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蘇荷疑惑:“為什麽要明天十點之前回去?”
蔣方年輕咳一聲,別開視線:“沒……沒什麽。”
她低頭又看了會手機,困意漸襲。
閉眼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個夢,
夢境模糊,只是一個大概。
熱到有些伐人的六月,她忐忑的拿着那個粉色的信封,邊角被她手心裏的汗給沁濕。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抖。
第一次,心髒像是跳到了喉嚨口,她努力的做着深呼吸,想把這股情緒給壓下去。
籃球賽結束了,人群四散開來,她小心翼翼的躲在拐角。
少年幹淨清冽的嗓音跟随夏日的微風一起傳過來。
她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才往前踏了一步就又縮了回來。
有人擋住了她的視線,穿着和她一樣的校服短裙,高馬尾束在腦後,說話時,尾音會輕輕的往上挑。
蘇荷認得她。
一中校花,那個直接被保送到A大的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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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說了什麽,只是模糊聽到喜歡兩個字。
腳底像是灌了鉛,沉重的不行。
蘇荷把情書扔進垃圾桶裏,轉身走了。
安靜的車內,蘇荷突然睜開眼睛,神色複雜的看了蔣方年一眼。
安靜了一路。
到家以後,她打開車門下車,隔着車窗和他揮了揮手:“再見。”
蔣方年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點頭。
“恩,再見。”
劉媽正在收拾屋子,看到她回來了,忙取下手上的橡膠手套:“餓了嗎,我去給你做飯。”
蘇荷搖頭笑道:“不用麻煩了,劉媽您也早點休息,聽說今天夜晚有大雨,小心風濕又犯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膝蓋:“老毛病了,沒事。”
蘇荷接過她手裏的抹布:“您還是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就行了,反正也沒多少了。”
見她這麽堅決,劉媽也沒繼續說了,她将手在圍裙上擦幹淨:“那你餓了記得和我說啊。”
“恩,知道了。”
打掃的時候,蘇荷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是把差點把花瓶弄倒了,就是走路被沙發腳給拌到。
她坐在椅子上發了一會呆,最後還是上了樓。
遲緣好不容易休假,打算在家睡他個昏天地暗,窗簾全都拉上了,也沒開燈,整個屋子黑漆漆的。
她泡了杯牛奶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機開了免提:“你說你這是吃的什麽遠古巨醋,這都多久了。”
蘇荷懊惱的癱倒在床上:“不是因為這個。”
遲緣拿遙控器換了個臺:“那是因為什麽?”
“他說他喜歡了我整整七年,可是他又從來沒和我說過。”她低頭去扯外套上的毛球,聲音變低,“所以我就覺得有點不真實。”
遲緣有些不以為然:“你不是也喜歡了他七年嗎?”
“那不同的。”
“有什麽不同?”
蘇荷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就是……我是從開始喜歡他到現在,一共七年。”
她說話的聲音突然沒了底氣:“大學以後,我就……”
“就不喜歡了?”
“我就把他給忘了……”
遲緣莫名被噎住了,看來她不記得蔣方年和失憶沒什麽直接的關系:“所以你現在是在苦惱他對你的喜歡太不真實了。”
蘇荷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遲緣雖然談過不少,可沒什麽實際經驗,給她出了幾個馊主意之後,又自己否決了:“要不這樣,你先睡覺,明天的事明天再想。”
也只有這樣了。
蘇荷把頭埋進被子裏,沉悶的應了一聲:“晚安,小緣。”
蘇荷睡的不算好,雨下的實在太大,滴落聲太過于嘈雜。
第二天起床整個人眼睛都沒太睜開,蘇粵坐在客廳看報紙,看到她了:“不舒服的話就在家裏休息一下。”
蘇荷耷拉着肩膀,看上去很沒精神,說出的話卻完全與外表不符:“我沒事。”
她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仰頭一口喝完,因為喝的太急,有些嗆到,她咳了幾聲。
蘇粵放下報紙,把紙抽給她拿過去:“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拿着空了的水杯,雙眼放空。
蘇粵咳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看着剛剛還坐在沙發上的蘇粵,這會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
一臉震驚:“爸你怎麽……”
學會瞬移了。
蘇粵問她:“有心事?”
蘇荷又倒了一杯水,這會是小口小口的喝了:“沒有。”
蘇粵知道她的性格,悶,就算真有事也不會和他說。
“今天早點回來,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快趕上熊貓了。”
“知道了爸。”
遲緣約了她今天去打網球。
她最近一個案子接着一個案子,整個人都快累脫了,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時間。
蘇荷把那些出門必需品一一整理好,放進包裏。
碰面的地方約在網球館,結果中途又換了地方。
蘇荷疑惑的看着她發過來的定位。
郊區?農家樂?
雖然不解,但她也沒問。
離的有點遠,一個小時多才到。
風景還是挺好的,旁邊是一家民宿,周圍都是農田,搭了個棚子,做飯什麽的都在那裏面。
這裏的特色就是什麽都自己動手,從摘菜到做飯。
蘇荷過去的時候,蔣方年坐在那個小凳子上,長腿屈着,低頭削着土豆,看上去可憐的不行。
蘇荷過去看了一眼,才發現可憐的不是他。
而是土豆。
蘇荷實在忍不住,提醒他:“這是土豆皮,不是西瓜皮。”
蔣方年聞聲擡頭,看到蘇荷了,緊皺的眉頭松展開。
他拖了個椅子過來,又把唯一的電風扇對着她:“你先坐一下,馬上就好了。”
蘇荷問他:“你是第一次削土豆嗎?”
