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懸賞

霜兒端着水盆進來的時候，季公子已經在床邊坐下了。這霜兒，卻是個男子。

尋常男子，若是取了這麽個名字，定然會招人笑話。但這名字給了這人，卻是沒人議論。倒不妨說，無人敢議論。

因為霜兒其人，确實冷若冰霜。這霜兒只衣着上稍遜幾分，那臉卻是極漂亮，極陰柔。

自季公子在這落殃城內出現，霜兒便跟在季公子左右，形影不離。誰也不知，季公子到底是何處尋來的這人。

若不是季公子坦言他沒有斷袖之癖，外人是定要懷疑二人關系的。

今日季公子去相府捉賊，并未帶上霜兒。他道是怕有危險，然真實緣由霜兒卻是心知肚明。

霜兒将水盆置于桌上，擰了塊臉帕，遞到季公子眼前，這才見到季公子手中攥着的白絹。

誰知，這霜兒一向無表情的臉上卻是多了幾分驚喜，“可是梨香山裏來的信？”

季公子也不遮掩，攤開手任由霜兒取了白絹，自己接了臉帕輕輕洗了臉。

欲将臉帕置于霜兒手上，卻見他愣在原地，臉上寫的全是失落，“為何？他只字片語都不寫給我。”

季公子卻笑起來，“他定是不知曉你現下與我在一處，不然，定要再書一封與你的。”

霜兒語氣裏多了幾分委屈，“定然不是，這天下，從來沒有他不知曉的事。他定然是把我忘了，不要我了。”

季公子便坐在床邊，不言不語看着眼前這張他極為熟悉的臉，漸漸失了笑意，低聲呢喃道，“他怎會不要你？他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

霜兒立于他身前，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回了神，接了他手中的臉帕置于盆內。

出門之際，季公子喚他，“霜兒，今夜你睡外間罷。”霜兒略微一點頭，便阖上了門。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霜兒輕輕推門而入。摸着黑，脫了外衣便睡，不想吵醒季公子。他自己也不知曉為何，在黑暗裏，他卻是看得極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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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他未曾對任何人提及。他身上有太多他自己都不知曉的秘密，往往無意之中的發覺，最叫他驚喜。

不知過了多久，高懸的明月透過窗棂照進屋內，卻有一人坐在霜兒床前。這人穿着雪白的裏衣，低垂着頭看床上的人。

他伸出一只手置于霜兒臉上方，淩空細細撫過霜兒臉上每一寸肌膚，倒像是要将這張臉刻入心裏一般。

半晌，這人擡起頭來，快步進了裏間。月光下看那人的臉，那人的身形，分明是季公子。

待屋內的聲響盡數消失，床上的霜兒卻是睜開了眼睛，一雙眼裏寫滿了厭惡。

這，亦是他非凡的能力，卻叫他厭煩。他寧願多睡熟幾分，也不願知曉有人觊觎他的容顏。

次日，落殃城內卻是熱鬧得緊。季公子方才起了身，便有大紅的懸賞令送到他手邊，而懸賞的對象，赫然就是那“霜墨”二人。

昨夜趙相雖然笑意盈盈道，“只是一朵雪蓮而已”，然季公子卻知曉，那分明是朵天山雪蓮。雖比不上夜明珠，卻也是價值連城的。

此番，趙相便是狠下心來，懸賞千金活捉這二人。千金便是千金，千兩黃金。當朝皇帝的丞相，自然不會抵賴。

季公子粗略看一眼，卻是笑了。趙相這借口倒是漂亮，道在這國泰民安之際，不能任由賊人在皇城裏作威作福。

趙相需要一個借口來發布懸賞，百姓和各方高手也需要一個借口對那二人采取行動。

那二人素來被人稱為俠盜，江湖人對他們，俱是存了幾分敬意。江湖上流傳的約定，即使不能庇護，也需最大程度地保那二人周全。

然，那二人這些年來，偷盜許多，衆人以為他們自然絕頂富有。生了歹心的人不在少數，卻苦于不能壞了規矩。

此番趙相這一張懸賞令卻是解了燃眉之急，為了國泰民安？只是為了那沉甸甸的千兩黃金罷。

霜兒此時端了茶具來置于桌上，倒了杯茶水。季公子端起青瓷杯來，輕輕抿一口，便因昨夜一時惱怒摔了那茶具生出幾分後悔來。用久了的，終歸才是最好的。

季公子放下那青瓷杯，看着杯中上下浮塵的葉兒，開口道，“你可曾看到那懸賞令？”霜兒點頭，“回公子，今早起身便曾看到。”

嘴角噙了笑，季公子擡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如既往面如表情的一張臉，“如何？”

霜兒皺了一下眉，他習慣開口前皺眉，尤其是遇上他不喜歡的事時，“不如何。”季公子追問，“不如何，是如何？”

這話略微有些咄咄逼人，霜兒擡眼看眼前人，“懸賞又如何？無人能捉住他。”

季公子揚眉，“他？”

霜兒點頭，“恩。”

季公子這時卻笑起來，“可是他病了啊，如何能抵擋衆多武林高手的追殺？”

霜兒看他，一雙桃花眼裏似要迸出火花來，“你昨夜未曾告知我。”眼前這張臉，風流俊朗，無比溫和，卻是叫他生厭。

季公子拉住他的手，握在手心裏，笑道，“我怕你擔憂啊。”霜兒并未計較他的動作，也未再開口。

他生氣了，他生氣時常常不開口。垂首叫人看不清神情，耳朵卻是紅紅的。

如此，二人俱不言語，室內一片寂靜。半晌，霜兒開口道，“茶涼了，我與公子再泡一壺。”

不待季公子回答，便掙開了他的手，端了一幹茶具便出了門去，腳下沒有一絲遲疑。

待他離去了，季公子方才笑起來，“那人做的，到底是對是錯？究竟為何？”

眉眼裏，卻是掩藏不住的寂寞與無奈。

再說這落殃城內，此刻三五成群，俱是在議論這懸賞之事。若是尋常百姓，想來到老，都見不到千兩黃金，自然感興趣得緊。

然，這當今聖上，退了朝便換下龍袍，進得城來，與人打探。百姓只見這人眉目清秀，衣着不凡，倒是未曾過多思索，與他交談甚歡。

季公子昨夜擒賊之事已然在天明之分便傳得家喻戶曉。一來，季公子近來在這城內名聲大噪；再來，季公子欲擒之人，亦是赫赫有名；最後，這消息，卻是從當朝丞相府中傳出的，自然十分可信。

當今聖上聽完添油加醋的一版季公子擒賊傳奇，便噙着笑，招呼着小太監，“這便走吧。”

小太監正聽得津津有味，茫然道，“爺，去何處？”

聖上搖一搖手中的扇子，高深莫測道，“流言發起處。”

小太監一聽，連忙撐着傘跟在聖上後頭，“去趙丞相府上？”

當今聖上不答，徑直走在前頭。路過丞相府時，卻是絲毫未作停留。

再轉一處彎，入眼的卻是高大卻不引人注目的一處宅邸，那匾額上寫着的，赫然是“季府”二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