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遠轉過頭, 他看到艾斯利神情後一怔。

他随手放下背包,急忙走到艾斯利面前蹲下。他腦袋向上探去,臉幾乎貼住了艾斯利的臉。

艾斯利沒有回避, 他保持原姿勢,盡管眼睛發疼,眼皮始終未動。

星遠望着艾斯利的眼角,驚道:“你哭了?”

艾斯利不動。

星遠目光從其眼角移到臉上疤痕,劃過粗糙皮膚,他從眼睑向上探去,卻在對方漆黑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星遠吓得瞬間坐到了地上,他捂着跳動飛快的心髒, 擡頭驚疑地望着艾斯利。

他試着揮了揮手, 小聲問:“您能看到我嗎?”

艾斯利置若罔聞。

星遠的疑慮漸漸退散, 但還是保留了一些。

他從一旁搬來了那個熟悉的小凳子坐下,邊輕撫胸口,邊如唠家常般絮叨。

“上次戰争太恐怖了, 我差點就不敢來了。對了, 您恐怕不知道吧?雖然這個世界會幹擾到我,但是我是不會死的。每一次到來, 我的身體都會恢複到最佳狀态……”

艾斯利的眼眸終于動了, 他呼吸加重, 一旁的手掌漸漸攥緊, 手臂上青筋勒起。

星遠說着說着,他悄悄轉過身看向帳篷外,之後壓低聲音。

“不知道你聽說了嗎?你們艾斯利大人現在變得鐵面無情, 不茍言笑。紀律方面也是說一不二, 誰要是觸碰, 會被按照軍規直接拉出去抽。雖然我不會被抽,但我今後還是得注意點兒了。”

這時,艾斯利突然站了起來。他大步向前走了出去,其走路帶風,步伐淩厲。

男人背影高大,腰背挺直如松,當門簾掀開的一瞬,星遠見到兩側守衛恭敬行禮。

“艾斯利大人。”

星遠:!

他穩不住身體搖晃,小凳子被晃倒,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不容拒絕的冰冷聲音在門外響起,“讓人繼續訓練。”,随後大步離開。

星遠腦瓜子嗡嗡的,待反應過來後面頰通紅。他咬着嘴唇撇過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同時,關于艾斯利大人的傳言也接連湧入腦海,星遠吸了口涼氣,身體不由顫了顫。

艾斯利走到一棵樹下。

他傾倒,手緊緊攥住樹枝,他低頭看着地面。過了會兒他扯了扯唇角,氣息從腹部上湧,他發出了沙啞渾濁的笑聲。

低音讓他的嗓子刺痛,他卻笑得肆無忌憚。

是呀……小精靈怎麽會死呢?

晚上,在門衛恭敬的行禮聲中,艾斯利一臉嚴肅地回來了。

他脫下軍裝挂在牆上,舉手投足間毫不拖泥帶水,精壯的腰身包含着不可估量的力量。

寂靜的帳篷內響起了沉穩有節奏的腳步聲。

星遠抱着被子往牆角縮了縮,他顫顫地望着艾斯利面無表情的臉,內心五味雜陳。

待到艾斯利躺下的時候,星遠慢慢挪到了床邊。

他低着頭,小心翼翼道。

“我很抱歉,之前在您的面前說您的壞話。”

艾斯利靠在牆上看着前面不可否置。

“我真是太壞了,經常偷吃您的東西。我不知道您就是艾斯利大人,實在是太對不住了。”

星遠偷偷看着艾斯利的臉色,後者眼中無半分溫情。

盡管星遠知道對方聽不見他的聲音,但随着眼前人與艾斯利的形象相合一,星遠頭皮發麻,不由吞了吞口水。

這下星遠不再像往日那般随和。道完歉後他一步三回頭,悄咪咪端詳着艾斯利。

臨睡覺前,他猶豫了片刻,将床鋪往遠處扯了扯。他連外衣也不敢脫了,就這樣鑽進被窩,心有餘悸地将頭埋到被子裏。

夜深了。

星遠被憋得喘不過氣,也不知何時他又将腦袋露了出來。

或許是睡前的事讓他太上心,星遠來回翻身,口中喃喃着什麽。

燭火搖曳,艾斯利望着帳篷頂聽着細微且均勻的呼吸聲,恍如隔夢。

他眼眸微眯,屏住呼吸終是将被子掀開,腰下彎,輕輕地走到了那團鼓起的被子跟前。

因為太高,他單膝跪下,彎腰伸手靠近少年的臉龐。

粗糙的大手與白皙細膩的面頰對比鮮明,在即将觸碰到的那一瞬,他撤回手将其握住。

偉岸的陰影将少年覆蓋,艾斯利深深吸氣,閉上了雙眼。

星遠已經兩天沒有見到艾斯利買奶糕了。無論是星遠熟悉的那個男人還是艾斯利,二者越發不近人情。

星遠在訓練的時候,能經常看到艾斯利被一衆軍官擁簇着前來視察。

其皺着眉,表情嚴肅。軍隊裏稍有人姿勢動作不标準,本人連帶其長官一并懲罰。

為此,負責星遠所在隊伍的訓練官成天叮囑。

但凡艾斯利長官一來,所有人神經必須立刻繃緊,誰要是犯錯被抓,休怪他讓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炎炎夏日,星遠正訓練着,周圍突然出現了一陣慌亂,沒過幾秒,大家的動作更加标準。

