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言忱下意識看向沈淵, 只見他轉身回了衛生間。
幾分鐘後,他已經把那件緊梆梆的T恤脫下,換上了他的白襯衫, 襯衫濕漉漉地搭在皮膚上,特像□□。
言忱:……
不過他也沒把換下的衣服還給言忱,随手一疊拿在手裏,“我先走了。”
聲音輕飄飄的,也不知道在和誰說, 也沒等人回應直接就往門口走。
他路過岑星身側時停下腳步, “你是3班的?”
岑星點頭,“你記得我?”
“嗯。”沈淵不太想說是因為什麽事情才記得她, 所以跳過這個話題直奔主題。他回頭瞟了眼言忱,“我跟她……”
似是找不到詞來形容現在的關系, 所以停頓幾秒換了說法,“你誤會了。”
岑星:“哦。”
他出門時看到地上的外賣殘渣, 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傅意雪扶着門, 似乎還沒消化這個消息,沈淵也沒再解釋, 本來已經出了門,但走了幾步還是回頭叮囑, “記得把地拖了,小心摔倒。”
傅意雪盯着他,那雙大眼睛忽地眨了好幾下。
等到他坐電梯離開,言忱已經從衛生間拿了清掃工具來, 但人剛站到傅意雪面前就被握住了手, 她像是剛回過神, “言言言寶,你跟他是什麽關系?”
“沒聽到嗎?”言忱把外賣盒子扔到垃圾桶,神色淡淡,“是誤會。”
傅意雪:“……”
她真的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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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進門是真的有被沖擊到。
在一起?還在一起?
她一個新聞專業的學生對咬文嚼字這事兒做得特別流暢,最善于從字裏行間挖掘信息。所以很輕易得出信息:這兩人以前有過一段。
再回憶這些天裏兩人那些針鋒相對的場面,好像一切都有跡可循了。
根本不是沈淵喜歡言忱,想要追她,而是多年以前真的愛而不得!
傅意雪忽然想到言忱開玩笑似地解釋沈淵只對她一個人冷臉是因為愛而不得,她當時還不信,結果呢?
果然所有的真心話都藏在了玩笑裏。
傅意雪頭腦裏經歷了一輪風暴,然後上前抱了抱言忱,肉麻兮兮地說:“寶,我以後再也不讓他跟你打交道了。”
言忱:?
“不喜歡他,我們就離他遠點。”傅意雪拍了拍她的肩膀,“這麽多追求者,你也是辛苦了。”
言忱:……
言忱一向很難搞懂傅意雪那奇奇怪怪的腦回路,反正她說什麽自己聽着就好,她也不太需要回應。
把地上的殘局收拾完,言忱又點了外賣,而造成這出慘劇的岑星也回房間收拾了行李,換了身家居服出來,順帶還帶了點兒從家鄉拿來的小吃。
包裝袋上明晃晃地印着幾個大字:北望特産。
言忱放下手機打量着岑星,岑星坐在那兒大大方方任由她看。
幾分鐘後,言忱終于從記憶深處的角落裏挖出了這麽一號人,“你是3班那個優秀作文?”
岑星:……
話一出口,言忱也覺着不對勁,但當時她們不知道人家叫什麽名字,每次聽她讀的時候也不認真,所以一直喊她“優秀作文”。
原因無他,岑星上學時候語文好,尤其是作文,代表學校參賽拿到了全國優秀作文,在某一天的周一站在國旗下做演講來着。
而同天的沈淵因為沒穿校服還遲到被老師拎到國旗下罰站。
兩人就在國旗左右側,一邊在念“要做對社會有用的公民”,一邊吊兒郎當站着,沒個正形。
言忱就站在前排,她噙着笑盯着沈淵看,還朝他做口型——好好聽着。
就是專門氣人。
而沈淵懶洋洋地掃她一眼,再不看她。
那天也不是沈淵第一次站在國旗下罰站,也不是他跟演講的好學生同時站在一塊,就是單純的,岑星演講的題目是《好好做人》。
這題目和沈淵放一塊,全場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內涵之意。
再加上岑星演講完以後,教導主任拿着話筒一次又一次點沈淵的名,“聽到了嗎?這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好好做人,做個好人!前提就是在其位謀其職,身為一個學生,不穿校服,影響校容!天天遲到,上課睡覺,你還有哪點兒當學生的樣子!就算你成績好又怎麽了?發揮不穩定,一會兒三五百,一會兒六七百,态度不認真,做什麽都不……”
訓到一半忽然瞳孔震驚,他指着站在前排的言忱,“這位女同學,你做什麽呢?”
