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慮
穆榮見我笑了,臉上也随之露出笑容。我知道,如果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他的悲喜就會與那個人亦步亦趨。
我躲在蘇茜茜的身體裏,享受着穆榮的愛慕。明知是假的,還是忍不住地快樂。我越發覺得他眼熟,可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越發想不起來。或許,他只是某一種少年的集合。他可能沒有帥氣到可以出道做明星,但仍然是健康的,賞心悅目的。你絕不會羞于承認這是你的男朋友。也許他學習不算太好,沒有特殊的才藝,不曾得過任何種類的大賽冠軍。可是和他在一起,你會發現他也有很多小心思,小情趣,與他說話絕對不至于無聊,更不會煩躁。
小時候,我以為這樣的男友是人生的基本款。看,我并沒有要求他才如傑倫,貌比彥祖,富賽思聰。我只要他條件過得去,又與我合得來而已。
可長大後,我才發現這要求已經高到奢侈。原來略平頭正臉的男人,在大衆眼裏已算帥哥。如果再性格好一點,多半早在校園時代就名草有主。偶爾剩一兩個大齡未婚,那簡直就是婚姻市場上最緊俏的搶手貨。
而可悲的是,我這樣容貌普通的女白領,在婚姻市場上卻幾乎是最“滞銷”的類型:沒富到能讓對方吃軟飯,又不甘心在家裏做免費保姆。條件好的男人選擇對象,要麽圖貌,要麽圖錢,或者,圖個賢惠。偏偏我哪樣也沒占上。
在現實中,長得帥的男孩子如果突然對我客氣起來,多半是需要我幫忙。這是我在無數次自作多情後的得出的殘酷結論。這個結論準确率是如此之高,說是我發明的“定理”也當之無愧。
在發現這個“定理”的過程中,我可悲地進化了到了對帥哥自動免疫的地步。我仿佛被精神閹割了,自覺地在感情的初始階段就降格以求,見了帥哥先自動默認與我無關,直接選擇那些像我一樣不那麽好看,但是還能接受的人來“喜歡”。
大概就是這卑微的習慣性心理,讓我在這個夢裏停留了這麽久,都放着小帥哥熟視無睹,滿腦子只有自助餐。
從這一刻起,我放棄了拉斯維加斯。我有了新的目标。我要好好享受蘇茜茜的外形紅利。我承認,連一開始我對這副面孔的不屑,也是出于心理上的自我保護。其實好看就夠了,哪還顧得上挑剔風格。如果現實中整容醫生能保證我得到這樣一張臉,我願意付出全部積蓄。
很快穆榮家的生活助理們就把帳篷送來了。一輛碩大的加長卡車停在路邊,幾個穿黑衣服的人開始卸貨。看了一會兒,我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們搬下來的材料實在太多了,一個帳篷怎麽會需要這麽多東西?
我好奇地問穆榮:“搭帳篷要這麽多東西嗎?”
穆榮得意地回答:“我讓他們送最好最專業的帳篷過來,當然東西多一點啦。”
卸貨完畢,黑衣人就開始搭建帳篷。或者說,開始施工。他們的動作娴熟而專業,很快就建造好了一頂人字坡屋頂的大帳篷,其尺寸完全就是一棟房子,甚至有門有窗,走進去都不用彎腰。
搭好了這套豪華帳篷之後,有幾個人進進出出地往裏搬露營的家具:帆布床,折疊桌,甚至還有花瓶和臺燈。而另一部分人,開始在帳篷旁邊搭建一個類似集裝箱的小屋子。我吃驚地問穆榮:“那又是什麽?”
“是洗手間呀。我們總不能用海邊公共衛生間的洗手間吧?不安全,也不衛生。”
“那些電纜似的東西是什麽?那個大罐子似的東西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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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纜是臨時電路,屋子裏要有照明,要用電嘛。那個大罐子是迷你鍋爐房,給淋浴房和洗手池提供24小時熱水。”
“哦,你想得還挺周到。”雖然周到,但是陣仗未免太大了。不太像露營。
與此同時,我還注意到他們搭的不是一個帳篷,而是兩個。兩個碩大的帳篷比鄰而居,好像一對頂天立地的好兄弟。
這兩個豪華巨無霸加上臨時衛生間淋浴房等配套設施,令本來浪漫的營地瞬間變得像個小區,這倆大號帳篷就是小區的會所。
黑衣人搭建好了帳篷,請我們進去檢閱。領頭的人謙恭地說:“您看看還有什麽要添置的東西,我馬上叫人送來。”
我走進去一看,這帳篷裏已經擺得像個樣板間。不僅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連卧室裏的床單被罩都鋪好了——是的,這個帳篷裏分客廳和卧室兩部分。客廳部分有一張寬大的書桌,頂上挂着一盞锃光瓦亮的碩大戶外燈,發出亮如白晝的慘白色的光芒。我覺得我應該手握兵書,指着沙盤,跟穆榮商量一下諾曼底登陸之類的大事,才對得起這戰地指揮部一般的專業帳篷。
我被這個毫無情調的帳篷搞得邪念全消,只想問一句咱們接下來是要赈災還是要打仗?
