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忌日

次日一早, 霍雲祁事先讓應季同送了一套女裝過來。

梁丘珞今天上午有個雜志拍攝,她起床時晚了些, 匆匆洗漱完畢,拎着包要走。

霍雲祁側躺在床上,單手支着腦袋,喊了她一聲:“阿珞。”

呼喊後便沒下文,梁丘珞駐足在原處等待幾秒,仿佛能讀心一般,折回病床邊,俯身在霍雲祁面頰上落下一吻,笑得眉眼彎彎, “我走了, 好好養病。”

霍雲祁擡掌扣住梁丘珞的背, 又把她摁回來, 在唇間啄了一下,“去吧。”

嗔了他一眼, 梁丘珞起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走進電梯裏, 她兩只手貼上臉龐, 感受着面頰逐漸變燙, 忍不住笑了出來。

梁丘珞剛走沒多久,晏璟安就來了。

她走進病房時,霍雲祁邊用早餐,邊聽應季同說最近的工作安排。

晏璟安不懂娛樂圈裏的彎彎繞繞, 除了席一曼外也不關注什麽明星。走進了才聽到霍雲祁在說什麽單曲發售的事,絲毫不在意她這個母親進了屋。

在心裏頭腹诽了一下臭小子有了工作忘了娘,晏璟安兩手疊在身前, 優雅地在陪護床上坐下,頓感有硬物硌了一下自己。

低頭看去,是一件白色的禮服裙。

她猛地頓住。

這件禮服看起來不大,是抹胸短裙的款式,上頭墜有珍珠鑽石,小巧中帶了幾分飄飄仙氣。

大腦當機了幾秒,她把禮服拿起來左右打量了一遍。

……這應該不是她兒子會穿的。

Advertisement

不對!

她兒子帶女人來病房過夜了!

晏璟安顧不得在霍雲祁面前拿喬,也不管他們是不是在讨論工作,立馬出聲:“雲祁,這是誰的衣服?”

霍雲祁話頭被打斷,瞥了母親一眼,淡淡道:“你兒媳婦的。”

他!承!認!了!

晏璟安迅速起身,在浴室衛生間和衣櫃裏搜尋了一遍,連床底下都沒放過。

“人呢!”

霍雲祁放下筷子,單手支頤,“想看啊?”

緊接着,“不給。”

“霍雲祁!”晏璟安不開心了,“我是你媽!哪有兒子找媳婦不給媽看的?”

“那是我媳婦,又不是你媳婦。”

不就是有個媳婦了嘛,拽什麽拽!

哼了一聲,晏璟安氣呼呼地坐在床上。

霍雲祁這邊交代完工作的事,她還是沒從氣憤中走出來。

對應季同遞去一個眼神,他起身離開病房,應季同踱步到晏璟安身邊,安慰道:“太太,您別生氣,雲祁嘴上這麽說,肯定過幾天就把人帶給您看了。”

“那是他媳婦兒,我又沒興趣。”

晏璟安故作不在意,調整了一下坐姿,翹起二郎腿,但沒維持幾秒,又對應季同挑了挑眉,“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啊!”

應季同迅速在手機上調了一張照片給晏璟安看。

晏璟安拿過來,眯着眼睛看了上頭的人半晌,叫道:“呀,這姑娘,我在哪見過!”

五月來了後,氣溫一路走高。

榕城的夏天一直都不是很熱,但今年的高溫卻是氣勢十足,剛來就把空氣中填得只剩熾熱。

霍雲祁出院當天,烈日灼灼,陽光明媚。

梁丘珞剛去外地跑通告回來,讓助理把行李送回家,她轉道去了醫院。

時間卡得正好,到時正好碰見霍雲祁他們出來。收拾東西這件事用不着霍雲祁自己操心,給應季同交代了東西放到哪,他轉頭問剛到的梁丘珞:“今天有時間嗎?”

梁丘珞兩只眼睛彎成月牙狀,“想要約我?”