那天的言忱特別講義氣,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思,就想看沈淵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變得不一樣。
果然,她成功了。
她在前排一把摘了黑色假發,那頭張揚的紫發就暴露在空氣中,校服拉鏈一拉,露出了黑色吊帶背心,一股濃濃的夜店風,氣得教導主任指她的手都在抖,而沈淵成功地變了臉色。
言忱跟他站在了一塊。
同站國旗下,沈淵站在她身側輕佻地說:“這麽喜歡我?”
言忱低聲回他:“那可不。”
沈淵嗤笑,“這就是你他媽染的黑色?”
言忱:……
那天他們度過了一個難忘的早上。
同時還刷新了全校學生對他們兩人“頑劣”程度的認知。
言忱對那天早上的事兒印象深刻,不過大多是後邊她和沈淵兩人站到一塊以後的事,對岑星的記憶有些模糊。
但印象裏她不長這樣。
那會兒她穿着洗得發白的校服,戴着厚厚的眼鏡,有一點嬰兒肥,皮膚略黑,放在人群裏是很不起眼的存在。
就像一中裏許多平平無奇的學霸一樣。
這會兒的岑星不算頂尖美女,起碼出落的亭亭玉立,比那時一直低着頭念稿的小女孩成熟自信了許多。
“好久不見。”岑星先開口說,“很難想象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
“嗯。”言忱說:“是有點突兀。”
但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說不清的一件事。
“剛才給你們造成了困擾,很抱歉。”岑星說:“我也是有些意外。”
言忱點頭,“能理解。”
她自己也很意外。
“所以你們是高中同學?”傅意雪坐在一邊聽她們雲裏霧裏的寒暄,總算是摸清了一點兒門路,“你、沈淵、還有岑星都一個班?”
“不是。”言忱回答一半就噤了聲,她不太習慣和別人提起以前的事兒。
她不是個善于講故事的人,所以這麽多年來從未和傅意雪提過那些事,每次傅意雪問,她都說自己的過去很無趣,沒什麽好講的。
其實是她不太想講,也不會講。
言忱把目光投向岑星,“你說吧。”
岑星點頭,她聲音溫和,像是軟綿綿的綿羊音,“我在3班,言忱和沈淵在8班,而且我是文科班,他們理科。”
“那你說他倆還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他倆那時候關系很好,經常一塊玩,所以大家都以為他們在一起了。”岑星把那段關系美化了不少說給傅意雪聽。
“言寶。”傅意雪問言忱,“所以沈淵那個傳聞中的前女友真的是你?”
言忱瞟她一眼,“我死了?”
傅意雪:……
“那你初戀準是他吧?”傅意雪輕吐了口氣,“你的口琴、草戒指都跟他有關?還有你吉他背後刻的SY,就是沈淵?”
言忱的耳朵一動,染上了緋紅。
她抿唇沒說話。
“我的天。”傅意雪晃了晃腦袋,“這是什麽複雜又狗血的初戀重逢戲碼啊,而且你們那會兒談戀愛還人盡皆知的?”
言忱:……
她捏了捏耳朵,“沒談。”
傅意雪一副“你看我信嗎”的表情,“沒談你說他是你初戀?而且我記得你說跟初戀一起看過演唱會……”
“他說沒談。”言忱蹭地站起來,語氣硬邦邦的,“你想知道就去問他。”
傅意雪:???
那怕不是自尋死路。
剛好外賣到了,言忱拎進來以後就進了廚房,把客廳留給了傅意雪和岑星。
據說女生建立友誼最快的方法就是讨論八卦,傅意雪絲毫不見外地把岑星歸為了自己人,蹭在她身邊讓她講講言忱過去的事兒。
岑星是個有分寸的,講之前都會看眼言忱,而言忱直接破罐子破摔,“你随便說。”
傅意雪點頭,“對啊,我就了解一下,絕對不出去亂說!”
