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顧思杳微微一怔, 不覺開口問道:“王爺此言何意?”

毓王淺笑道:“顧公子與小王素無往來,你忽然尋了門路要與我結交, 所為何故?若為前程計, 我三哥見在江州,他自幼受父皇寵愛, 前途不可限量。你放着眼前這麽一個炙手可熱的不去趨附,反倒找上我這麽個閑散王爺, 豈不是太笨?”

顧思杳微微莞爾:“王爺多心了, 在下不過傾慕王爺仁義,故此想與王爺結交罷了。”

毓王朗聲大笑, 說道:“本王仁義?這倒是本王今年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本王向來風流, 最愛的就是聲色犬馬, 這朝政民生是向來不在心上的。顧公子這一說辭, 未免過于牽強。”

顧思杳看着毓王那狂放不羁的樣子,薄唇微抿,淺笑說道:“王爺是性情中人, 看似風流不羁,其實心有大義。不然,去年西北旱災,王爺也不會派人往江南籌集糧食前往赈災了。”

毓王眸中精光一閃, 淡淡問道:“此事, 顧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毓王是彰德皇帝第六個兒子,其母原是宮中的容嫔。容嫔貌美,初進宮時極得上寵, 不出兩年的功夫便生下了六皇子。彰德皇帝龍心大悅,要封她為妃,招來了柳貴妃的嫉恨。

柳貴妃是齊王的生母,多年聖寵不衰,自打王皇後過世之後,更以宮中次後居之。她見容嫔母子極得皇帝喜愛,唯恐其威脅到愛子皇位,便設計構陷容嫔,誣陷她玩弄巫蠱,魅惑君王,毒害太子。容嫔進宮不久,根基不牢,哪裏是她的對手。

人證物證俱全,她有口難辨。彰德皇帝聽信了柳貴妃的讒言,雷霆大怒,下旨處死了容嫔,自此也對六皇子冷眼以待。

那六皇子自幼竟是在皇家寺廟裏長起來的,他年齡漸長,人事已知,見多了人情冷暖。又看宮中柳貴妃母子氣焰猖獗,情勢又詭谲多變,自料在京城難有作為,便自請去了封地。

彰德皇帝對這個兒子自來不喜,便将西北一帶的冒城給他做了封地。西北苦寒,又常有兵事,朝中衆臣皆道這六皇子今生已然無望。只是柳貴妃卻依舊不能放心,時常派了探子往冒城打探消息。探子回信,言稱毓王整日沉溺于聲色犬馬,往來皆是浪蕩子弟。便是在西北之地,毓王府中竟還養着數十名江南美女,其荒淫不羁之态,不可名狀。

柳貴妃聽了這消息,方才放下心來,再不管這個六皇子,一心一意經營京城。

顧思杳卻知曉,毓王不過是韬光養晦之策,他在西北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将民心軍權牢牢捏在手中。上一世,毓王便是憑借西北奇兵天降,劍指京城,逼迫其他三王讓位,就此登基大統。

毓王算是一位有為之君,然而此舉日後青史留名卻是一樁瑕疵。且逼宮上位,後患無窮。

顧思杳按下這些前塵舊事,看着眼前這位少年王爺。這六皇子如今尚且年少,遇事仍有幾分沉不住氣,聽了自己的言語,神情雖未大變,但眼中卻已有防備之色。

他微笑開口道:“在下生長于江南,有人采買大批糧食,心生好奇,自然打探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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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王淡淡說道:“顧公子這好奇心未免過于旺盛,竟都打探到萬裏之遙的西北去了。”

顧思杳淺笑不言,那毓王又道:“西北旱災,百姓苦難深重。本王既在西北,自然一盡綿薄之力,算不得什麽。”

顧思杳亦不戳破,淡笑道:“所以在下傾慕王爺仁義,并未說錯。”

毓王卻不想再打這啞謎,皆是聰明人,有些事是不必明說的。他當即問道:“為何是本王?”

他是個閑散王爺,除卻身邊幾個心腹親信無人知曉他胸中壯志。

近日清明将近,他禀明了朝廷,來江南為母親掃墳。朝中只道他借此時機,來江南尋歡作樂,也無人理會。

毓王到了江南,便暗中打探齊王人事,又看有無可用之人。便在此時,他收得了顧思杳的禮。也是因這份禮,他願見顧思杳一面。

旁人即便要讨好他,所贈也不過是寶器玩物美女之流。這顧思杳送的,卻是一刀紙,澄心堂紙。

澄心堂紙乃是南唐後主李煜推崇之物,紙張膚卵如膜,堅潔如玉,細薄光潤,有詩句寫其“觸月敲冰滑有餘”,乃是毓王心頭所好。

這份禮,顯然是精心挑選出來的。顧思杳于他這個閑散王爺,是打探許久了。他倒也想來瞧瞧,這顧思杳到底打什麽主意。

交談之下,他察覺這顧公子竟有襄助之意,不免更為好奇疑惑,襄助他這麽一個失勢王爺,又有何好處?

