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逆流

? 第一章·逆流

有一絲陽光灑到臉上。

明亮而溫暖。我下意識地擡起右手遮擋雙眼，然後在下一瞬睜開眼睛。

我把右臂擡高，眼睛注視着擡高的手掌。然後握緊手，松開，再握緊，直到指甲刺透皮膚，留下一個個彎月形的痕跡。

那是虛無之蝕，我竟然還能活下來。

微風拂動窗簾，陽光透過細小的縫隙又一次探上我的臉。我坐起來，看着随風搖擺的潔白窗紗。室內裝飾古典而華麗，窗棂上有着精致的金色玫瑰花紋路。這裏是光耀殿，撒拉拂右殿。那麽，梅丹佐和哈尼雅呢？

我沖下床，迅速換好衣服，準備去找哈尼雅和梅丹佐。在擡頭的瞬間看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對面宮殿牆上的時間顯示：耶和華歷8731伯度18730年7月13日。如果換算成魔界時間，就是路西法歷11830年7月4日，剛好是我和梅丹佐去紅海深淵的前一天。

有閃電穿透身體，所有的神經都在這個時候麻木。

我感到血液仿佛在停滞，凝結，帶着刺穿血管的寒意。如果是神聽到我的祈禱，又為什麽只讓我回到一天前？

我苦笑，一天，又能做什麽？還是那其實只是噩夢？或者說，現在才是夢境？但這裏也不像深藍幻像①裏的場景那樣虛幻······

我痛苦地拉扯着頭發，當一縷紅色的發絲躺在手心，頭皮痛到發麻。飛回床上，頹然倒下。我一直像只鴕鳥，一只找不到沙子的鴕鳥。

我不想做任何事情，理智在拒絕去思考。誰都知道，今天的時間流逝完之後，我一樣會到明天。一樣會遇到路西法，一樣會死。身為天使長，我甚至還不如撲火的飛蛾——至少它們可以留下悲壯的傳說。

第一次翹掉朝會以換取一個上午的空閑。走出殿門我突然想到這大概是我當上天使長之後第一個沒有念祝禱詞的早晨，奇異的是，我沒有一絲負罪感。站在殿前空曠的廣場上，回過頭來看着光耀殿的大門和門前依然身姿挺拔但面容與千萬年前差異極大的守衛。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門前高高的羅馬柱上的浮雕精致美麗，柱子背後雕花的大門在陽光下泛着金色的冷光。我轉身，看向遠處的雲霞。

我是一個沒有目的的旅客，游蕩在不屬于我的世界裏。

我踏上加布瑞恩②的街頭，視線中華貴美麗的建築在一瞬間扭曲成斷壁殘垣。大地在顫抖，火光四濺，山脈撕裂，赤紅的液體順着破碎的縫隙急速蔓延。不甘進入輪回的靈魂在支離破碎的城市上方飄蕩，發出凄厲的嘶叫。極目望去，伊甸園上方那個一直充滿着憂郁氣息的昔影之城③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巨大的十字架立在不遠處的地面上，枯萎的藤蔓在上面纏繞回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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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雙眼，空氣裏充斥着濃厚的腥甜氣息。我再一次睜開眼時，剛才所看到的場景又消失了，出現在眼前的還是熙攘的街道，往來不絕的天使匆匆忙忙。可我看到了，它就在那裏。伫立在世界之外，冰冷地窺伺着脆弱的生命。

我穿過擁擠的街道，沿着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穿過玫瑰花苑。一座教堂屹立在懸崖邊上，除了幾個負責布道的座天使，裏面沒有其他天使。我擡頭看着繪有七大天使畫像的穹頂，那上面本來不該有我的位置。我把在街邊一家小店買下的裝滿細碎傻子的盒子放在空空的排椅上，穿過聖堂，走到長廊上，從這裏看下去，能看到下四天的全景，站在高處看下去，任何神族都會發出無限感慨。

這是天界，歷史悠久底蘊豐厚的天界，是我不該放棄的責任。

靴跟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我聽到有人走近。

“米迦勒？你······怎麽······？”加百列沒有說完，但彼此心照不宣。

“你呢，為什麽？”我回頭，反問。

“······沒有意義。”我愕然。

話題無法繼續，于是這樣冷場，加百列張了幾次口，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麽。我向她笑了笑，什麽都沒說。我只好在她注視下轉身離開，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近乎實質化的憐憫，如芒在背。

我一路向下，走到第四天，我在伊甸園裏的生命之樹前停下，伸手撫摸着樹幹，粗糙的紋路有些硌手，它已經存在了很久，它已經很老了，老得都快要不合時宜了。道路邊的基路伯們靜靜地匍匐着，凝視着我，清澈的瞳孔中有我的影像，同樣的，有幾不可見的憂慮。

第七天沒有黑夜，原動天的力量阻隔了所有黑暗。時近午夜，天空依然是蔚藍色。我慢慢把自己挪回光耀殿，走近殿門，門前的守衛們向我行禮，恭敬而标準。我看着最近的天使，神游天外。

我的目光停留得太久，那個天使不由自主地挪動了腳向後退了半步。我的思緒瞬間收回，擡步走進殿內，踏上臺階，穿過水晶門簾，回到我的房間。我走到窗邊，撐着牆極目遠眺。

很想哭，很想大吼大叫，用力宣洩。可歇斯底裏也沒有辦法改變我選擇的路，我只能自己走完它。。

在糾結無果之後我決定直接睡過去，躺下前我沒有像往常喝牛奶——只有在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不停地模仿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習慣，我沒有這個資格。眼睛閉上的時候，我為我自己施加了強制睡眠的魔法。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仔細看了一遍文件，把文件按照圖徽分類。做完這些時間依然很早，所以我到聖殿的時候很多大天使都還沒有到，我也并不急着進入聖殿，就站在聖殿外和熟悉的天使閑聊。

“咦，小米迦勒，你今天來的夠早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梅丹佐就是有這樣的能力。“你自己太晚了而已。”我微笑着回答他。其他人卻愣了，烏列甚至皺了一下眉。當我看到加百列的時候突然想起件事，于是我問她：“加百列，你昨天看到我落在聖索菲亞教堂④裏的盒子了嗎？”

“聖索菲亞教堂？我昨天有去過嗎？”她眼睛瞪得很大。明明昨天我還在那個教堂看到她·······

“那今天是幾號？”

“7月12日啊，有什麽問題麽？”加百列溫柔的聲音此刻聽起來這樣不真實。

“沒什麽問題，睡太久了而已。”我只能勉強敷衍地回答她，引來一堆懷疑的視線。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時間居然又一次的向前推移了一天，今天之後本來該是明天，而我，卻回到了昨天。我居然，背離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