言忱:……
三人坐在餐桌前,岑星一邊吃一邊回憶過去。
“我和他們的交際不多,只不過他們兩個人長得好看,所以在學校裏備受關注,尤其是沈淵,他平常不愛學習,逃課上網被教導主任說過好幾次,但他每次考試成績都特別好。”岑星說:“不過他發揮不穩定,有時候前幾,有時候倒數,我們老師每次都拿他給我們舉例子,讓我們不要學他,做人要腳踏實地什麽的,但我總覺得他在控分。”
言忱默默點頭。
“他有一次考過319,第二次期中考就是619,等到下一次就是219,最高考過719。他好像特別喜歡19這個數字。”
傅意雪:“這麽看确實像在控分,不過他為什麽對19情有獨鐘?”
說着把目光投向了言忱,言忱嘴裏的小籠包差點沒咽下去,幾秒後,言忱回答道:“他生日是2月19。”
傅意雪盯着她啧了兩聲,“還是你了解啊。”
言忱:……
傅意雪又問了許多有的沒的,很多事情岑星也一知半解,她只說不知道。
不過傅意雪最關心的還是——
“他以前就愛穿白襯衫嗎?”
岑星想了想搖頭,“他那會兒喜歡穿黑色,連夏天都穿一身黑,高三才慢慢改變的穿衣風格吧,那陣兒我們班女生經常讨論來着,說他穿白襯衫好帥。”
“所以。”傅意雪朝言忱挑了挑眉,“他口中那個喜歡白襯衫的女朋友就是你呗。”
言忱:……
“而且他大學沒談過戀愛。”傅意雪說:“我弟跟他一個寝室,他們宿舍那是出了名的單身寝,所以他很可能就有過你一個女朋友。”
言忱:……
以前一起玩劇本殺的時候都沒見傅意雪邏輯這麽在線。
但今天她推理起來有模有樣,開始無限接近真相。
言忱放下筷子斜睨了她一眼,“吃飯吧。”
“他說自己也不是只有一個前女友。”傅意雪幾乎是把那天的社死現場刻在餓了DNA裏,沈淵說得每一句話她都記得,這會兒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很可能就是為了氣你,而且還和學妹看電影,這麽幼稚的氣人方式,他肯定還是喜歡你。”
言忱:……
“對了!他和宋長遙開的那家唱片店還叫熱忱,我當時就覺得和你有緣,熱忱、言忱,我去。”傅意雪越說越上頭,“他這是把愛你融進了生活裏每一件小事上啊。”
言忱:……
“你倆都這樣了,怎麽還可能分手?”傅意雪百思不得其解,“像這種不應該是月老一把鎖,鎖他個天長地久嗎?”
“月老的鎖質量不好。”言忱輕飄飄地說:“還沒鎖就斷了。”
她說完站起來,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我吃飽了。”
“言寶。”傅意雪眼巴巴地看着她,“對我這麽完美的推理,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言忱手往她腦袋上一摁,“多吃飯,少吃瓜。”
傅意雪:“……”
“還有。”言忱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別跟任何人說這些事,包括你弟。以及,我們兩個已經過去了,你平常心對待就好,別腦補太多。”
“啊?”傅意雪嘆氣,“我還以為你們能……”
未出口的話被言忱打斷,“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破鏡重圓,現實點吧。”
言忱回房間以後發了許久的呆,然後拿出ipad打開作曲軟件彈了一首旋律出來,随意填詞,不到一個小時有了demo雛形,改天能租個錄音棚去錄出來。
傅意雪是挑中午休息時間溜出來的,在她彈旋律的時候已經離開,岑星收拾完也回了房間。
言忱沒有午休的習慣,但今天精神上有些疲憊,等忙完以後也躺在床上休息。
睡不着,腦子裏走馬觀花像放電影一樣,全都是過去那些事。
具體定格在哪一幀也沒有定數,反正都是沈淵的臉。
迷迷糊糊的,她想起了沈淵那件白襯衫。
那會兒沈淵總愛穿黑色,她問他:“你不熱嗎?”
沈淵吊兒郎當地回答:“心靜自然涼。”
言忱當時就覺得這是個B King,說話裝得很,但偏偏她還蠻喜歡他這幅樣子,跟學校裏的那些男孩兒都不一樣。
說他壞,他也還好。
說他不好,他好像又有點兒痞。
言忱斜睨他一眼,“男孩子還是穿白色好看。”
沈淵:“爺用你覺得好看?”