受氛圍影響,星遠也有些緊張,他握住手中的長刀,回想着長官教的動作,有停有頓地比劃着。

熟悉的人穿着筆挺的軍裝迎面走來,他的目光如針刺,讓所有人心裏發怵。

星遠在此目光下也不由低下了頭,軍靴踏過地面,發出“噔、噔”的聲音,每一步的間距近乎相同。

直到走到星遠附近,“軍靴”卻突然停下。

星遠眉心一跳,下一秒男人一腳将他旁邊的士兵踹倒。

清晰的撞擊地面聲與士兵的痛吟聲讓星遠吸了口涼氣。

他屏住呼吸不敢說話,悄悄擡眼只見男人淡漠的眼神暗含銳利俯視士兵。

“真以為我是瞎子,沒看見你剛才的動作?”

說罷,他挪過眼神向左移動,當目光對上星遠時,後者心跳飛快。

好在目光沒有停留,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揮身繼續向前。

星遠捂着心口,對方才的場景心有餘悸。

不僅是這回,往後多次訓練星遠都能見到艾斯利。

每一次艾斯利都會在他的旁邊解決掉那些動作不認真的人。

幹淨利落的動作、毫不留情的手段逐漸給星遠留下了心理陰影。

後來,每次晚上睡覺,星遠都會将自己的被褥拉得離艾斯利的床遠一點。直到最後,他都快睡到帳篷外了。

嗚,這日子太苦,星遠想搬家了。

終于等到了周一,一大早星遠便迫不及待趕緊離開。

光點在空氣中消散,艾斯利睜開了眼睛。

他手撐着床面坐起身,手揉了揉太陽穴後,閉目仰起頭。

嘶,差不多該收斂了。

——

星遠黑着眼圈攤在課桌上,他無精打采,就連徐默也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怎麽了?”,徐默放下書轉頭問道。

星遠擡了擡下巴,他麻木轉過頭睜開了眼睛,“有個人他很兇,我怵他。”

徐默“撲哧”一笑,他靠在椅子上看着星遠,“小太子還能怵別人?怕還沒靠近,就被你身邊的保镖打趴下了。”

星遠眼睛一睜,他仰頭看着天花板,認真思考道。

“說真的,我身邊這麽多保镖加起來可能也打不過他。”

“嗯?”,徐墨疑惑地眯着眼睛。

星遠的鹿眼越睜越圓,“我的天,以前怎麽沒有想到?這人的體質怕不是已經……”

星遠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他眼神呆滞,喃喃道:“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字僅自己能聽見。

“3S。”

星遠閉上眼睛癱倒,思維已放飛,一時間對那人他是說不上怕還是其它情緒。

晚上,星遠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床體可随意調節硬度。經過星遠設置後,他陷了進去,就像掉進了棉花堆裏。

已經一天了,艾斯利在他腦袋裏揮之不去。他一閉上眼,想象中全是平日裏的日常訓練。

星遠感到深深的疲憊,他又将床調成了普通硬度。由于實在是太困,沒過多久他便睡着了。

同一時刻,艾斯利躺在床上揉着額頭笑得很無奈。

現在把小孩得罪狠了,怕是不想理他了。

哎,該怎麽賠罪呢?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神色放松。

又是朗日晴天,星遠身處于訓練場。

號聲響起,無數士兵穿着軍裝紛紛向訓練場趕去。星遠早已習慣,他不緊不慢地朝着目标地走去,沿途他欣賞着周圍風景。

這時,他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星遠擡頭,只見一士兵焦急看着他道:“你還在這裏磨叽什麽?馬上就遲了!要是被艾斯利大人看到,你會狠掉一層皮的!”

星遠下意識點了點頭,禮貌說了聲“謝謝”。待回過神來,他猛然察覺到不對。

他望向那士兵,愣愣道:“你能看見我?”

士兵皺眉目露疑惑,他将星遠從頭到腳打量,似乎在質疑星遠的精神狀況。

“你這麽大一個活人,我為什麽看不見?”

星遠的眼神逐漸認真。

告別士兵後,他沒有特意去集合,而是躲到了一個角落裏開始分析現狀。

那人為什麽會看見他?

是從什麽時候看見的?

什麽時候……

星遠頓住,他突然忘記自己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地方的。

今天是周幾?這個周發生了什麽?

他的潛意識開始圓邏輯,比如今天是周六,他是昨天來的。

這個周周一他和徐默聊過天。

星遠注意到,他從周二到昨天是空白的,一切都很模糊。

他隐隐約約記得,他周二買了一個冰激淩。他轉給人家10星幣,人家給他倒找20星幣。

等等!為什麽這個賬對不上?

星遠的意識越來越清醒,他想起來了,之前他是躺在床上睡着了。

所以說,他現在是在做夢?

為此,星遠毫不留情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結果,他被痛得閉上了眼,口中“嘶溜”,睫毛上挂着淚珠。

即使如此,星遠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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