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雪雨的手術很順利,餘就跟父親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歸地,為了照顧母親,父親辭了職,專心在醫院陪護。

家裏的重擔一下子壓在了餘就身上,他雖然心智成熟,但說到底也是一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好在他本就夠堅韌,再多的磨難已經承受過來,如今只是因為錢財方面而苦惱,竟也顯得沒那麽難挨。

手術成功後,餘就主動邀約魏再華,想要請他吃飯順便表達謝意。

兩次,魏再華都以業務繁忙拒絕了。

餘就拿不準魏再華的态度,但也不好再貿然聯系魏再華,只能等待對方空閑之時想起他的邀約。

如此過了小半月,林雪雨的情況穩定下來,一家人把她接回家,熱熱鬧鬧吃了頓飯,在這樣喜慶的氛圍裏,餘就意外地接到了宋雨的電話。

他朋友不多,甚至可以說,宋雨是唯一一個好友,但兩人聯系得并不頻繁,多半是宋雨主動,餘就沒有想太多,起身接電話。

一接通就聽見低低地啜泣聲,餘就吓了一跳,關門進了卧室,關切地問發生什麽事。

宋雨哭得好不可憐,即使只是聽見聲音,也能想象她那張梨花帶淚的臉,因哭得急,說話斷斷續續,餘就好半天才将理清她說的事情。

宋雨的父親經營了一家小型器材公司,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前幾天不知道原因,忽然多了幾家公司跟他們搶生意,宋父孤注一擲,将公司的資金都投進去一個大單子,卻沒想到馬失前蹄,賠錢不說,對方還以惡性競争的理由起訴他們,而這個公司,正是龍騰,也就是餘就目前工作的公司。

餘就聽得微微皺眉,據他所知,龍騰這種大企業根本不會與小公司打交道,更別說故意惡性競争,甚至進行起訴,他第一反應就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師兄,你是龍騰的員工,我真的沒辦法了,能不能求求你們領導別起訴我爸,我爸因為這事都氣得住院了,”宋雨抽噎着,“或者,你帶我到龍騰,我自己求他們。”

“你先冷靜,”餘就安撫着宋雨的情緒,“這樣吧,我找我們經理問問情況再作打算好嗎?”

聽見餘就肯幫忙,宋雨哭得更兇了。

餘就又安慰了她好一會兒,才挂斷了電話。

他有點頭疼,龍騰犯不着跟一個小公司過不去,這事說正常也正常,說蹊跷也蹊跷,但宋雨是他很重視的朋友,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理。

想着,還是給盧媛發了信息詢問。

盧媛表示那是采購部的事情,她無權幹涉,不過可以幫餘就問問情況。

差不多十點,盧媛才給餘就發信息。

看着突兀出現的魏氏,餘就一時有些消化不了。

大企業搞壟斷,吞并小公司是常有的事情,當兩邊都是認識的人,他忽覺此時有些棘手。

“盧經理,您看,能不能找張經理幫幫忙?”餘就試探着問。

盧媛一語驚醒夢中人,“最終話事權在魏總那裏,你找張經理,還不如直接找魏總,我聽說魏總最近還幫阿姨安排手術……不過我還是覺得奇怪,你們才見過幾次面,他怎麽?”

餘就想起魏再華所說的一見鐘情四個字,幸好是隔着手機,否則盧媛一定能看見他古怪的表情。

“魏總只是好心。”餘就含糊地說。

“好心?”盧媛不禁失笑,“他能穩坐魏氏,要真有一顆菩薩心腸,早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踹下神壇了,餘就,成年人只講利益,你可別這麽天真。”

餘就抿了下唇,“我明白的。”

挂了電話,他還在想盧媛的提醒。

他坐在床邊,腦子裏亂糟糟的。

這一切都顯得太過巧合,他認識魏再華不久,短短一個月兩人就有如此多的重合,實在不能不讓他起疑心。

可是宋雨那邊還心急如焚在等他回複。

思索許久,餘就做了決定,忐忑地給魏再華發了條信息。

——魏總,請問周六有空嗎?

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這樣就有足夠的理由向另外的人尋求幫助,但沒想到,這一次只是隔了十幾分鐘,魏再華便回複了。

——周六晚有空閑。

餘就不想欠他這麽多人情,但欠一份人情是欠,欠兩份也是欠,他咬咬牙,問魏再華能不能見一面。

——當然可以,你把地址發我。

餘就此前已經找到了飯館,因着魏再華的身份,怕怠慢人家,他還特地找了間價格令人咋舌的海鮮刺身酒館,現在直接将地址發給了魏再華。

約定了時間地點,餘就比完成一個項目還要疲憊。

思緒有些混沌,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與不對,可是宋雨……

總是讓他想起劉萌萌,那個明媚朝氣的女孩子,他所擁有的不多,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

餘就吐出胸腔萦繞的濁氣,聽見父親在客廳喊他出去吃水果,應了聲,挂上笑容打開卧室門出去。

時間很快來到了周六。

餘就提前二十分鐘來到目的地,服務生帶他到二樓的包廂,入座沒多久,魏再華便到了。

之前幾次見面,魏再華都是穿着商務西裝,即使性格溫潤,但依舊給他淡淡的壓迫感,可今日的魏再華卻穿了休閑服,極淺的藍色襯衫,黑色長褲,襯得他肩寬腿長,不似商圈裏叱咤風雲的決裁者,反倒像是跟師弟聚餐的前輩,清爽得看不出一絲商人氣息。

餘就微怔過後,連忙起身迎接他,喊他,“魏總。”

魏再華桃花眼含笑,“我專程穿得年輕些,就是想襯你,讓你別那麽拘謹,沒想到你一開口還是這麽生分的稱呼。”

餘就噎了一下,思索着稱謂。

“你我是校友,叫我師兄吧。”

魏再華鼓勵般地看着餘就。

在這樣的注視下,餘就即使覺得不妥,也還是別扭地喊了聲魏師兄。

魏再華很高興的模樣,來到餘就身邊,手自然地搭在餘就的肩膀上,将他輕輕往下壓回座位,嘴裏說着,“點餐了嗎?”