言忱一支筆扔他桌上,“會不會說人話?”
沈淵輕笑,“好不好看在臉,又不在衣服。”
最後也沒争出個什麽來,但從第二天開始,言忱手機屏保換成了穿着白襯衫的小哥哥照片。
網圖P過,都很好看。
尤其小哥哥們手指修長,揪着黑色領帶,再加一個灰調濾鏡,那時候的像素遠不如現在清晰,但看上去禁欲又撩人,言忱還會一點兒畫畫,有時上課摸魚就畫一副人像出來。
隔了一周,沈淵穿着白襯衫來了學校,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他外邊雖然還是校服,但在教室裏,他脫掉校服就是白襯衫,尤其那時他有一塊很貴的表,好像是一個特別有錢的叔叔送的,一塊上萬,戴着特有氣質。
那天言忱給他畫了一張Q版。
沈淵拿着那張紙彈了彈,笑得輕佻:“就這?”
言忱挑眉,“怎麽?”
沈淵笑起來,那雙好看的眼裏有光,恣意張揚,“還沒小爺萬分之一好看。”
言忱作勢要往回搶,他卻高舉起胳膊,“送出去的東西還有拿回去的道理?”
“你不是不喜歡?”
她搶東西的時候俯着身,和他不過咫尺距離,話說完以後有幾秒的沉寂,她能準确無誤地聽到他的心跳聲。
而他的臉慢慢染上紅色。
她低聲逗他:“害羞啊?”
她笑得痞裏痞氣,卻在一瞬間引燃了沈淵的勝負欲。
沈淵空着的另一只手摁在她腰間,“你說我?”
“不然?”
她挑釁地說完,兩秒後忽然感覺臉上有奇妙的觸感,而沈淵輕笑着看她,“想不到你嘴硬,臉還挺軟啊。”
他在教室裏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光明正大地、無所畏懼地吻了她的側臉。
言忱的耳朵一瞬間就紅了。
後來在南京的酒店裏,她拽着他的白襯衫領子和他接吻,還在他領口落下過淺淺的口紅印。
那是他送她的口紅,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支口紅。
……
言忱猛地睜開眼那瞬間先擡起手背摸了摸自己的嘴,在夢裏的觸感有些過分真實,好像真的在不久前才和他接過吻似的。
言忱躺在床上懵了五分鐘,這才緩緩坐起來,看了眼表已經是下午的四點多。
午覺睡了一個多小時,難免昏沉。
她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出房門的時候發現岑星在客廳坐着敲電腦,神情嚴肅認真,應當是在工作。
言忱倒了杯水喝完,腦袋才算清醒。
她本來打算回房間,但在看到岑星停下手頭動作也看過來時,忽然改變了主意,直奔沙發而去。
言忱向來不是個熱絡的性子,在酒吧工作那麽長時間也沒交到過朋友。
她幾乎不參加聚會,如果迫不得已去了也一定是背景板,哪怕她漂亮到應該是全場人打趣的焦點,但她孤冷的性格讓衆人不敢打趣她。
所以這會兒想和岑星聊聊也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口。
在沙發上坐了幾分鐘還是岑星先開口,“想聊會天嗎?”
言忱點頭。
岑星把電腦阖上放在一旁,起身去冰箱裏取了兩罐啤酒,“應該能喝吧?”
言忱接過打開,“挺久沒喝了。”
“那今天算是破例?”岑星坐在她對面,用輕松愉悅的語氣開了個玩笑。
言忱稍放松一些,“勉強算。”
她捧起啤酒喝了口,太久沒喝,入口滿是澀味,待入了喉才品出一口醇香來,雖然一直在酒吧工作,但她幾乎不喝酒。
那地方魚龍混雜的,喝多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用傅意雪的話來說就是她不想在社會新聞版面上看見自己。
客廳內是一派沉寂,顯然兩個人都有點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來聊。
兩人以前并不熟,甚至可以說是不認識,如果這是在路上擦肩,言忱一定認不出來她。但現在同處一室,以後還有可能做很久的舍友,再加上這一點點過往的交際,關系忽然就近了。
“沈淵。”言忱輕晃着酒杯,佯裝無謂地提起這個名字,“為什麽複讀,你知道嗎?”
