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單這一句就讓沈淵洩了氣。

桌上放着抽了一半的煙, 他手指輕輕撚着煙絲,對着聽筒問:“就一點兒?”

“……”

又是沉默。

“沈淵。”言忱坐在床上,雙腿曲起來, 外邊耀眼的太陽折射進房間,她側過臉,微眯起眼睛看向光明的窗外,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我好想你啊。”

說完以後腦袋就輕輕搭在膝蓋上。

沈淵那頭沒傳來回應。

言忱閉上眼睛發了會兒呆, 再看的時候電話已經挂斷。

三分鐘前就挂斷了。

她手指戳在上邊, 猶豫兩秒還是沒回撥。

估計他是有事在忙。

言忱摁了摁發疼的太陽穴,把那些胡思亂想和糟糕的記憶都從腦海中趕出去, 打算去洗個澡就去醫院。

在下床以後忽然頓住,緩慢地轉過身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 戳開和沈淵的對話框,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他上午發的好多句。

【醋精:你是不是走了?】

【醋精:你去哪裏了?】

【醋精:可以不要一聲不響消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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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精:有什麽你和我說。】

【醋精:言忱, 果然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嗎?】

……

言忱往上滑, 一條條看過去。

沈淵的不安逐漸溢出屏幕。

她咬着下唇, 戳着屏幕發:【我沒走。】

以後都不會走。

言忱放下手機後,整個人呈“大”字趴在床上。

壓抑了好久的情緒忽然崩盤, 腦袋埋在松軟的被子裏,放聲大哭。

陸斯越原本切了西瓜, 正打算敲門問言忱吃不吃,結果走到門口剛擡起手就聽見房間裏有聲音。

不是說話聲,也不是敲擊聲。

他的手懸在空中,聽了會兒才聽出來是哭聲。

不是小孩子那種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哭, 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而是悶着聲音、所有的委屈和悲傷都獨自吞咽和消化。

有一種人, 竟是連哭都不敢大聲。

陸斯越的手指微微蜷縮,然後緩緩落下來。

他對言忱的印象仍停留在堅強和獨立,言忱是他見過的女孩兒中最個性、最野,也是最獨立的。

印象裏從她18歲來南宜,進到這個家以後,他就沒見過她哭。

那會兒他們并不熟,甚至他還對她有敵意。

任誰的生活裏忽然闖進了兩個陌生人都不會開心,陸斯越只不過把自己的不開心隐匿起來而已。

他不喜歡唐宛如,也不太喜歡言忱。

但有一次他聽到言忱和唐宛如說:“你不要總是去無底線讨好陸斯越,不喜歡你的人怎麽都不會喜歡的,你這樣會給人家造成困擾。如果你真的想和他搞好關系,那就給他點個人空間,把你該做的做好就行,不用做得太好,他會覺得你想取代他母親的位置。”

那會兒他就覺得這女孩兒不簡單。

後來還有一次,他在陸平風的命令下帶着言忱出去玩,他尋思着她野,故意帶她去了本地最亂的酒吧,結果因為她長得太好看,不斷有人來搭讪,她大概先礙于他在,所以禮貌拒絕。

未曾想被拒絕的那些人裏有不好惹的,甚至有人來和他打商量,讓他把女朋友讓出來一晚。

他痞笑,“你問她,她同意就行。”

言忱自然不同意。

後來大抵是言忱的冷臉讓人感覺到了冒犯,幾句話不對盤,對方就想朝言忱動手,結果被言忱半截攔下。

十八歲的她冷着一張臉,眼裏冷若冰霜,直接在陌生的地方和人打了一架。

她打架專往人的軟肋上打,不知是專門學過還是實戰經驗太多。

陸斯越原本想袖手旁觀,但看她差點被打忍不住還是出手。

令人難以意料的是,他竟然和言忱并肩作戰了。

不過那天晚上言忱還是受了傷,一個酒瓶直直朝她砸過來,纖細的脊背接住,酒瓶瞬間碎裂,她差點跪倒,但眼裏滿是桀骜。

是那種很有野性的動物在面臨絕境時都會發出的眼神。

很難會在一個女孩兒身上看到,尤其還是18歲的女孩兒。

言忱的後背不斷有血滲出來,是一般女孩兒看見都會被吓哭的那種。

但陸斯越帶她去醫院的路上,她只是很平靜,甚至平靜地和陸斯越說:“這事兒我不會告訴陸叔叔的。”

陸斯越那時已經在讀心理學的研究生。

他忽然就對言忱産生了興趣。

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養出這樣的女孩兒?

渾身上下都帶着刺,卻能在适當的環境下變得溫馴,甚至會用一些對自己殘忍的方式來當做籌碼交換。

她好像什麽都不在意,活得自我、特立獨行,卻又好像還在意着點兒什麽。就像她剛來的時候,陸斯越一度以為她和唐宛如的關系很差,但随着了解程度越深,他發現言忱只是把這些情感都藏起來了。

藏在心底,誰都不說。

也是從那之後,陸斯越和言忱的關系才算好起來。

起碼能維持表面的平和,而陸斯越開始把她當成妹妹來照顧。

此刻,陸斯越站在她房間門口,聽着房間裏的哭聲,忽然長嘆一口氣。

哭吧,能發洩出來也好。

>>>

兩分鐘後,陸斯越放在客廳的手機響起,于是去接電話。

來電顯示是:校草。

他早上接完沈淵電話以後順手給改的備注。

“什麽事兒?”陸斯越接起來問。

“陸老師。”沈淵也沒客氣,單刀直入地問:“您跟言忱在一塊嗎?”

