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術從10:00開始, 11:40結束,用時1小時40分,進行得很成功。

言忱聽到醫生說這句話時, 一直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陸平風五十多歲的人在手術室門口老淚縱橫,一直在念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陸斯越給他遞了張紙,卻借口有事離開。

讓他看自己的父親為了不是自己母親的女人如此傷心,他還是心裏膈應。

當初他母親得病離世的時候, 他父親可沒這樣深情。

醫院裏只剩下了陸平風和言忱。

等到情緒平複一些之後, 陸平風才和言忱說:“你媽做了局部麻醉,最近疼得沒睡好, 估計且有得睡,你昨晚也沒睡好, 回去休息吧,等她醒了我告訴你。”

“沒事。”言忱搖頭, “陸叔叔您回去休息吧, 我在這陪着媽媽。”

她回去也睡不着的。

陸平風見她執意留下, 回頭看了眼病房,“也行, 我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給你媽帶點兒生活用品再來。”

“嗯嗯。”

>>>

陸平風離開以後, 言忱坐在病房裏發呆。

唐宛如正睡得熟。

南宜的氣溫要比北城熱得多,尤其是進入三伏天以後,八月的南宜熱得像蒸爐,臨近中午正熱着, 病房裏不能開空調, 悶得人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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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宛如的額頭和鼻尖兒都出了汗, 她皮膚白,再加上這段時間瘦了許多,看着很憔悴,安靜躺在那兒的時候,言忱總有種她随時會消失的錯覺。

自打她有記憶起,唐宛如就是個溫柔的人,對誰都很溫柔。

對她、對言明德、對所有的街坊鄰居,五歲以前她住在小別墅,那裏有傭人、有花園、有兇巴巴的奶奶和沉默寡言的爺爺,但五歲那年言明德破産,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她們一家三口像是人人痛打的落水狗,最終因為太窮住到了北望市着名的貧民窟的青瓦巷。

唐宛如常哭,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

哪怕從富太太變成了窮人,她從未抱怨過生活,甚至一直安慰言明德,說只要踏實勤勞總會再翻身的,起初言明德還聽,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言明德的脾氣越發差,家裏本就沒錢,言明德卻還是那副少爺脾氣,動辄摔東西。

直到有天言忱放學回家,發現唐宛如正坐在她的房間門口哭得不能自已,言忱湊過去小聲喊媽媽,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結果卻看到她一身傷。

臉上有巴掌印,額前的頭發也掉了一小撮,她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抽噎到說不上話來。

言忱問:“是不是壞人打得?”

唐宛如卻不可置信地問:“我跟他這麽多年夫妻,他怎麽會動手打我啊?”

那時候言忱才知道原來大人的世界裏不止有愛情,還有吵架和家暴。

第一次被家暴,唐宛如傷心絕望,哭過以後回房間收拾東西就打算離開,小言忱坐在唐宛如坐過的位置上,年幼的她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媽媽。

她抱着書包看唐宛如收拾好行李箱,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門,然後她站在門口喊:“媽媽,你要去哪裏啊?”

唐宛如回頭看她,眼裏的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久久沒說話。

唐宛如大學畢業那年父母車禍雙雙去世,因為家世不好被初戀男友的父母拆散,後來遇見了樣樣都不錯的言明德,她放棄工作在家當起了全職太太,但幸福生活沒過幾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破産讓她的生活被大洗牌。

如今她還能去哪兒啊?

她都沒家了,還要讓女兒也沒家嗎?

“媽媽,你能帶上我嗎?”小言忱摳着木門問。

兩個問題直接讓唐宛如破了防,她蹲在原地嚎啕大哭。

她沒地方可去了啊。

她當了那麽多年全職太太,怎麽出去工作啊?

沒有錢可怎麽帶着阿忱生活啊?

她的阿忱,從出生就沒被人喜歡過的阿忱。

那天唐宛如單膝跪在泥地裏,抱着言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夠了又把行李箱放回去,去廚房給言忱做飯。

晚上言明德喝得爛醉如泥回來,小言忱拽他的衣服奶聲奶氣說:“爸爸,你以後可以不要打媽媽嗎?”

結果被狠狠甩開,小言忱站不穩摔倒在地上,手心擦破了皮,在廚房洗碗的唐宛如立馬跑過來将小言忱護在懷裏。

言明德立馬跟唐宛如道歉。

他聲情并茂地道歉,并且發誓自己再也不會打她了。

他說他們還有一個家,還有愛情,他們有小阿忱,他們還能東山再起,讓唐宛如給他個機會,他只是太焦慮了。

之後的日子他表現得都還好。

在唐宛如放松警惕的時候,言明德又一次動手,然後是一次又一次痛哭流涕的道歉,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腳踢。

唐宛如是很溫柔,但換個詞來說是軟弱。

她根本無法保護自己,也只能帶着小言忱在那個地方茍延殘喘。直到言忱第一次反抗言明德,她用棍子反抗的,結果被力氣比她大許多的言明德一把搶過,棍子落在她身上,唐宛如拼了命地将言忱護在自己身下,她一邊哭一邊喊:“阿忱是你女兒啊,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什麽女兒?不過是個賠錢貨罷了。”