岑星笑了下,“你想知道這個啊。”
言忱點頭,“是。”
“他五月最後一次模拟考有一門缺考了。”岑星說:“具體的原因其實我不太清楚,那會兒大家都忙着複習,很少有人說這些事,但中旬那次模拟考他回校,我見過一次,他的狀态不太好,很瘦很瘦,就是快要瘦脫相那種。第二天上午考完綜合,中午有救護車來學校,好像是他暈倒在考場外,之後他一直沒來過學校,直接去參加的高考。”
言忱的手指摁在易拉罐上,生生摁出了兩個指頭印,她啞着聲音問:“然後呢?他高考考了多少?”
“好像是四百多。”岑星說:“我聽你們班的一個同學說,他擦邊過的本科線,好多老師去他家做思想工作讓他補習,畢竟是清北的料。你知道的,其實咱們學校很多老師都覺得他很有資質,當初我們班主任還想挖他去參加數學競賽,他說沒興趣,把我們班主任氣得在班裏直說他。”
言忱狠灌了一口酒,“他數理化方面确實天才。”
“我記得你那會兒學習也很好。”岑星說:“要是你沒放棄的話,上重本應該也很輕松。”
“啊?”言忱聽她把話題繞到自己身上,言語間滿是惋惜,她低斂眉眼,聲音很輕,“沒放棄,只不過是選了別的路。”
那時候學習多不适合她啊。
等着好好學習逃離那座城市,去變成一個自由的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而且在一個寫作業都嘈雜的環境裏,她得多努力才能做個好學生?
還是做壞女孩來得輕松。
但壞女孩好像害了另一個人。
言忱低下頭苦笑,早知道就不跟他産生交際了。
他還是吊兒郎當的控分小能手、清北預備役,是無所不能的沈哥。
她還是保持着特立獨行、張揚叛逆,是人們提起來就皺眉的不良少女。
他們不應該交疊彼此的軌跡。
“他後來去哪裏複讀的?”言忱低聲問。
“還是一中。”岑星說:“第二年好像考了673,對他來說正常發揮。”
言忱又和岑星聊了會兒,也沒個既定主題,就繞着她們最近的發展來聊。
岑星當年高考596分,考到了華北師範大學漢語言專業,畢業以後先在教輔機構出模拟題,後來嫌做得無聊轉到了出版行業,畢業兩年也算是有了些社會經驗,而且她一直在北城待着,知道言忱是剛來北城以後還說有機會可以帶她出去逛逛。
言忱點頭應聲好。
言忱本以為像岑星這樣的學霸,要是知道她在酒吧駐唱,估計會覺得她不務正業或是不太正經。
孰料岑星只是笑笑,“還挺符合你氣質。”
言忱對岑星的好感度直線上升。
跟岑星聊天還算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她總是恰到好處地引出話題,在講事時不過分偏頗一方,盡可能地給出重要信息點,但不會令人不舒服。
言忱話少,她也能照顧得到。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個多小時,從北望的事兒聊到北城,不自覺變得親近幾分。
晚上傅意雪回來,言忱請客去外邊吃了火鍋,自然就把沈淵那一茬給揭過,誰都沒提。
但等到夜深人靜,言忱坐在房間裏拿着手機總想發點什麽。
隔了許久,她那快要長草的朋友圈發了一條:【有時不得不說,很遺憾。】
傅意川臨睡前都有刷朋友圈的習慣。
剛打完游戲,正好是躺着刷朋友圈的好時機,結果刷到了一個沒備注的人大半夜賣文藝,他回去一搜才發現是言忱。
說起來他也是今天剛加的言忱微信,昨天他姐給的時候只說是手機號,他也傻,就沒用手機號搜索微信。
直到今天搬家到一半被老師叫走改論文數據,回去路上才想起來搜索添加,加上以後跟人家解釋了一通,這才算結束。
後來也就沒再聊。
這會兒傅意川給她改了備注,又回去看那條朋友圈,怎麽看都覺得傷感。
再配上她的氣質,傅意川默默在給她的備注上又加個字,換成了言忱姐。
傅意川點贊了她那條朋友圈,然後再往下刷。
在言忱發朋友圈的半小時前,沈淵那快要長草的朋友圈發了一條:【好久不見,來得好遲。】
傅意川:???
