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天之後,李寂有三天沒有在學校見過易鳴旭。
在他以為他說了那些重話,依照易鳴旭的自傲程度,絕不可能出現在他眼前時,第四天,他又在大片大片金黃的夕陽下見到了穿着校服都掩蓋不去一身羁傲的易鳴旭。
易鳴旭又沉默地跟在他身後,如若他回頭一眼,便會悄然地挪開目光,李寂發現了易鳴旭的不同,至少,他沒有在易鳴旭的眼神裏瞧見惡意。
盡管如此,李寂也不願跟易鳴旭再有關系。
第五日,陳謹在校門口等他,李寂毫不猶豫地坐到了陳謹的車裏。
單面玻璃映照着易鳴旭露出受傷的神情,他似乎往前走了一步,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車子越行越遠。
李寂沉默地把目光挪到路邊一棵大樹上。
水泥地埋了它的根,嚴嚴實實,李寂猜想,這樣外表郁郁蔥蔥的樹其實裏子已經爛了,說不定哪天刮來一陣風,就轟然倒地。
陳謹伸過來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斷了他的出神,他看向左側的陳謹,沒有說話。
車裏的隔板緩緩升起來。
李寂眼神暗了一瞬,伸手摸向陳謹的校服褲,想像以往多次在車裏給陳謹口交一樣,半彎下身子,但陳謹卻擋住了他的胸口,把他輕輕推回車位,似笑非笑地看他,“有這麽餓?”
盡管陳謹向來在床上說很多淫言穢語,但李寂還是難堪地紅了臉。
“今天不做,”陳謹把手放到腦後,偏頭瞧李寂,唇角帶着蜜糖一樣甜的笑,“帶你去個地方。”
李寂悄然松了一口氣,慢慢點頭。
他在陳謹面前從來都沒有拒絕的權利。
車子一路平穩地行駛,李寂說不出陳謹今日心情是好是壞,只是覺得他好似和平時不太一樣,只是看着車窗外,甚至沒有拿他出氣。
這是稀奇的事情,但李寂樂得輕松。
約莫半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門口。
陳謹率先開門走了下去,沒說讓李寂跟上,李寂正猶豫着,陳謹已經進了蛋糕店。
透過玻璃窗,他看見陳謹跟前臺說了幾句話,很快,前臺就笑着把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盒遞給了陳謹。
陳謹拿了蛋糕盒,一刻沒有多待地又回了車裏。
李寂疑惑地看着他,陳謹關了門,車子又繼續行駛起來。
蛋糕盒呈白色,外邊鑲了一層藍粉,最頂端的絲帶夾了張賀卡,陳謹先把賀卡拿下來,丢給了李寂,然後兀自解蛋糕盒的絲帶。
李寂攤開賀卡一看,上面用金粉寫着一行花體字,沒有署名——生日快樂。
他抿了下唇,鮮少在陳謹開口之前先打破平靜,“今天……是你生日?”
陳謹把絲帶丢在腳下,聞言一把掀開了蛋糕盒,依舊在笑,“是啊,找不到人跟我吃蛋糕,就臨時決定找你了。”
李寂分辨不出陳謹話裏的真假,看向蛋糕,粉白色的奶油,鑲嵌着雕刻成愛心的水蜜桃,是有點可愛得過了頭,與陳謹形象全然不符的形狀。
陳謹卻很滿意,讓李寂拿着蛋糕,從袋子裏翻出蠟燭,蹭地一下用打火機點燃,插在了蛋糕的正中央。
“祝我十八歲生日快樂吧,李寂。”陳謹深深看着李寂,唇角笑意淺淺。
李寂覺得眼下的情景有些詭異,他和陳謹之間,絕非是可以慶祝生日的關系,更何況,他不相信陳謹所說的,找不到人跟他吃蛋糕。
聽說他們這種家族生日,動辄就是幾十萬的排場,陳謹想要吃蛋糕,多的是人争先恐後往上送,輪不到他李寂獻殷勤。
但多日形成的習慣讓李寂不敢拒絕陳謹,只得不太情願,幹巴巴地給陳謹送祝福,“生日快樂。”
陳謹撅起嘴呼地一下把蠟燭吹滅了,再朝李寂挑了下眉,這讓他看起來有點稚氣,倒是真有十八歲少年的模樣。
李寂想提醒陳謹還沒有許願,又覺得自己多管閑事,到底什麽都沒說。
陳謹拿刀子切了一小塊蛋糕,不拿盤子裝,就着刀子咬下一口,又把剩下的遞到李寂嘴邊。
李寂手捧蛋糕,雙手有點酸,看着近在咫尺的甜膩食品,垂了垂眸張嘴吃掉了,是甜膩得發齁的水蜜桃味道。
陳謹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又連着喂了李寂好幾口,直到李寂覺得胃裏不太舒服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想再吃,他才結束這場幼稚的單方面喂食游戲。
李寂捧着蛋糕,不知道該不該放下。
陳謹靠回車墊,語調聽不出情緒,“晚上不用去我那兒了,我送你回家。”
李寂難掩欣喜,但不敢表現出來。
陳謹的臉隐在光影中,緩緩道,“每次我的生日,家裏都會給我舉辦生日宴,但沒有人是真心祝福我,家人、朋友……”
他說到這兒,忽的轉過頭,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李寂,問,“你呢,你的祝福是真心的嗎?”
