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情人
“伊撒爾,我帶你去看幻影城的水下世界好不好?我向你發誓,我不會再懷念雪月森林,也不會再去了……好不好……”他的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到。
他懷中的人的脖頸失力地後仰着,一動不動。他把手放在那冰涼的臉上,顏色幾乎和那具施有冰凍魔法的身體一樣白。
仍舊柔軟的觸感卻僵硬得沒有回應。然後他松手,任由懷中的身體無力的倒在黑色的床上,頭發散開鋪了一層豔紅。
他站起來,巨大的翅膀展開又收緊,瞬間變成孩童時的樣子。花一樣的小臉,黑黑的長發,小翅膀扇動的頻率很高。他把自己圈進床上躺着的人微微彎曲的臂彎。假裝還是曾經沒有走向對立的兩個人,假裝彼此都還健全平安,沒有任何人離去。
對面的拜修殿一片漆黑,安靜得沒有存在感。
推開的玻璃窗外星光燦爛,流瀉了一地的銀輝,即使這并不是魔界真正的夜晚。
門前響起了腳步聲,緊接着是敲門聲,因為沒有人回應而有逐漸變大的趨勢。路西法從床上起身,恢複原樣,坐到床邊的高背扶手椅上,用魔法打開了門。
薩麥爾走進門內,目光在室內游移,當移到床上時頓了一下,然後才看到逆光坐着的路西法。
他行禮,“陛下。”
“有事嗎?”
“……”他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陛下,您最近耽誤的事很多。”
“所以你是來提醒我君王應盡的責任的?”路西法雙手放在扶手上,右手手指有節奏地敲擊着扶手。
“陛下難道不該把魔界放在第一位嗎?就為了這個——”說着他的手指指着黑色的床,有些顫抖,我知道,那是因為憤怒。
“薩麥爾,這些不用你來管。”路西法的聲音不高,卻帶有壓抑的怒氣。
“陛下,你難道想讓聖戰的結局再發生一次嗎?”
路西法站了起來,走到薩麥爾面前,“如果你認為我錯了,你随時可以離開。”說完他徑直走過薩麥爾身邊,穿過精致的門,走向長長的回廊,黑色的長袍下擺在風中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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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薩麥爾的眼睛變成血紅,他的手握緊,血管在□□的手臂上蜿蜒出猙獰的痕跡。他回頭看向走遠的路西法,又轉回來,低着頭,眼神晦暗莫名。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我的關注在其他的地方。
魔界的發展像極了古羅馬,以超強的實力迅速擴張,然而,因為擴張而被分散的統治區域再加上過度龐大的軍隊,必然導致經濟支出過度③。即使這種弊端現在仍未體現,魔界不像天界只有一個信仰,倘若到了那一刻,政治上的分權必将愈演愈烈,天界将被迫成為魔界轉移矛盾的目标——就像我之前所見的一樣。
階級鬥争,奴隸起義,強權幹政,一切都掩藏在盛世的華衣之下。如果路西法一直沉湎于過去,帝國的大廈将不再能支持下去,後來的事實表明,即使路西法沒有表露出沉迷的态度,也依然被迫将矛盾引向天界。
路西法留下那具身體,但卻從未在任何公開的場合主動談論或是提起“米迦勒”這個名字。所以即使他的行為讓魔界民衆诟病,卻也在某種程度上為他建立了一種威信——魔王是不敗的。也許這是彌合魔界內部裂痕的一大助力,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魔族後來私下争鬥不斷卻從未真正分裂。
我的視線在魔界大街小巷徘徊一圈之後又回到了卡德殿,原因無他,路西法在說着現在我聽來像是驚雷一樣的話。
他說,我的肩上是整個天界,而他的手中是整個魔界,所以一切都沒有所以。他早就知道自由只是個相對的名詞,事實上追求自由不過是用另一種不自由束縛自由。
他說,他知道有些事情誰都沒有辦法挽回,但他不想最後一切都被時間抹去。
他說,得到需要舍棄,他沒有辦法放棄過去,所以他選擇将未來抹殺。
他說,也許最後歷史會批判他是不負責任的君王,但他不後悔現在的決定。
他說,當生命終結,一切的誓言都會歸于虛無,不論是過去的困惑,還是現在的領悟,都将随着擴散的血光消逝在不斷流變的時空中。
所以,我不愛伊撒爾,也不愛你了,好不好
他喝醉了,眼睛閉着,躺在床上,眼淚順着眼窩流向兩側。
他說,我一直記得,希瑪的白玫瑰是最美麗的……
他還說,它們會一直存在,是魔界最珍貴的寶物……
世界都崩潰了,不是他的。我一直沉湎在自欺欺人的世界裏,從不曾深想每個人背後的責任和無奈。
在面對風暴時,他們曾費勁心力去為我遮擋,當他們擋不住滔天巨浪,我被浪花侵襲,卻回頭責怪他們,仿佛是他們給了我致命的傷害。
我也不曾認真理解過“大天使長”和“天國副君”這兩個詞的含義,即使是不久之前,我能做到的,僅僅是将自己從原罪的陰影中抽離。
我所想到的,依然是淺薄的利用與被利用,榮耀與勳章,為了權利和信仰而鬥争……這樣的我,又怎麽可能去結束血腥和殺戮
當我走到最後,明白所有的時候,依然喜歡這個夢,夢裏有我最想聽到的答案,最希望的想法。但是,路西法他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