為什麽這兩人的朋友圈有種莫名其妙的契合?
他忍不住同時摁下音量鍵和開關鍵,截屏,然後截去了頭像,并且把備注馬賽克,大半夜的也發了條朋友圈:【好像沒關系,但又好像有關系。】
配圖就是被處理過的截圖。
兩分鐘後。
傅意雪評論:沃日?這兩人,有點東西。
傅意川回複:你為什麽還不睡?
傅意雪:你不也沒睡?
一分鐘後,傅家爸爸轉了一條公衆號到家族群裏,标題是:【熬夜對年輕人的危害有多大?這20個險些猝死的年輕人告訴你答案。】
傅意雪&傅意川:……
微信在朋友圈回複是只有共同好友可見的,一般只能看見點贊人的ID 。
深更半夜的,看見傅意川這條朋友圈的人也很少。
傅意川本來也沒把這個當大事兒,他就是看着有人同時文藝覺得新鮮,尤其這文藝的人之一還是幾乎不發朋友圈的沈淵,所以打碼發出來玩梗。
發完以後就和傅意雪在家族群裏用表情包大戰三百回合,而傅意雪還友好提醒他:你确定不删個朋友圈?不怕你舍友明天起來殺了你?
傅爸:這是什麽宿舍?怎麽還動手呢?
傅意雪:這只是個玩笑。/微笑
傅意川:爸@傅家掌門人,你現在看出她其心可誅了吧!她就是想我死!
傅媽:大半夜的在這兒修仙。/菜刀,都給我滾去睡覺。
傅爸:好的,老婆大人。
傅意川&傅意雪:收到,母後。
在家族群裏回複完以後,傅意川和傅意雪同時戳對方小窗,并且發了同一個表情包賣萌。
傅意川:我為什麽要删朋友圈?
傅意雪:我是為了你好,弟弟。
傅意川:……
他正想着如何反駁傅意雪,就聽寂靜的宿舍裏忽然響起一道清冷聲音,“你截圖上邊那人是言忱?”
傅意川脊背忽然繃得僵直,他停下回傅意雪消息的手,轉身看到沈淵那兒也亮着手機屏幕,而且他還收到了彈屏,沈淵給他那條朋友圈點了個贊。
“是。”傅意川讪讪道:“沈哥你還沒睡?”
“剛醒。”沈淵壓低了聲音說話,怕吵醒宋長遙,結果宋長遙一個翻身,腦袋搭在枕頭上,“我醒着呢。”
傅意川:“嗯?你咋也醒了?我就發一朋友圈你們怎麽都醒了?”
“不是。”宋長遙的聲音此刻聽着格外奶,“我下午喝了杯咖啡。”
“李思涵買的?”傅意川問。
宋長遙:“對。”
衆所周知,宋長遙不能喝咖啡,一喝就得失眠一整晚。
宋長遙為了他們說話方便,還開了個燈。
衆人都被晃了下眼,沈淵偏過頭看傅意川,“所以你加了言忱的微信?”
傅意川:“……”
他聲音清清冷冷,跟平常無異,但傅意川就是聽得脊背生寒。
“是啊。”傅意川戰戰兢兢地說:“今天加的,我姐給的手機號就是她微信,我今天不是臨時跑了嗎?就加她微信說了下情況。”
沈淵輕飄飄地反問:“你不是讓我幫你說?”
傅意川:“……”
“不禮貌啊。”傅意川說:“我總得和人家親口說一聲。”
沈淵:“哦。”
幾分鐘後,傅意川試探着問:“沈哥你要加言忱姐微信嗎?我把她推給你?”
沈淵背對着他的身子微動,在轉與不轉的邊緣,最後還是沒轉過來,“不加。”
傅意川:“哦。”
就在傅意川打算繼續網上沖浪的時候,沈淵忽然轉過身,“誰跟你說我和她有關系?”
傅意川:“???”
