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斯越那句“阿忱”就是故意喊的。
言忱上車以後沒好氣地說:“你喊得好膩。”
“我也是鼓起勇氣才喊的。”陸斯越嘴角微翹, 神情愉悅,“畢竟我最喜歡看這種熱鬧。”
“無聊。”
“你跟我們校草。”陸斯越一邊開車一邊調侃道:“關系匪淺啊。”
“還行。”
言忱腦袋搭在車窗上,輕閉上眼睛假寐。
陸斯越見她不想說話, 打開了車內的音樂,舒緩的音樂聲讓人的心情放松下來,路上車流如織。
到達機場後,兩人一起去托運行李,檢票進入候機廳。
陸斯越一進了候機廳就在接電話, 在商讨學術上的事兒, 言忱拿着手機在手心轉來轉去,猶豫良久還是打開了和沈淵的會話框。
之前在樓下他語氣并不好, 言忱自然也不會好好回答他。
于是掙脫了他的禁锢,沉聲說:“跟你有什麽關系?”
說完頭也不回上了車。
從後視鏡裏能看到他一直盯着車離開的方向, 目光灼灼。
這會兒想起來,她話也是有些說重了。
遲疑許久, 還是沈淵先發來一條:【你是不是要去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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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忱順着臺階下:【是, 跟我哥回去。】
順帶還解釋了和陸斯越的關系。
沈淵那邊回得極快:【什麽時候回來?】
言忱:【不确定, 再說。】
沈淵:【一路平安。】
這話說得很場面,好像是刻意掩飾之前在樓下的不愉快。
于是言忱也回得特別客氣:【好的, 謝謝。】
言忱上次回南宜還是過年那會兒,回來也沒待幾天, 跟着春運的浪潮買了最早的飛機去了平城。
她不是很習慣在這裏待,盡管陸平風對她還不錯。
她和陸斯越10點落地南宜,是陸平風來接的。
許久未見,陸平風瘦了不少, 言忱在車上沒話找話地問了幾句, 陸平風笑道:“之前去醫院查出了脂肪肝, 你媽媽現在督促我減肥呢,每天連肉都不能吃,想偷吃一塊都要被說好久。”
“也是關心您。”言忱說:“您還是要多保重身體。”
“知道知道。”陸平風揮揮手,“我現在可是每天要做一百個俯卧撐的人。”
“這麽厲害了啊。”陸斯越開着車,随意插了句話,“老當益壯。”
“年輕時也厲害呢。”陸平風摸了摸自己還有些鼓的啤酒肚,看向陸斯越道:“是後來有了你以後才慢慢堕落了。”
“我都30了。”陸斯越輕笑,“你倒是會推卸責任。”
言忱見他們兩人聊起來,很自覺地沒再說話。
她和唐宛如剛到這裏的時候,陸平風父子的關系并不算融洽,那時的陸斯越對她們勉強能算禮貌,但父子兩個時不時就劍拔弩張的,說不上來會因為什麽事兒就爆發。
近些年陸斯越回家次數越來越少,陸平風在唐宛如身邊收斂了些脾氣,慢慢修身養性,整個人也變得溫和,父子兩個的關系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和諧起來,大概是陸斯越長大了,陸平風也成長了。
但言忱的安靜并沒持續多久,不一會兒陸平風興致勃勃地問:“阿忱,談男朋友沒有?”
言忱:“……還沒。”
“是沒遇到合适的還是不想談啊?”陸平風說着瞟了眼陸斯越,“可別跟你哥學,30歲的人了還是單身,遇到合适的就抓緊哈,趁着年紀小,談戀愛也浪漫。”
“說她就說她,扯我幹嘛?”陸斯越方向盤一轉,順利地倒車入庫,說着拔了車鑰匙,“我看你50多歲了還談戀愛,照樣浪漫。”
陸平風:“……”
“叔叔。”言忱怕他倆又就着這個問題沒完沒了地吵起來,立馬道:“我會考慮的。”
“嗯。”陸平風幫她拎着行李箱,“叔叔也不是催你哈,就是你媽媽總擔心這個問題,你一個人在外奮鬥,她不放心。”
“她要是真談戀愛就同居,你們才應該不放心。”陸斯越已經進了電梯,聲音懶洋洋的,“女孩兒大了,少管閑事。”
言忱感激地看了眼陸斯越。
“不知道還以為你要給言忱介紹男朋友。”陸斯越拍了下他爸的肩膀,“老頭兒,管好自己,身體健康就行了。”
言外之意——別管我們。
陸平風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哪能聽不出來他言外之意,氣得差點踹他,還是電梯停下才阻止了這場戰争。
言忱回家的第一餐就是唐宛如給炖的排骨。
飯桌上氣氛還算不錯,吃過飯後衆人在客廳裏看電視。
她和唐宛如許久未見,唐宛如一直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說些話,大抵是人年紀大了,沒事兒就愛傷春悲秋,話裏話外都是讓言忱早點談戀愛成家,最好還是在身邊,不在身邊也沒事,她幸福就好。
跟最近打電話的那套說辭差不多,言忱向來安靜聽着。
晚飯是去外邊吃的。
言忱給唐宛如和陸平風買的禮物是一對鉑金情侶吊墜,陸斯越直接轉了錢,陸平風瞪他,“你老子是缺你那一萬塊錢的人?”