顧思杳看着毓王,一字一句道:“在下先前有言,毓王仁義,在下傾慕。且……”他微微一頓,又道:“在下母親早逝,亦是在繼母手下長大的。”

此言戳中了毓王心事,他面色微沉,默然不語,良久方才道:“如此,本王知道了。”說着,向顧思杳淡淡一笑:“往後,就請顧公子多多指教了。”

他的确需要在江南發展勢力,以來牽制與監視齊王。這顧思杳做事調理分明,精明幹練,沉穩精細,又頗具城府,确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何況,他亦是在繼娘手下長大,兩人也算是同病相憐,意氣相投了。

顧思杳亦淡笑颔首:“毓王爺高擡在下了。”

如今的毓王,還不過是一屆少年,尚且好對付。日後稱帝,卻是一位殺伐決斷的狠戾帝王。然而他手段雖狠辣,卻是個恩怨分明之人,也并未行出鳥盡弓藏之事,顧思杳也就放心趨附。

兩人舉杯碰盞,各自一飲而盡,相視一笑。

顧思杳放下酒盅,眸色深邃,他需要強大的勢力,只有如此,他才能護她周全,才能……得到她。

想起姜紅菱,他不禁憶起先前一幕,寡淡清隽的臉上現出些許愠色。

章姜兩家是世交,此事他是一早就知道的,然而他卻并不曉得章梓君這厮對紅菱竟然有情。

既然愛她,又為何坐視她嫁來沖喜?上一世,紅菱在顧家守了六年的寡,最終被溺死井中,這厮又在何處?

想起适才的情形,那劉家姑娘顯然對這章梓君頗為有情。劉玉燕曾同顧念初定親,劉家的事情,顧思杳也略知一二。既有這麽個門當戶對的表妹在,章家的長輩大約是不肯讓章梓君去低娶姜紅菱了。

顧思杳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這種會屈從于世俗的懦弱男人,又憑什麽去愛她?

姜紅菱同着顧婉等人走至荷風四面亭,蘇氏正同宋夫人閑話家常。

蘇氏對這位京城歸來的親家夫人甚是巴結,滿嘴的阿谀奉承。宋夫人聽的乏味無趣,她本就看不起如今的顧家也就越發瞧不起蘇氏這副作态。

眼見兒子歸來,宋夫人溫婉一笑,問道:“玩的開心麽?”說着,看宋明軒額角沁汗,便取了手帕替他擦汗。

顧婉走上前來,挽住蘇氏的胳膊,低低道了一聲:“母親,方才我們遇見劉玉燕了。”

蘇氏臉色一沉,問道:“遇見她又怎樣?”顧婉卻沒有言語,只是看了宋夫人一眼。蘇氏心中會意,也未再多問,按下此事,只笑道:“玩了這麽久,一定渴了吧?坐下吃杯茶,有家裏帶來的點心。”

衆人落座,蘇氏便吩咐家人取了食盒上來,擺上了四盤點心:蔥油酥卷、藕粉糖糕、棗泥山藥糕、山楂鍋盔。四樣皆是冷食,顏色清淡,極應清明時節。

宋夫人淺笑道:“今日清明,顧夫人竟沒預備艾草果子之類的節日點心?雖是個玩意兒,到底也是個意思。”

蘇氏因女兒不能吃艾草,便不曾吩咐廚房備辦。聽了宋夫人的問話,恐她知道了女兒這樁毛病,心生嫌棄,也不好說,只是一笑不曾答話。

那顧婳忽然嬌聲嬌氣道:“我倒是做了些青團子來,有棗泥餡兒的,也有豆沙餡兒的。伯母與明軒哥哥若是不嫌棄,就嘗嘗?”

衆人皆是一怔,宋夫人卻含笑說道:“這位是顧三姑娘吧?原來顧三姑娘小小年紀竟會自己做點心,又是世家小姐的出身,這等賢惠勤快,真正難得。”

顧婉聽未來婆婆誇獎顧婳,自己又不曾做點心帶來,這話倒似是在說自己不夠賢惠,心裏甚是不舒服,但又說不出來什麽。

顧婳吩咐丫鬟送上來一只小竹籃子,親手自裏面取出一個個的團子。那團子皆以油紙包着,小小巧巧,剝開油紙,裏面的團子翠青碧綠,甚是可愛。

因是顧婳親手所做,衆人便都吃了幾口。這團子嚼在口中,軟糯中又帶着較勁,艾草清香合着糯米香氣,裏面的餡兒也炒的甚好,還放了糖桂花,甚是香甜可口。

蘇氏吃了一個,不置可否,姜紅菱淡淡不語,顧婉自然不會去碰。

宋夫人豆沙、棗泥的各吃了一個,便贊不絕口道:“顧三姑娘真是心靈手巧,小小年紀,點心做的這般好吃,想必女紅針指也不在話下。”

顧婳甜甜一笑:“多謝伯母誇獎。”說着,似是無意間瞥了顧婉一眼,看她面前盤子上的青團絲毫未動,便一臉委屈道:“二姐姐為什麽不吃?是嫌棄我做的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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