陸斯越:“……算在。”

他走到言忱門口聽了下,哭聲漸歇,于是又走了幾步回房間。

“能不能讓她接下電話。”沈淵無奈:“她電話好像靜音了。”

陸斯越:“……”

“我成你們中間遞話的了?”

沈淵那頭沉默兩秒,“哥,我打算買票過去,就是不知道地址,要不你告訴我一下也行。”

陸斯越:“……”

這就哥了?

有這麽熟嗎?

他承認了嗎?

但不得不說,沈淵這聲哥叫得陸斯越心情複雜,一方面有種自家的小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一方面又覺得這只豬好像還不錯,勉強算得上豬王。

陸斯越嘆口氣,“短信……”

話還沒說完,沈淵就說:“不用了,言忱打電話給我,我問她。”

陸斯越:“???”

這就不叫哥了?

而且電話已經被無情挂斷。

陸斯越:“……”

草,這也太狗了。

陸斯越越想越氣,兩分鐘後,他推開房門走出去,扯着嗓子喊了句:“言忱,你要讓那只狗來,我把你也趕出去。”

聲音足夠大,大到讓電話那頭的沈淵也聽見了。

而言忱打開房門,一臉懵逼。

她剛哭過眼睛還是紅的,“什麽?”

聲音倒是和平常沒什麽區別。

陸斯越問她,“跟沈淵在打電話?”

言忱點頭。

陸斯越一把搶過她手機,對着聽筒嚣張地說:“打我妹妹主意,還想登堂入室,經過我同意了嗎?”

說完以後不等沈淵說話,直接摁了挂斷。

言忱:“……”

這發生了什麽?

陸斯越拎着她手機往客廳走,“吃西瓜。”

言忱:“……”

沈淵晚上十點落地南宜。

正好這幾天趙醫生休年假,他去不去醫院都可以。

聽着言忱說話心念一動就買票過來了。

緊張了一上午,一整天只想見到她才安心。

言忱在醫院陪唐宛如,還是陸斯越開車來機場接的他。

南宜氣溫比北城要高,又潮又熱,一下飛機就被這座城市的熱浪包裹,渾身都不舒服。

或許是自小在北方長大,習慣了北方的溫度,沈淵不是太喜歡這座城市。

他看見來人只有陸斯越,探頭又往車裏看了看,沒看到想見的人。

陸斯越沒好氣地說:“別找了,沒來。”

“哦。”沈淵看着他,兩人的目光忽然對上,沈淵試探着喊,“哥?”

“哥什麽哥。”陸斯越瞟他一眼,“喊老師。”

沈淵:“……”

他上了副駕。

車子駛離機場。

南宜的繁華程度不輸北城。

這座城市夜裏十點仍舊燈火輝煌,車流如梭。

車裏安靜許久。

沈淵跟陸斯越不算熟,當初上心理學時他不常去。

他那會兒已經開始去醫院實習,反正就一門選修課,期末過了就行,結果導致有天他去上課的時候,下午第一節 ,正是大家犯困的時候,陸斯越拿他調侃了句,“這帥哥面生啊,第一次來?”

沈淵:“……第二次。”

他也實誠,就那麽接了話。

結果班裏哄堂大笑。

兩人除了這事兒還真沒什麽交際。

這會兒突然同處一個空間裏,還是有點尴尬。

不過畢竟是來了他的地盤,他還是言忱現在名義上的哥哥,等車子駛過下一個路口,沈淵問:“言忱媽媽的情況好些了嗎?”

“做了手術,沒大礙。”

“我們現在去?”

“酒店。”

他問一句陸斯越答一句,語氣冷漠,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表達——我們不熟。

行吧,不熟就不熟。

氣氛就那麽冷下來。

陸斯越把他載到了家附近的酒店,是言忱給他的地址。

到地方以後,陸斯越等他下車,調轉車頭就離開。

沈淵站在原地吸了一堆汽車尾氣。

“……”

這人,是有點幼稚了。

言忱早給他發來了酒店的房間號,他推門進了酒店大堂。

結果人還沒進電梯,後邊忽然傳來喊聲,“沈淵,等等。”

沈淵:“???”

他回頭,是腳步匆忙的陸斯越。

身材優異的男人疾走幾步到他身邊,“走,我送你上去。”

沈淵:“……”

也倒是大可不必。

他一時拿捏不準陸斯越的意圖,不過也不好拒絕。

于是兩人同乘一班電梯上了樓。

沈淵總覺得陸斯越盯着他的眼神不懷好意。

他沒去前臺取房卡,因為言忱說她已經拿了,還給他發了房間的密碼。

等他站到601門口,遲遲未輸密碼,一直盯着陸斯越看,用眼神表達——你還不走嗎?

陸斯越也用行動表明——不走。

于是幾分鐘後,沈淵問:“陸老師,您還有事?”

陸斯越:“等你進去就走。”

沈淵:“……”

他輸入密碼推開門。

房間裏燈亮着,言忱站在陽臺口眺望遠方,聽到響聲回頭看。

沈淵目光和她對上那瞬間,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能在手機上聯系到,有文字、有語音、有視頻都不是那麽回事兒,總要見到真人才能安心。

才能确認她不是又一次離開。

結果陸斯越忽然出聲:“就知道你在這兒。”

他的目光越過沈淵看向言忱,“你早說啊,我直接把他接回家裏不就行了嘛?還來酒店做什麽?”

言忱:“……”

她愣怔了一秒,“我就和他說會話。”

“最好這樣。”陸斯越露出個迷之微笑:“那你們聊,我在樓下等你,十五分鐘夠嗎?”

沈淵:“???”

作者有話說:

沈淵:……

——您有事嗎?

晚上10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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