穆榮一臉期待,有點緊張地問我:“怎麽樣?你喜歡這個帳篷嗎?我跟他們說趕緊送最好最專業的來。他們說還有一種充氣負壓帳篷更貴,但是要從意大利定,來不及了。”
那一剎那我就心軟了。太久沒有男孩子這麽認真地讨我歡心了。上一個對我用類似的口吻說話的還是随便剪個頭發就幾百塊錢的造型師Tony:“怎麽樣?你喜歡這個發型嗎?我自己是很滿意的哦!”
我的欲望又回來了。帳篷大一點就大一點吧,就當是“戰地情”的角色扮演好了!借着三分醉意,我給了穆榮一個妩媚鼓勵的笑容,靠近他,悄聲說:“很好。我很喜歡。只不過,其實,我們兩個住一個帳篷就夠了……”
雖說沒有鏡子,這又是我在生活中絕對沒有做過的樣子,但我猜我當時還是挺美的。畢竟蘇茜茜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美女,而穆榮本來也比較喜歡她。
誰知穆榮卻如被開水燙了一下似的,立刻跳到一邊,忙不疊地擺手:“那怎麽能行呢?絕對不行!”
我吃驚地問:“為什麽不行?你對我沒意思?”
他紅着臉說:“不是對你沒意思,而是你和厲烨……”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不要提他好不好?我今早上已經和他分手了。”
“我知道你們今早分手了。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馬上就在一起。”
“為什麽?”
“那不成了無縫鏈接了嗎?”
我瞪大了眼睛:“無縫鏈接?”
他以為我沒聽懂,耐心地為我做名詞解釋:“就是指一個人分手之後,立刻就和新歡在一起。”
“那……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正常人失戀了,總要傷心幾天,此乃人之常情。失戀的第二天就可以投入新歡的懷抱,說明這個人要麽是薄情寡義,要麽是——”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兩個人其實早就勾搭上了!”
“但我和厲烨不是這種情況,是他先對不起我的呀!”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替自己辯護:“你看,事情是這樣的:本來呢,我對厲烨一心一意,即将訂婚。但是,他仍然和女實習生眉來眼去,還為了她跟我吵架。因他種種之不忠行為,才導致我心灰意冷,故而棄暗投明。所以道德上我沒問題啊!我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拿得起放得下,乃新世代女性之标準行動榜樣……”
他同情地看着我:“我當然了解你啦。我們都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你都沒有錯。但是別人不知道呀!你想過別人會怎麽說嗎?別人肯定會認為你對上一段感情不認真,并且早早就養了備胎。再說,對方不是別人,那可是厲烨啊!”
“厲烨怎麽了?他不是也就一個腦袋兩只手嗎?”
“在這城中,厲烨的愛慕者如過江之鲫。在網上,他的粉絲應援團聲勢比明星還浩大。你和他分手之後,他的粉絲為了讓他占據道德制高點,一定會把髒水往你頭上潑,說都是你的錯。到時候我們倆再一公開,咱們搞板栗聯盟的事兒再被挖出來,豈不是正好授人以柄?粉絲本來就擅長控評,颠倒黑白,一番組織材料之後,你的名聲就徹底完啦!”
他苦口婆心的樣子,好像一個資深經紀人在勸不聽話的女明星。我怔了怔,随即反應過來:“等等,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有錢人,又不是女明星。我不靠觀衆吃飯,有必要活得這麽有偶像包袱嗎?”
“你不是女明星,但你是名媛呀。如果你因為這件事引發太大的負面輿論,引發大衆對你們家相關品牌的抵觸,你父母也會不高興的。”
“那你說該怎麽辦?厲烨已經不喜歡我了,我還不能找別人?就是封建社會守節也沒有這麽嚴格呀!”
“不是不能找,而是你應該先有一段空窗期。在此期間,你必須經常因為這段失戀呈現出抑郁、難過、消極等令人擔憂的狀态。等大家都同情你了,天天祝福你早日找到真愛了,甚至全都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罵你,說你再不找新人,就太令人失望了等等。我們再慢慢開始交往,大家就能接受了。”
“空窗期?假裝傷心?”
“沒錯。一個必要的、情緒合理的空窗期,可以預防大部分流言。”
“這空窗期要多久啊?”
“三個月以上比較合适。”
“怎麽這麽麻煩啊?!我們名媛不是可以随便風流的嗎?你看美國那個酒店業大亨的女兒……”
“那是外國。我們國家有我們國家的國情。再說,你爸媽也不允許。這都是現實因素啊!我們活在現實裏,要遵守這個現實世界的公序良俗……”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煩躁地打斷他:“好了好了,別說了!哪來的那麽多大道理,不就是不願意嗎?直說就好了。我又不是找不到男人!啰裏啰嗦的,我看是你自己怕挨罵是真!”
“我有什麽可怕的?我是男人。你還不知道嗎?這種事最後都是女的一直挨罵。”他扶着我的雙肩,像個長輩似的勸道:“茜茜,我們不能無視現實問題,不是嗎?”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夢中人對你講現實,這是怎樣的荒謬場面!挺好的小帥哥,怎麽就長了個教導主任的腦子呢?電視劇裏,男主為了“大義”壓抑情感懸崖勒馬瞧着還挺高級的,等到親自身處此情此景,才知道這可真是十足煞風景。
我意興闌珊地擺擺手:“算了,你也別解釋了。就這樣吧。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穆榮并沒有出去,他一臉猶豫地看着我。
我不悅:“你怎麽還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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