“我買東西估計就幾百。”陸斯越摳得理直氣壯,“一萬塊,不少了,你想買什麽就買點兒。”
陸平風:“……”
“就知道你小子窮。”陸平風怼道:“讓你回家繼承公司,你非要學什麽心理學,這會兒就開始摳摳搜搜的。”
“你那公司自己留着開。”陸斯越毫不在意,“勤儉節約是生活态度,和我窮不窮沒有關系。”
“我呸。”陸平風瞪他好幾眼,但陸斯越不為所動。
陸平風開着一家建材公司,當初房地産行業異軍突起的時候,他在裏邊掙了一大筆,再加上他家原來也有人脈,這會兒公司的市值應該有10位數。
言忱對這些不大關心,也從不會在他們面前問起這些事兒。
陸家的所有東西都是陸斯越的,和她沒有關系。
只是,今天不知怎地,吃完飯後陸平風忽然說:“你要這麽說,那我把公司留給阿忱了?”
“随你。”陸斯越倒無所謂,“記得給我留點兒股份,每年掙個分紅。”
言忱搖頭:“叔叔,我不是經商的料,唱歌挺好的,我很喜歡。”
“沒事。”陸平風笑笑,“你以後嫁個經商的。”
言忱:“……”
陸斯越漫不經心道:“那怕是沒有機會。”
言忱摁了摁眉心,再沒開口。
一直到晚上回去,言忱還在想陸平風話裏的意思,他不像是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的人,所以那些話很可能是他早就想好的。
那他……想做什麽?
扣扣——
“請進。”言忱穿上了拖鞋,剛站起來就看到推門而入的唐宛如。
她捧着杯熱牛奶,“阿忱,趁熱喝。”
“好。”
唐宛如關上門,略有些局促地站在房間裏,言忱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着聊會兒吧。”
唐宛如這才坐下。
言忱對她這樣已經見怪不怪,無論什麽時候都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已經過完了52歲的生日,但動作神态還跟十幾歲的小女孩一樣,不過她這張臉保養的也确實好,雖然當初跟着言明德受了很多委屈,人顯得蒼老,但這幾年在南宜又養了回來,看上去跟三十多歲似的。
“陸叔叔是什麽意思?”言忱單刀直入地問。
唐宛如一愣,“什麽?”
“他晚上說的話。”言忱問:“是打算給我在他公司找一個男朋友嗎?”
她回來以後左思右想也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啊,不是。”唐宛如說得磕絆,眼神也不敢看言忱,但言忱沒說話,眼睛一直盯着她,淺色的瞳仁此刻看起來有些瘆人,唐宛如最終嘆口氣,“我們年紀大了,你陸叔叔前些日子檢查出了不少小病,自然要考慮公司的繼承問題,但他跟斯越的關系你也知道,根本不能提繼承公司的事兒,所以你陸叔叔說想把公司留給你,或者你未來的丈夫。”
“你同意了?”言忱問。
唐宛如搖頭,“我說看你的意思。”
言忱沉默許久,她盯着唐宛如認真地說:“媽,我姓言,不姓陸,我不是陸叔叔的女兒,所以哪怕陸叔叔把公司給了旁支,也輪不到我你懂嗎?”
“我……我知道。”
“你轉告陸叔叔,好意心領了,但這種事不用做了。”
“但現在他也是你父親,你的戶籍在他家戶口本上。”唐宛如說得有些心虛,“你陸叔叔說他不介意的。”
言忱:“……”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媽,不是嘴上說不介意就真的不介意。”
今晚陸平風的反應,她更願意稱之為試探。
盡管陸斯越平常不争不搶,但那本來就是他的東西,現在言忱橫插一腳去搶,直接就讓這個家裏的關系變了質。
她看過太多這樣的事兒,當初言明德是怎麽變成人人痛打的落水狗的?當初她們一家是怎麽搬進那條破舊的青瓦巷的?
五歲的她都看得見記得清楚,為什麽唐宛如可以選擇性遺忘?