“不知道約珞大明星不知道要不要提前預約。”

“看在某人今天出院,準你插隊了!”

霍雲祁輕笑一聲,拉開法拉利副駕駛的門,擡了擡下巴,“上車。”

上一次坐進這車裏,都是幾個月前的事兒了。

吊在後視鏡下的吊墜換了一個,挂着一枚菱形的小相框,裏面是一只貓的模樣。

梁丘珞看了幾秒,認出那是霍雲祁微博頭像上的那只貓。

恰好霍雲祁上車,她問:“這是你養的貓嗎?我怎麽感覺你不像是喜歡貓的人。”

霍雲祁上來系好安全帶,頗為好笑地望向身旁,“這也能看出來?”

“感覺!感覺!”

“芸芸是我接受心理治療時,我媽送給我的。”

清冷的聲線用着毫不在意的口吻說出小貓的來歷,梁丘珞輕撫吊墜的手一頓,小相框便從指尖滑了下去。

她略微茫然地看着霍雲祁,而對方像是在談論昨天吃了什麽一般,絲毫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讓人在意的事,擰着鑰匙啓動了跑車。

駛出醫院停車場,絢爛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斑駁地落在衣服、臉頰上。

跑車呼嘯的聲音在耳旁回響,約莫四十五分鐘後,跑車停在了市郊的陵園外。

正值一天中最熱的時刻,太陽炙烤着大地,四周寂靜無人,唯獨一家花廳屹立在陵園入口旁,梁丘珞下車,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霍雲祁,“怎麽到陵園來?”

霍雲祁單手扣着領結,松了松。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休閑款襯衫,一邊別進褲腰裏,一邊懶懶落下,紐扣解開了幾顆,露出精致的鎖骨,黑色的領帶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慵懶中又帶了幾分別樣的俊朗。

拉着梁丘珞的手,往陵園走,“今天是我父親的忌日。”

梁丘珞眨了眨眼。

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我什麽都沒帶,花也沒買,就這樣來了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就只是來看看,陪他老人家說幾句話,”霍雲祁牽着梁丘珞,來到花亭旁,“這裏也可以現買。”

從老板那兒買了一捧白色的菊花,兩人踏上陵園入口的階梯。

階梯都是大理石鋪成,皮鞋與高跟鞋在上方發出有節奏的聲響,烈日當頭,卻因為身處的環境感覺不到炎熱,四周無人,不免讓人感覺到有些孤寂。

跟着霍雲祁走到一個墓碑前,梁丘珞捧着花,看到墓碑下已經放了祭拜的東西。

而上面,男人的微笑定格在那一瞬間,冷冰冰的“父霍征之墓”幾個字簡短介紹了這塊墓地裏躺着的人。

霍雲祁望着地上那些東西,怔了片刻,說:“爸,我來看你了,這是我女朋友,梁丘珞。”

聞言,梁丘珞才将手上的花放在墓碑前,并鞠了一躬,“叔叔您好。”

梁丘珞和霍雲祁都不是話太多的人,霍雲祁和父親三言兩句說了近況,蹲下.身去整理了一下墓前的祭祀品。

梁丘珞和他一起。

東西不多,就一捧花,幾份糕點,看樣子也是今天才放的,而且距離他們來的時間并沒有多久。

梁丘珞問:“這是叔叔的朋友帶來的嗎?”

青年頓了頓,然後長長地吐了口氣,“是我媽和外公。”

背後好像藏着一些難言之隐,他沒有說,她卻止不住好奇。

認識霍雲祁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但是他曾經的情況,都只能從旁人的只言片語、抑或是他的行為中猜測。梁丘珞想更了解他一點。

“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來呢?”

“他們有心結吧,我家的關系比較複雜,外公愧疚,我媽也愧疚,覺得對不起我和我爸。”

他邊說,邊拿了張紙墊在地上,扶着梁丘珞坐下去,然後又坐在她身邊。

“我出生之前,外公不支持他們倆在一起,所以我媽生了我以後,給我爸一筆錢讓他和我離開。爸就帶着我去了巴爾的摩,但在我12歲的時候,爸意外死亡,外公把我找回去後,知道我的經歷,一直覺得心懷愧疚。上了年紀的人通常不願意去對小輩示弱,所以每次他都是獨自來陵園。”

“你爸爸為什麽要帶你去巴爾的摩,在國內不好嗎?”