“我也沒說過要追她吧?”沈淵語氣不善,“而且誰告訴你我喜歡那樣的?她那種人,自我意識強,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簡單來說就是自私自利,我會喜歡?你別瞎猜我的喜好。”
傅意川:……
“你猜不對。”沈淵做了總結,“洗洗睡吧,少費心思。”
傅意川目瞪口呆。
為了應和氣氛,宋長遙還啪地關了燈,宿舍裏一片漆黑。
傅意川:“……”
良久後,他緩緩吐出兩個字:“我艹。”
這他媽越看越像欲蓋彌彰。
言忱翌日沒工作,自然醒以後翻看手機,傅意雪半夜給她轉發了張截圖過來,是傅意川打碼那張朋友圈。
但傅意雪刻意給她标注出來:前男友!
言忱:……
怕傅意雪越說越起勁兒,她沒回。
同時,還有條早上發來的微信。
【錄音棚給你約好了,今天下午1:00-5:00随意用,地址在槐林街茂業大廈19層,你去了找希哥就行。】
言忱回複:【好,謝謝。】
對方沒回,估計已經開始工作。
言忱在北城算勉強有朋友,因為賀雨眠在北城買了房,她和賀雨眠雖常年不見,但一直都保持聯系。
她離開北望換掉聯系方式的時候,第一個聯系的也是賀雨眠。
今年的賀雨眠36歲,已經是娛樂圈知名歌手兼制作人,經常全國各地飛,時差也常颠倒,言忱有時會在電視或者熱搜上看到他,他那張臉好像沒怎麽變,還是二十多歲時的樣子。
她的吉他是賀雨眠教的,甚至第一把破木吉他是賀雨眠送的。
對她來說,賀雨眠是人生導師一樣的存在。
如果當初她沒在她家那條巷子最深處看見彈着吉他的賀雨眠,她也不會走上這條路。
二十多歲的賀雨眠帶着一把破木吉他四處流浪,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給別人寫歌,他寫火了很多歌,但沒有一首是自己的。
言忱那會兒才初中,她跟他學樂理,學吉他,後來流浪歌手離開那條小巷成為萬人矚目的大明星,順帶還幫她賣歌詞。
有時幾百,有時幾千,看着賀雨眠的面子上,她寫的歌詞價格賣的都不錯,那也成了她唯一的收入來源,甚至養活了她一家人。
來北城那天她就和賀雨眠聯系過,但賀雨眠這段時間在外邊錄一檔選秀類節目,跑去了南方,一直都沒約。
距離她去酒吧還有一天,正好休息,她就想把昨天那首歌錄個demo出來,于是找賀雨眠聯系了錄音棚。
他動作一如既往地快。
言忱起床洗漱,等到吃完早飯才看見賀雨眠發來一連串消息:【跟我還客氣?】
【對了,我這有朋友送了兩張五月天演唱會的票,你要不要?】
【不過是半山腰的票,我身邊好像就你特別喜歡他們,現在的小朋友都跑去喜歡00後的小偶像了。】
言忱想了想回:【是月底沈陽那場?】
賀雨眠:【嗯,26號的。】
言忱:【那給我吧,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賀雨眠:【好。】
言忱周三按照約定去了謎語Club駐唱。
謎語Club的環境很好,是很文藝風格的清吧,現在這種風格自然不如夜店受歡迎,不然她以前在平城工作的那家也不會倒閉。
這裏的老板剛三十歲出頭,還是個有民謠情懷的聽衆,這酒吧開了很長時間,積累了不少忠實客戶。
上一個駐唱歌手走了以後,這裏一直沒駐唱,生意低迷許多,今天言忱來了以後老板專門做了活動,等到九點以後生意很好。
言忱第一天上班就唱到了十二點,中間雖然有樂隊幫忙頂,她還是差點沒熬下來,等到最後結束時嗓子都有點啞,老板體貼地給她備了金嗓子含片。
她離開時已經沒地鐵,打了輛車回家。
幸好車費報銷。
回去時客廳靜悄悄的,大家都睡了,言忱洗漱之後坐在陽臺發了會兒呆,起身要回房間時發現傅意雪坐在沙發上盯着她看,目光幽幽,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麽還沒睡?”言忱坐過去,“明天不上班?”
“上啊。”傅意雪打了個哈欠,“我剛校對完明天要發的稿子,你第一天上班就這麽晚啊?”
“嗯。”言忱說:“以後估計都這個點,不過給的錢多。”
她白天也不上班,具體工作時間從八點半到淩晨,要是遇上特殊情況,說不準更晚,但相應都有補貼。
不過大多時候就11點左右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