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拒絕

內宅不和,是這一家之長最為心煩之事。

程氏再如何,到底也是顧武德的正妻,也是這內宅女主,倘或她與兒子處不好,顧武德也是頭疼。

顧武德清了清喉嚨,沉吟片時,說道:“她到底是你繼母,往後在她跟前說話,還是客氣些罷。”顧思杳面色淡然,頓了頓,垂首道:“父親教訓的是。”言罷,又道:“然而父親,這程兆豐不學無術,品德又劣,去年科舉舞弊,被學正注銷了功名。這樣一個人,若是保舉上去,怕是要惹來禍患。”

顧武德是官場上有名的好好先生,卻倒還不至于糊塗到這個地步,自然曉得其中利害關系,點頭說道:“為父明白,你才自桐縣回來,想必旅途疲乏,還是快些回去歇息罷。”顧思杳曉得他是要去安撫那程氏,劍眉微擡,并不多言,便告退去了。

顧武德見兒子出去,連忙轉到內室。

進門就見程氏背沖着門躺在榻上,顧妩卻已不哭了,正在一邊坐着玩九連環。一見他進來,顧妩便伸手要抱:“爹爹。”

顧妩被程氏養的甚是嬌氣,都已十歲了,還行動便要人抱。

顧武德吩咐奶母将顧妩帶了出去,他自家走到榻邊坐下,摸着程氏的腰身,低聲道:“還生氣呢?”

程氏枕着四季團花喜相逢織金軟枕,頭上青絲亂堆,哭的花容不整,兩眼揉的如同爛桃,聽見顧武德出聲,料知他是來安撫的,越發拿喬作态,哭哭啼啼:“顧武德,我程三娘嫁給你這些年,自問沒做過半分對不起你的事。你在這屋裏弄出七八來,我說什麽來?!這些年,這家子但有什麽好事,能輪到我們母女頭上?!侯府那邊的能和宋家定親,你便沒本事替你閨女尋個好人家!論起來,那宋家倒還和這邊關系近些。如今我不過要你拉拔一把我娘家弟弟,你便推三阻四的。不好意思說,叫你兒子出來擋在裏頭,還給我的好看!你既嫌棄我,那便拿了休書來,我今兒就回娘家去!”

顧武德于她這一套早已熟透了,曉得她嘴上說的厲害,左不過又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她哭的梨花帶雨,別有一番嬌楚可憐之态,那憐香惜玉的性子便發作起來,将她自榻上拽起,抱在懷中,輕柔說道:“你是個長輩,怎麽倒跟孩子一般見識?兆豐的學識為人,你比我還清楚,這樣的人讓他做了官,你是給我做禍呢?”

這程氏十六歲上嫁來,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七歲,雖經了生育,但因保養得當,身形并未走樣,倒還添了幾分成熟的風韻。看在此刻的顧武德眼中,比那些含苞未放的小姑娘還更有滋味兒。

程氏同他做了十一載的夫妻,哪裏不知道他那點臭毛病?嘴上同他哭鬧撒潑,卻将個豐滿的身子往他懷裏磨蹭,口裏又道:“你這話我不愛聽,兆豐怎麽了?也是在家讀了二十年書的,難道就比你舉薦的那些個差了?也不是要他去當什麽封疆大吏,不過是給他個功名,好說親罷了。”

顧武德心底默默念道:讀了二十年書,所以才次次名落孫山,弄到去年科舉要作弊,竟還被考官當場捉了。若非顧家替他說人情,他此刻只怕已是在吃牢飯了。

他心中這樣想着,嘴裏卻不敢說出來,只是摟着程氏低聲哄勸了一回。程氏不肯依從,摟着顧武德的頸子磨蹭撒嬌。這套把戲,這些年來她是玩的熟透了的。

果然,顧武德雖不肯松口,那性子卻被她哄了起來,摟着那豐豔的身軀,解衣滾在了榻上。

正當情濃之際,程氏柔聲顫氣道:“你既不答應那事,那便依了我,将純兒接來住上兩日。”顧武德一面氣喘大動,一面說道:“這有什麽,待會兒就叫人接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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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白日荒唐了一回,一時事畢,程氏便起來整衣,吩咐丫頭打水進來。再回來時,卻見顧武德已然齁齁睡去。

看着床上的男人,程氏坐在凳子上發起了怔。

同繼子顧思杳鬧成這樣,程氏心裏是有些後悔的。她才嫁來時,自負年輕美貌,心高氣傲,想着自己早晚會有生育,便對年幼的顧思杳十分不好。

說來也不能全怪她,這世上有幾個女人願意當便宜母親的?前後兩房夫人,宋氏是原配,出身門第高,程氏是續弦,又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兒,程氏心底裏不免存着個比較的意思。宋氏性子溫柔軟款,待下寬和,賞罰有度,家中人無不順服。程氏潑辣,又恐自己是續弦,合家子下人不服管束,禦下甚是嚴苛,只知罰不知賞。