即便是去美國,也有其他地方可以選擇。巴爾的摩的治安并不好,更不用說是二十多年前,當初梁丘冉帶她搬去那裏,也是生活所迫。

霍雲祁說:“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在巴爾的摩的時候住在哪?我們竟然一次也沒有碰上。”

“沒有固定居所,我爸沒去的時候還好,後來只有我一個人,只能□□工,幫人要債,一起的家夥們住哪我就住哪。”

梁丘珞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是以為霍雲祁頂多是在學校裏混,愛跟別人打架才那麽能打,然而事實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工、要債,這些都是拿命去幹的活。怪不得他的背上傷痕累累,那是因為他在為了生活掙紮。

梁丘珞心疼得不行,側身撲進霍雲祁的懷裏,緊緊抱着他。

“不要說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想他的過去,可是又在乎他曾經經歷了什麽,稍作猶豫,“……再說一點點。”

霍雲祁摟住她,笑着吻了吻她的額頭。

那些掙紮于生死的日日夜夜與肮髒,他不打算告訴梁丘珞。

他還記得霍征死的那天。

一切都沒有預兆,父親只是給他說有事需要去處理一下,再回來時,就是父親的那群同伴帶回來的屍體。

走時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回來時竟是血肉模糊,臉色灰白,不管是神情還是生命,都定格在那一刻不會變動。

帶父親回來的其中一個黑人給他說:“祁,我們看到你父親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節哀。”

霍雲祁問他們發生了什麽,幾人都搖頭晃腦,說巴爾的摩每天那麽多起謀殺案,誰知道霍征是惹了什麽不該惹的人。

彼時,霍雲祁只知道父親從事怎樣的工作,其餘的一無所知,想要查明真相,更是絲毫沒有頭緒。

無奈之下,他只能靠在酒吧、迪廳□□工,跟着父親的夥伴去做給人要債的無賴。

在別人接受教育,與同齡人一起上下學的時候,他卻已經看透了人有多肮髒,為了錢財、美色、欲.望能做出多少出格的舉動。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年,一次偶然中,他聽見同伴們說,霍征是被人失手亂棍打死,之所以不告訴他,僅僅是因為他沖動能打,別人找上麻煩時可以把他推出去。

霍雲祁才知道,霍征死後,自己就被包裹在一個謊言編織的世界裏。

于是,他想盡辦法,打聽到了對霍征動手的那幾人,準備和他們同歸于盡。

前去動手的路上,他看見了那個在街頭演奏的少女。

穿着牛仔衣,戴了鴨舌帽,一雙眼睛在帽檐陰影下卻熠熠生輝。

她唱了一首原創歌,告訴他——

我們要走向更遠的地方,看更耀眼的星光。

霍雲祁猶豫了兩天。

就是這兩天,讓晏璟安在一家酒吧找到了他

“我爸死後,我的确過得很慘,不過只有兩年,十六歲的時候,我媽找到我,因為擔心過去會造成太大影響,我接受了一年的心理治療,等到身體和心理都恢複了差不多,才決定出道唱歌。”

省略掉其中會讓梁丘珞擔心的部分,霍雲祁這樣簡單解釋。

梁丘珞抱着他的手又收緊了幾分,聲音悶悶的,“以後你都不會再過那樣的生活了。”

霍雲祁輕笑了一聲。

人體的溫度在單薄的衣料間傳遞,被曬得發燙的臉貼在他的胸前。

聽到耳側的心跳,梁丘珞抓着他的衣角,慢慢問出一句話:“你之前要找的人,是你在那段日子遇見的嗎?”

霍雲祁知道她問的是什麽,“嗯”了一聲,口中的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她救了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