……

言忱時常覺得那時的生活像噩夢,如果時間可以倒退,那天她不會喊住唐宛如,只會站在門口告訴她,“快跑,跑遠點。”

言忱坐在唐宛如病床邊,過往如同潮水般湧來,擾得她頭疼。

忽然她聽見熟悉的聲音,“阿忱。”

這聲音還有些虛弱。

言忱看向病床,唐宛如已經睜開眼,她看着言忱又想哭,卻被言忱一句話噎回去,“你哭我就走了。”

唐宛如扁扁嘴,沒哭出來。

後來更多時候,她們這段關系裏是言忱占了上風。

就譬如現在,言忱說自己要走,唐宛如就憋着不讓自己哭。

言忱低聲問她,“還疼嗎?”

“麻藥時間還沒過。”唐宛如說:“不疼。”

“醫生說沒什麽大事。”言忱交代道:“只要以後好好養着就行。”

“知道了,你陸叔叔會照顧我。”唐宛如明明很困倦,卻仍強撐着和言忱說說話,“你不用擔心我,回去好好工作。”

“知道了。”言忱說:“等你出院我就回去。”

唐宛如已經撐不住,再次睡了過去。

病房內陷入安靜。

言忱把腦袋埋在膝蓋裏,整個人都開始放空。

從昨晚到現在,她腦子裏那根弦繃得太緊了,她開始頻繁想起過去,想起那些噩夢般的記憶。

她并不想。

陸平風來醫院之後就讓言忱回去,說陸斯越有事找她。

她出醫院之後打了輛車回家,坐上出租車以後才有空看手機,結果摁了兩下手機仍舊黑屏。

昨晚沒充電,手機關機了。

言忱盯着屏幕失神半晌,難得和司機師傅搭話,“師傅,您車上能充電嗎?”

“能。”師傅問:“你有充電線嗎?”

言忱:“……”

原本燃起來的一絲希望也破滅。

甚至言忱都沒辦法付錢。

司機師傅把她送到小區門口,言忱只能不好意思地說:“您要不跟我上趟樓?我讓人給您掃碼。”

司機師傅嘆氣,只能跟着她上去。

是陸斯越付的車費。

言忱回去以後就去房間找備用的充電器,把手機插上以後才出房間打算去找陸斯越,問問他有什麽事找自己。結果一推門,陸斯越就站在門口。

言忱:“……”

“什麽事?”言忱問。

“該是我問你吧。”陸斯越挑了下眉,“你把我們校草怎麽着了?找人的電話都打到了我這裏。”

言忱這才想起來早上看見的消息。

看見了,但沒來得及回,之後一直在擔心唐宛如,根本沒打開過手機,也就忘了這回事兒。

她朝陸斯越點頭,“知道了。”

“你跟他。”陸斯越用調侃的語氣問:“在一起了?”

言忱沒猶豫,“是”

“成吧。”陸斯越倒是沒發表什麽意見,只單純笑笑,“你趕緊開機給他回個電話,不然要急死了。”

“好。”

陸斯越往客廳走,“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急成這樣兒。”

言忱猶疑幾秒,還是喊他,“哥。”

陸斯越回頭,“嗯?”

“謝謝。”言忱真心實意地說。

無論是送她回南宜,還是告訴她沈淵的事兒。

都很感謝。

陸斯越聞言一怔,嘴角揚起來勾出一個笑,“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謝。”

>>>

言忱開機以後,手機跳出N條短信、微信、未接來電,大多來源于沈淵,還有一部分來自傅意雪。

她先給沈淵回撥了電話。

嘟嘟的聲音持續了十幾秒那邊才接起來,接通之後卻是無盡的沉默。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終是沈淵先開口,他沉聲問:“你去哪了?”

“南宜。”言忱說:“我媽做手術,昨晚連夜回來的。”

“那你怎麽不和我說?”沈淵的語氣很凝重,“言忱,是不是我要睡在你身邊你才能記得有我這個人?”

言忱:“不是……”

她昨晚是想和沈淵說的,但那會兒太晚了,她怕打擾到沈淵。

醫院裏的工作複雜又細致,失之毫厘差之千裏,言忱不想讓他跟着擔驚受怕,影響工作狀态就不好了。

“言忱。”沈淵又連名帶姓地、認真嚴肅地喊她,“你能不能別讓我總是瘋了一樣的滿世界找你?”

“……”

言忱心裏滿是愧疚,沉默幾秒後,她低聲說:“對不起。”

電話那頭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所以呢?”沈淵繼續問。

隔着手機屏幕,言忱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沈淵屏息凝神聽着。

許久,言忱溫聲喚他,“沈淵。”

“嗯?”

“我有點想你。”

作者有話說:

沈淵:只是有點?

——我反正想你快想瘋了。

言寶身上的謎團沒全揭露啦~

她性格很怪,非常怪,但我很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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