餘就不習慣跟人靠得這麽近,但他有求于人,只得把那點不适感抛諸腦後,他把菜單遞給魏再華,“魏……師兄喜歡吃什麽?”

魏再華狀似随意地點了幾碟刺身。

服務生拿了菜單出去,順手将門關上,給了二人很密閉的私密空間。

餘就局促地給魏再華倒清茶,他心裏藏着事,五官略顯緊繃,雙手把茶杯推到魏再華面前,才誠懇地說,“手術的事,謝謝魏師兄。”

魏再華很給面子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

餘就惦記着宋家的事情,勉強笑了笑。

一頓飯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出神的時候,魏再華就靜靜注視着他,欣賞他的掙紮和猶豫,融化在口腔裏的三文魚似乎也變得愈發美味起來。

宋家的事情自然是魏再華的手筆,餘就太過要強,單是手術的事情還不夠,那就讓他欠更多的人情,欠得多了,自然要低頭。

魏再華耐心地等餘就開口,在咬下一口蟹籽料時,躊躇不前的魚兒終于咬住了鈎子。

餘就經過一番心理掙紮,終究是難為情地開了口,“魏師兄,其實這次約你見面,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幫忙。”

魏再華眉目溫如水,聞言偏頭瞧他,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餘就在魏再華的目光裏無處遁形,他輕輕咬了唇肉,“我有個朋友,她家的公司最近跟魏氏好像有點誤會,魏氏要起訴她父親,恒運企業,師兄有印象嗎?”

魏再華了然地挑了下眉,這讓他看起來倒顯得有些風流,“有點印象。”

餘就眉梢爬上喜悅,“為了這麽一點小事麻煩師兄很不好意思,但能不能請求師兄你撤銷對宋家的起訴,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我查過了,宋家……”

魏再華打斷他的話,原先還溫和的臉色變得有點陰沉,他深深看着餘就,像是在看胡鬧的小孩兒,放下筷子,輕聲卻略帶不悅地說,“我以為,你只是單純想請我吃頓飯。”

餘就霎時像被人甩了一個巴掌般,臉火辣辣的疼。

他越發無措,稱呼也随之一變,“魏總,我……”

魏再華擡起手不讓他再繼續往下說,山水墨畫一般的臉露出個清淺的笑容,揮去了方才的壓迫感。

“餘就,我說過,我很賞識你,你的請求,我一定會放在心上,也會調查清楚再做決定。但從現在開始,能不能專心跟我吃頓飯,無關手術,也無關宋家,只是你我。”

魏再華夾了片魚生到餘就的碟子裏,低聲且柔情道,“還有,我不想聽到魏總兩個字出現在這頓飯上了,公事是公事,你喊我魏總無可厚非,但現在是私事,自然有私底下的稱呼,可以做到嗎?”

餘就沒想到魏再華會答應他,在欣喜之中便是深深的愧疚,他羞愧得不敢看魏再華的眼睛,慢慢地嗯了聲。

魏再華松了口,接下來的氣氛便比方才輕松了些。

兩人的話題皆圍繞C大進行,說到志同道合處,餘就還會鮮少的露出笑容。

像是出水芙蓉,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吃過飯,魏再華親自送餘就回家。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

餘就再三表示感謝,除此之外,他沒什麽能給的。

他準備下車,卻發現車門沒有解鎖,疑惑地望向魏再華,發現他眸子深似海,也正在看着自己,心裏頓時一緊。

他晃神期間,魏再華已經從駕駛座傾身到副駕駛座,眼見越湊越近,他才想起來拿手去擋。

魏再華的身體僵在原地,沒有再進行下一步動作,半晌,又坐回了駕駛座。

餘就因為過分緊張喘氣有點急,“師兄,對不起,我……”

魏再華卻很紳士地說,“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太唐突了。”

話畢,打開門鎖。

餘就顧不得其它,逃也一般下了車,抛下一句謝謝魏師兄,然後慌張離去。

他在魏再華靠近的那一刻,想到了很不堪的往事,分明是兩個人,不同的秉性,卻莫名勾起那股被壓制的恐懼感。

餘就至今無法再接受其他人,即使是幫他許多的魏再華。

對他而言,魏再華是恩人,是前輩,但絕不可能是戀人。

往後無論多少年,他會用最大的努力來還魏再華的恩情,但不會是那樣的方式。

魏再華看着餘就的身影被夜色吞噬,面上的溫情再維持不住,眼裏閃過陰鸷,甚至是忍無可忍地砸了下方向盤。

他以為經此一遭,餘就肯定予取予求,卻沒想到還是這麽不知好歹。

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說的就是餘就這種人,魏再華覺得可笑,餘就憑什麽覺得自己會幫他,賞識?值得了幾個錢。

本來他打算這次得手就放過餘就,但偏生餘就太不識相,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何陳易那二位如此執着不放手。

從未得到過的東西,有誰願意割舍?

魏再華目光停滞在餘就消失的角落,帶着摧毀一切的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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