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學鈴已過去半個多小時,逗留在學校的學生逐漸減少,熱鬧的校園乍時冷清下來,顯得空曠而孤寂。

李寂是紀檢部的委員,今日輪到他值班檢查各個教室的衛生情況,本來與他一起檢查的還有林萌萌,但劉萌萌的媽媽已經到了校門口來接她,李寂就讓她先回去。

他負責檢查高二總共十五個班,附加籃球場的體育室。

認真記下每個班的情況,只差了體育室。

體育室離教學樓有很長一段距離,除了體育課外一直都是大門緊閉,正值放學,不會有人去那兒,除了值班的李寂。

若是他偷會懶,不去檢查體育室也不會有人發現。

可李寂是一個做什麽事情都很認真的人。

學習上是、生活上是、值日的時候也是。

兩年前的中考他超常發揮,考了區第一名,金華一中給他減免三年學費,因此他才得以踏入這所大名鼎鼎的高校。

多少學生擠破頭想要靠近金華一中,不僅因為它師資雄厚,更多的,是外界戲谑的二代聚集所。

能在金華一中上學的,不是成績超群,就是財力非凡,李寂出生在普通的家庭,長這麽大沒有愁過吃穿,但來到金華後,才知曉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究竟有多大。

幸而他所在的班級裏的學生雖出身非富即貴,但都是好相處的,家教良好,并未曾因李寂普通家庭而不與他來往。

五點三十六分,李寂抵達籃球場的體育室。

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他就可以回家喝上母親熬的一碗熱騰騰的雞湯。

他把記錄表翻開,刷刷在表上寫下體育室三個字,朝那扇緊閉的大門走去。

正值秋末,天黑得較早,而路燈還沒有到亮起的時間,到處都透出一股寒意。

李寂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他莫名有點心緒不寧。

而這種不安感随着接近體育室愈發濃厚。

耳邊傳來談話聲及笑聲,他豎耳仔細辨別,發現聲音是從體育室裏傳出來的。

這麽晚了,誰還在體育室。

李寂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回聽得更真切了,夾雜在調笑聲中的,還有凄哀的求饒聲,反反複複念叨着放了我,我不敢了之類的話。

上個星期班會的主題是反對校園霸淩,沒想到這麽快就讓李寂遇上。

他生性冷淡,不愛好多管閑事,可身為紀檢委員,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略一思量,李寂悄悄繞到體育室後頭的窗口,雙手攀上窗沿做引體向上,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體育室裏頭的光景。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跪在地上的身影,校服被扯得歪歪斜斜挂在身上,臉上都是淚水,細看還有青紫的傷口,而站在他面前的是兩個人高馬大的學生,一個薅住跪地人的頭發,逼迫他擡起頭來。

李寂屏住呼吸,數了數,除去跪在地上的,體育室裏總共還有七個人,而有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身影靠在籃球框上,隐在光影處,看不清臉。

若是此時貿然推門進去,別說阻止這場霸淩,恐怕自己也得挨一頓打——大多數在金華上學的學生并不是李寂惹得起的。

他不想惹上事。

輕手輕腳從窗沿下來,李寂掙紮再三,決定采取最能保護自己的辦法,他走得遠了些,聽見體育室裏發出哀嚎的聲音,眉頭緊緊皺起來,然後打開通訊錄找到保安室的電話撥了出去。

“是,就在籃球場的體育室,請你們快點來吧,人快不行了。”

他故意把事态往嚴重了說。

幾個月前有個學生被校園欺淩到從六樓跳下來後,雖然壓下來了,但學校現在對這些事件很敏感,若是普通的小打小鬧就當看不見,可要是鬧出人命可就難以收場。

李寂焦急地躲在暗處,聽着體育室裏不斷傳出的聲音,真怕人就這麽沒了,好在不到十分鐘,就見到兩個保安匆匆忙忙趕來,敲開了體育室的門。

他連忙藏好自己,等保安進去後小心翼翼地離開。

李寂走得急,等到了紀檢部,才發現自己的校牌不知道落哪裏去了,他翻遍了書包都沒能找到,一時慌亂,怕是剛才攀着窗的時候蹭掉了。

該不該回去找?

李寂生了怯意,他怕回去撞上那幫人,再說,窗戶離大門還有段距離,那些人未必會經過,抱着這樣的僥幸心理,李寂刷刷在體育室的檢查情況欄填上整潔二字。

——

吃飯的時候,李母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随口問了一嘴。

李寂搪塞過去,“沒什麽,校牌不見了而已。”

李父正把一塊豆腐往碗裏夾,“明天回校仔細找找,不礙事的。”

李寂一顆焦躁不安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他有一個很美滿幸福的家庭,父母把他當做掌中寶看待,他也不負衆望,考上區最好的高中,安然從高一讀到了高二,成績名列前茅,老師和學生都很喜歡他,再過一年的高考,他也會發揮出一個不錯的成績,上很好的大學,開啓自己的新人生。

金華看似處處好,但因為家大業大的學生太多,其實裏頭藏了不少彎彎道道,李寂讀了一年多,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金華的高家子弟為所欲為,學校為了拉攏這些大股東,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此校園欺淩層出不窮卻無法得到根除。

李寂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再加上他不愛出風頭,性格又比較淡然,從不摻和除了學習以外的事情,倒也過得跟普通高中生沒什麽兩樣。

只是下午所見到底給了他不少沖擊力。

他希望校牌是巡樓時落在高中部,哪怕真那麽不小心掉在了體育室,也不要被那些人撿到。

李寂只想安安靜靜度過三年的高中生活。

翌日進校門的時候,是劉萌萌值日,見他沒有戴校牌,使眼色讓他趕緊走,“就當昨天你替我值日的報答了。”

李寂笑了笑,徑直走到高二七班。

他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剛一坐下,前桌就轉過身來,乞求地問,“你達标最後一道題做出來沒,借我抄抄呗。”

李寂成績好,各科都好,數學尤其好,所以遇到難題,班裏的學生都會來找他借鑒。

他把達标找出來給前桌,翻箱倒櫃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的校牌,重重地嘆了口氣。

晨讀過後,李寂正趴在桌上閉目養神,班裏同學喊他的名字,“李寂,有人找。”

他擡起頭來,有點懵地看向後門,那裏站了一個他不認識的寸頭男生,手上晃着他的校牌。

李寂心一緊連忙出去。

“同學,昨天在路上撿到的,李寂,是你吧?”

李寂喜出望外地接過,“是我,謝謝你啊同學。”

那男生哈的一笑,“不客氣,互幫互助。”

拿回校牌,李寂一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他長出一口氣,幸好幸好沒有出現什麽差錯。

卻是前桌疑惑地問,“十二班的王齊,你認識?”

李寂搖搖頭,“不認識,他撿到我校牌了,怎麽了嗎?”

前桌正想說話,班主任已經走了進來讓他們安靜,快速道,“有時間告訴你!”

李寂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後來他再回想,若是前桌多說兩句,也許他就可以避免往後發生的很多事情,但是不是這次,也會是下次。

該他的終究是他,逃不掉的終究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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