽,他急忙揮了揮手,“我知道了,算我自作多情了。”
鄧鳶自斟自飲了三杯,聲音也有些飄,“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會喜歡上你的。”
祈一航自嘲的笑了一下,在心底對祈珩說,“你知道了吧,不管是你還是我,鄧鳶的态度都是一樣的。”他擡起頭,換上一副含笑的嘴臉,“呵呵,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只不過是想你親口說出來而已。鄧鳶,你做的沒錯,你如論如何也不能喜歡上我。”他頓了頓,眼前的羹湯還冒着熱氣兒,可是心裏卻涼了半截,語氣也有點自暴自棄,“因為我是巫奕的弟弟,是巫蠻一族的人。”
鄧鳶以為自己聽差了,卻看到祈珩一本正經的表情,眉頭皺得更緊了。
祈一航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所以你知道為什麽巫奕會那麽輕易的投降了吧,因為他看到了勸降的我,為了自己的親弟弟,他甘願一死。”說罷,祈一航拉扯了一下衣服領子,暴露在空氣中的潔白後頸上是那枚顯眼的青色胎記。
鄧鳶之前是有看到過,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如今仔細一看,确實那個胎記的圖案像極了巫蠻一族的圖騰。
祈珩苦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雙手,“皇上不是派你剿滅巫奕的餘黨嗎,明天皇上莅臨的時候,你正好可以把我交出去,為了國家不惜交出隐匿身份多年的将軍夫人,一定可以讓皇上更加賞識你。”
鄧鳶只覺得祈珩的笑容讓他心髒疼得厲害,一把拉住他遞向前來的手,狠狠地攥在自己手中,“這件事情,除了你我,還有誰知道!”
祈一航搖了搖頭,在鄧鳶心中巫奕已死,所以這件事情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現在告訴我?!”鄧鳶看着祈珩的反應,知道他所說屬實,可是這件事情,為什麽要等到現在才告訴他。
祈一航嘆了一口氣,無奈的回答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實根本就不是替妹出嫁,那只是父親為了保我性命演出的戲碼,誰能想到當當大将軍的夫人其實是巫蠻一族的嫡系,就算有人識破我的身份,沒有确鑿證據誰人又敢擔負诋毀将軍夫人的罪名呢。”
鄧鳶不敢相信的看着祈珩,他希望祈珩是因為賭氣才胡亂編出這個故事,可是他的語氣神态,卻讓鄧鳶找不出半分破綻。“所以,你騙我!”
祈一航看了眼鄧鳶因為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眸子,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不然呢,如果不是為了保命,哪個男人願意委身于另一男人身下,像個女人一樣谄媚。”
鄧鳶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毫不客氣的鉗制住了祈珩的雙手。“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祈一航輕笑了一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呵呵,鄧大将軍還真是單純的可笑,如今哥哥死了,我茍活于世也沒什麽意思,你我好歹夫妻一場,我自己做個順水人情給你,不是更好。”
鄧鳶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張笑盈盈的臉孔,大喊了一聲,“鄧青!”
鄧青原本守在屋外不遠處,聽到鄧鳶的聲音立刻沖進屋內,見到他鉗制着祈珩不由得愣了一下,“将軍,有何吩咐?”
“把他綁結實了,關到柴房裏去,你親自看着!”說罷,狠狠地推了一把祈珩,直接把他推倒在鄧青腳邊。
鄧青不知道這又是怎麽回事兒,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鄧鳶大喝了一聲,“還不快點帶走!”
這下子鄧青也不敢怠慢,可他還是攙扶起倒在地上的祈珩,将他帶出了鄧鳶的房間。一路上,鄧青攙扶着因為被鄧鳶大力推搡而扭到腳的祈珩,甚至還想要玉兒姑娘去請華大夫給他瞧瞧,卻被祈珩阻止了。
“你照鄧鳶說的,把我關到柴房裏去吧,別多事。”祈一航吃痛的皺着眉頭,低頭一看腳踝已經腫起了一個大包。
“可是……這是為什麽啊,夫人您又怎麽惹到将軍了?将軍這可是破天荒頭一次親自下廚,說是之前委屈夫人了,要親自給您坐一桌佳肴,為了那道藥膳可是忙乎了一下午……”
聽到鄧青這麽說,祈一航的眼淚終于還是落了下來,他趕忙仰起臉,将自己的眼淚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