蔣方年神色微變:“當然不是啊。”
蘇荷似乎不信:“那怎麽……”
她看了一眼他手上那個被他削的不剩四分之一的土豆。
……
這幾天都是高溫,室外溫度三十七八度,蔣方年的衣服都被汗沁濕了。
他張口胡謅:“因為土豆中間的地方最好吃。”
蘇荷忍住笑,“這樣啊。”
趙毅在旁邊的田裏和她打招呼:“小荷花來了啊。”
蘇荷應聲看過去,發現他和蔣方年的狼狽差不多。
她嘴角帶着笑,沖他點了點頭:“恩。”
趙毅拿着剛摘的青菜過來,拿了個盆去水龍頭下接水,又把青菜全都倒進去。
蘇荷看他洗青菜像是在洗衣服,有些擔心這些東西被他搓碎。
卷着袖子過去:“我來吧。”
遲緣在廚房做飯,蘇荷洗完青菜以後進去幫忙。
東西都弄好以後,已經是下午了。
落日西垂,不再像中午那麽熱了。
蘇荷把菜端出來,她的手藝很好,色香味俱全,就是量很少。
蔣方年削皮就跟剁肉一樣,剁的還是那種大塊的紅燒肉。
遲緣說今天就在這裏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旁邊有一條小溪,吃完飯後,蘇荷和蔣方年去那邊走了一圈。
她脫了鞋子踩進去,涼意從腳底傳上來,驅走體內的燥熱。
她只敢在邊上走,再往裏就很深了。
蔣方年一直在旁邊護着她。
天色漸暗,耳邊甚至能聽見蟲鳴蛙叫。
他突然開口:“遲緣說你昨天吃醋了?”
嘴角微挑,眼眸眯着,分明帶着那麽一絲不懷好意。
蘇荷別開臉,沒說話。
蔣方年湊近了她,輕笑出聲:“真吃醋了?”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蘇荷搖頭,穿上鞋子上岸:“不是因為這個?”
蔣方年跟過去:“那是因為什麽?”
她停下腳步,內心如天人交戰一般,終于下定決心問出口。
“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麽會喜歡我七年,明明……”
“我也沒有那麽好的。”
是啊,她又沒有多好,喜歡他的女生比她優秀的太多了,他卻偏偏喜歡了她。
一喜歡還是七年。
空氣中的風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沒有蟲鳴和蛙叫,安靜的只剩她的心跳聲。
蔣方年伸手抱着她,聲音輕柔:“優秀的人那麽多,我要是每一個都喜歡那多累啊。”
蘇荷欲言又止:“那你怎麽……”
他打斷了她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所以我就選了一個最優秀的人來喜歡。”
“她不光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很好看,笑起來更好看,還會畫漫畫,做飯也很好吃。”
“最關鍵的就是。”
——只要她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就很高興,呼吸會急促,心跳會加快。
喜歡一個人的理由有很多,他偏偏就挑了一個最蠢的。
從青澀的少年時代,一直喜歡到了現在。
鄉下夜晚有星星,蘇荷和遲緣睡的很早。
蔣方年半夜睡不着,出來抽煙,看到趙毅一個人坐在外面。
他叼着煙走過去:“借個火。”
趙毅把打火機扔給他:“春宵一刻值千金,我還以為你一分鐘都不舍的浪費呢。”
橘色的火光逐漸燃起,将平靜的黑夜劃開一個口子。
蔣方年沒忍住,爆了粗:“你他媽是不是忘了我和你睡一個房,狗屁春宵!”
這間民宿不大,空房子只有兩個了,來之前蔣方年想的很美,和蘇荷睡一個房。
誰知道出了這一茬。
“裏面太悶了,睡不着。”
趙毅又開了一瓶酒,遞給蔣方年:“喝點?”
他伸手接過,喝了一口,突然問他:“你說是公立幼兒園好還是私立幼兒園好?”
趙毅一怔:“誰要上?”
“我和小荷花未來的孩子啊。”
“……”
“我得先規劃好,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受委屈。”
“你說我是生女兒好還是兒子好。”
“女兒吧。”
他自言自語說了一大堆。
趙毅提醒他:“別人都說女兒長的像爸爸,兒子長的像媽媽,你生女兒之前最好想清楚一點。”
蔣方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就生兒子吧。”
“生一個和我長的一樣的話,小荷花愛不過來怎麽辦。”
趙毅不是很想和他說話,這人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他的無視絲毫沒有影響蔣方年的心情:“她居然連好幾年前的醋都吃,我以前怎麽不知道她這麽喜歡我啊。”
趙毅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行了,你自個先矯情着,我去吐一會。”
蔣方年這人,一緊張就各種說胡話,趙毅再了解不過了。
這種時候還是讓他自己冷靜冷靜比較好。
寂靜的夜晚,偶有冷風吹過。
戒指盒安靜的躺放在外套口袋裏。
他喝光了整整一打啤酒,才鼓足勇氣敲響蘇荷的房門。
過去的七年裏,面對這段感情他或許是自卑的。
可往後的很多個七年裏,他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時間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的午後,蘇荷穿着校服站在陽光下,高馬尾束在腦後。
她低着頭,專心的畫着遠處的風景。
他喜歡她什麽?
也許就是因為,她安靜畫畫的同時,迎面吹來的微風,香樟樹掉下來的一片葉子,操場上的吵鬧聲,不算太強烈的陽光。
和她無關,卻又都和她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