一時間她有些累了,也懶得再和唐宛如解釋為什麽不要,為什麽不能,幹脆嘆口氣道:“回去休息吧,我改天和陸叔叔說。”
唐宛如有些失落,言忱卻沒再安慰她。
等唐宛如出門以後,言忱拿起那杯牛奶輕輕抿了口。
有些心累。
從她有記憶起,唐宛如就是這副模樣,年齡不斷在長,但心智沒有。
她不是傻,只是單純的天真。
很難相信,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如此天真。
不過她要不是天真,也落不得當初那步田地。
家裏破事兒太多,言忱晚上又沒睡好。
七月的第一天是陸平風的生日,他中午跟生意場的人去應酬,晚上才和他們一起吃飯,唐宛如做了一大桌子菜,等到吃過飯,言忱把陸平風喊去了書房。
進去以後她便開門見山地說:“陸叔叔,我快有男朋友了,他不是經商的,所以我沒有辦法繼承公司,您還是保重身體自己做,這畢竟是您的心血,到時候毀在我手裏不好。”
這算是她能說出來的比較委婉的話。
陸平風的關注點卻在她快有男朋友這裏,追問了她幾句,她就按照沈淵那個模板說的,只不過把一些不愉快的重點給抹去了。
之後陸平風無奈嘆氣,“你跟你哥啊,如出一轍。”
她只是笑笑,沒說話。
言忱當天晚上就訂了回北城的機票,訂之前還問陸斯越走不走,他說要留在這邊參加一個高中同學的婚禮,讓她先回。
言忱直接買了最早一班。
翌日一早陸斯越送她去機場,臨別時唐宛如還掉了眼淚,說是舍不得她。
她安撫了幾句才從家裏出來。
走在路上陸斯越還說:“阿姨還是一如既往地性情純良。”
言忱輕笑,“有人護着吧。”
以前被她外公外婆護着,後來有她護着,離開北望還有陸平風。
說好聽點兒是純良,說難聽點兒就是傻。
言忱摸不準陸斯越的意思,只輕抿着唇不再說話。
但隔了會兒陸斯越輕笑,“我只是單純誇一下她性格好,你不必那麽防備。”
言忱:“哦。”
等把她送到機場,陸斯越曲起手指敲着方向盤,忽然很散漫地喊她,“言忱。”
“嗯?”
“不必對所有人都這麽防備。”陸斯越溫聲說:“你可以相信你的家人。”
言忱沒有說話,那雙狹長的狐貍眼只靜靜地看着他。
陸斯越說:“我們,是一家人。”
言忱滿腹心事地回了家。
大抵是從小生長環境的問題,她想事情不可能像唐宛如那樣單線程。
她向來信奉“無利不起早”“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言明德投資失敗,言家破産那會兒她就見識到了人情冷暖。
所以她絕不會去碰屬于陸斯越的東西。
但陸斯越說的話讓她陷入了迷茫。
他們,是家人嗎?
應該勉強算,但言忱早過了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的年紀。
想得太多腦袋都疼,幹脆也不想了。
北城的機場離她家遠,坐地鐵繞回家時已經中午。
她開門進家,傅意雪等人正在吃飯,一共五個,排排坐在餐桌前,言忱錯愕,大家也懵,還是傅意雪先站起來,激動地朝言忱撲過來,“啊啊啊,我的言寶!我可想死你啦!剛剛還在說,你要是不回來我就要追去南宜了。”
“也倒是沒必要。”言忱一邊換鞋一邊說:“今天周一啊,你沒上班?”
“調休了。”傅意雪拉着她往餐桌前走,“昨天大半夜寫了采訪稿,今天就能歇着,正好岑星要做好吃的,我就把我弟也薅過來了。”
言忱:“……”
言忱倒是知道他們在家裏就是傅意雪奴役傅意川,據說傅意川做得一手好菜,她還沒吃過。
“你快來吃。”傅意雪給她介紹傅意川做的菜,看上去倒真像那麽點樣子,言忱又把自己從南宜帶來的特産熟食拿出來擺盤,菜一下子顯得豐盛起來。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她正好坐在沈淵對面。
兩人誰都沒主動跟對方打招呼,看上去明晃晃地就是——我們不熟。
言忱低頭吃飯,傅意川忽然說:“看不出來啊言忱姐,你竟然跟陸老師是兄妹?”
言忱動作頓住,目光移向沈淵。
沈淵說:“李淼說的。”
言忱:“……”
屁哦。
那天不就他一個人知道嗎?
不過她跟陸斯越的關系也不是見不得人,于是點頭,“對,他是我繼兄。”
傅意川又八卦,“那他有女朋友嗎?”
“沒有。”
他還想說話,結果被傅意雪塞了個雞腿,“你閉嘴吧,就你話多。”
傅意川:“……”
感情不是你想八卦的時候?
吃過飯後,沒參與做飯的人負責洗碗,分別是沈淵、宋長遙和姍姍來遲的言忱,本來傅意雪是想讓言忱歇着,但言忱已經端着碗去了廚房,恰好沈淵就在洗碗池那兒站着。
于是傅意雪心念一動,直接拉着要往廚房走的宋長遙往客廳走,“遙遙,你幫我看下我手機怎麽了?打游戲總是沒聲音。”
宋長遙穿着短袖,傅意雪的手就那麽搭在他皮膚上,他臉突然一紅,走路都有點踉跄。
傅意雪卻沒察覺,她生怕宋長遙跑了,拉他胳膊時用了更大的勁兒,“這問題困擾我好久了,我猶豫要不要換手機呢。”
宋長遙:“……”
而廚房裏的言忱把碗放到洗碗池裏以後就打算戴手套開始洗,結果沈淵一把拿過。
言忱:“嗯?”
“我洗吧。”沈淵的聲音比那天溫和許多。
言忱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那我幹嘛?”
“……”
幾秒後,沈淵面無表情地回答,“監工。”
作者有話說:
沈淵:洗碗這種小事我來。
明天早上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