家中下人不免對她頗有怨言,背地裏說起來,都道這新夫人不如舊夫人甚遠。程氏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這些消息吹到她耳朵中,當真是氣的七竅生煙。偏巧一次顧武德酒醉,拉着程氏滿嘴念叨着如何思念宋氏,程氏更深覺奇恥大辱,滿腹怨氣便都撒在了宋氏遺下的獨子,顧思杳的身上。

那些年,她欺顧思杳年幼,顧武德又不大理會內宅中事,明裏暗裏的欺淩顧思杳,用盡了各種名目苛待于他。顧思杳對她這個繼母,自然深為不喜。

程氏起初也沒放在心上,總覺得自己年輕,總會有自己的兒子。然而這些年過去了,她除卻顧妩之外,便再無所出。顧武德讨的那些女人,無不各個被她使了手段,不能有孕。弄到如今,西府內宅是荒涼一片。

到了這個年紀,程氏才忽然慌張起來。且不說她往後是否還能有孕,顧思杳已然大了,又是西府的嫡長子。這家業,早晚是要他繼承的。如今,他已能替顧武德做許多事情,顧武德于他也越來越倚仗。今日之事,方才令程氏真正的恐慌起來。

顧思杳翅膀硬了,且不認她這個繼母。顧武德大她甚多,将來十之八九是要走在她前頭的。她落在顧思杳手中,又豈會有好日子過?即便日後她當真能再産下一子,襁褓幼兒又怎能指靠的上?

程氏出了一會兒神,便起身出門吩咐家中幾個得力的仆婦,往娘家去接她适才說起的純兒。

這純兒名叫程水純,是程氏哥哥的女兒。她哥哥早年亡故,如今只一個寡嫂帶着個女兒在娘家過活。這姑娘今年也滿十五了,模樣也很是不差。

程氏眼見這将來家業都在顧思杳身上,她自然另有一番盤算。

顧思杳出了沃雲閣,便往自己住處行去。

西府不及侯府那邊華麗考究,府中多栽有松柏,倒也清幽別致。

步行了大約盞茶功夫,顧思杳便到了自己的居所坐忘齋。

這坐忘齋是座精巧小院,院中有青石影壁,雕刻着歲寒四君子紋樣。裏面正對面是正堂,面闊三間,青瓦粉牆,開着三交六椀雕菱花窗子,窗上蒙着雨過天青色軟紗,遠觀如煙如霧。正堂兩側便是兩排廂房,房前天井中栽着幾株老梅樹,廊下花圃中便是一溜的菊花。房後種着數十杆湘妃竹,微風時過,便有窸窣聲響。

顧思杳踏着地下的青石板路,緩步走上臺階。門上守着的小厮見他回來,連忙向裏面呼道:“明月姐姐,綠珠姐姐,二爺回來了。”一面就打起石青色竹葉紋棉布門簾子。

顧思杳走進內堂,當即便有兩名美婢迎上前來。

這二女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個圓圓臉,一個瓜子臉,皆生的花容月貌。兩人都是一樣的裝束,只是圓臉的穿着銀紅比甲,瓜子臉的則是湖綠色比甲。

二女迎上前來,替顧思杳寬衣解冠。

顧思杳脫去外袍,露出裏面的玉色綢緞中衣,衣裳緊裹着精健的身軀,顯露出遒勁的線條,凜冽的氣息撲面而來,引得那二女不禁臉上皆是一紅。

她們伺候過顧思杳洗浴,誰能想到,這清隽俊逸,面若冠玉的二少爺,脫了衣裳卻那般的精健結實,闊肩窄腰,麥色的肌膚,都令這兩個正值青春年紀的女子臉紅心跳,遐想不住。只是可惜,二少爺從來不曾多看過她們兩個一眼。

明月與綠珠并非打小就服侍顧思杳的,因着程氏的緣故,顧思杳幼年時身側除了自己的奶母,便只一個老仆服侍。程氏美名其曰,怕被狐媚的女子,拐壞了少爺。到了顧思杳十五那年,程氏又說他大了,身邊沒兩個妥帖的人服侍不成,就塞了這兩個丫頭過來。明面上是如此,暗地裏的事情誰不知道?那兩個丫頭已被程氏教導過了,又看顧二少一表人才,是千般甘願給他當通房的。然而顧思杳雖準許她們近身服侍,卻從來不曾碰過她們。

初時,二女只當是二少爺少年面嫩。綠珠便夤夜去爬顧思杳的床,卻被顧思杳一腳自床上踹到了地下,還受了些輕傷。打從這以後,這兩個丫頭便都老實了,二少爺是當真不想要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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