李寂沒說話。
陳謹自己反應過來,輕輕笑了聲,“我差點忘了,你巴不得今天是我的忌日吧。”
李寂依舊沒說話,心裏默認了。
陳謹收了笑,讓司機停車,一把将李寂手中的蛋糕塞回蛋糕盒裏,奶油沾染到他的手中,他滿不在乎地下了車,将漂亮的蛋糕連同盒子一并扔進去路邊的綠色垃圾桶。
李寂不明白陳謹發什麽瘋,但見怪不怪了,更瘋的陳謹他不是沒有見過。
車裏還殘留着奶油的香氣,可剩下的只有冷冰冰的氣氛。
李寂和陳謹誰都沒開口,前者本就不願多說,後者沉着一張臉,像是在爆發的邊緣。
直到李家門口,陳謹才一把扯過李寂的校服領子,将他壓在車廂上激烈親吻。
李寂透過車窗能見到熟悉的景色,緊張又害怕,抗拒地推陳謹,陳謹不容拒絕地把舌頭伸進他嘴裏攪動,右手用力掐着李寂的後頸不讓他逃離。
李寂嗚嗚叫着,臉都憋紅了,快喘不過氣時,陳謹才氣喘籲籲地結束這個吻。
他被親得頭昏眼花,一時不能對外界做出反應,但還是聽見陳謹神經質的一句,“沒有一樣東西真正屬于我一個人,但我要你。”
話裏的勢在必得和駭人的冷靜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
未等李寂琢磨出陳謹這句話的深層含義,陳謹就已經打開了車子,夏風灌進來,悶熱潮濕,他怕被熟人看見,連忙從車上下來,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見到陳謹被陰暗籠罩起來,一雙眼裏盡是癫狂。
夏日天黑得晚,外頭天邊依舊璀璨,李寂頓覺自己身處兩個世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拼了命地想要去觸碰天光,卻有一雙狠狠攥住他的脖子,将他拉進無邊昏暗。
他不敢再看陳謹的眼神,快步地離開。
車子停駐許久才戀戀不舍離去。
陳謹拿出手機,大片的信息,有祝他生日快樂的,也有父母催促他快點到場的短信,以及幾通未接電話。
他面無表情地回複父母,快到了。
又點開和易鳴旭的聊天頁面。
上面幾張圖片,他一一點開看。
是陳父和幾個高官在酒局時的照片,醉生夢死,美人在懷。
接着是易鳴旭簡短四個字。
“放過李寂。”
陳謹陰沉沉地看着手機屏幕,末了,扯開嘴角露出個近乎是陰冷的笑。
他和易鳴旭從小長大,說不上談心的朋友,但兩家利益糾纏,他們注定只能一輩子友好,哪怕是維持表面——可易鳴旭打破了不成文的規矩,因為李寂,不顧一切,甚至拉陳易兩家下水,率先向他宣戰。
沖動魯莽,不計後果。
倒是把反擊的機會送到他面前。
事關二人,是小事一樁。
若牽扯到陳易兩家,則要掀起驚濤駭浪。
陳謹沉默半晌,面色沉如水,不帶一絲表情,沒有猶豫地将照片直接轉發給了自己的父親。
他不必自己出手,就有人替他解決。
陳謹看向将暗的窗外,看黑暗一點點吞噬光明,他想,等事情解決了,他就能完完全全地擁有李寂,獨屬于他一個人的,李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