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餘就在家貓了兩天,又一頭紮進了工作。

只是看到魏氏旗下的企劃案時,他心裏還是有點不自在,但他向來公私分明,盡管萬分不願跟魏再華有半分糾葛,依舊勤勤懇懇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忙活了三天,盧媛帶上方案與甲方商讨,帶上了餘就和另外一個職員,地點約在繁華的酒樓。

餘就跟盧媛進包廂時,擡眼就見到了幾日不曾聯系的魏再華,他怔了一瞬,收拾好微妙的情緒,戴上辦公時嚴肅的面具,露出得體的笑一一跟包廂裏的人打招呼。

盧媛顯然也訝異于魏再華的出現,這個項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絕非能驚動魏再華這樣的人物,她目光在餘就身上轉了一圈,似乎明白了什麽,繼而挂上商業化的笑容,帶着餘就與職員入座。

菜已經點好了,盧媛等人一到,服務員便端着菜點上桌,不到十分鐘,整個圓桌都滿了,服務員很自覺地退了出去,把主場交給了兩方的人。

既然是約在酒樓談生意,自然少不了酒精的助興,盧媛與對方談笑風生時飲了一小杯白酒,餘就看在眼裏,卻不敢再做紳士擋酒,上次他逞強付出的代價太大,足以讓他長記性。

魏再華發了話,“飲酒适量,可別把我們盧經理灌醉了。”

他是這裏的話事人,每一個字都很有重量,那邊幾個男人聽罷,都嬉笑着不再給盧媛敬酒,餘就在心裏悄然松了口氣,目光不經意與魏再華的碰上,瞧見魏再華眼底的笑意,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他,是因為他才為盧媛說話。

餘就避開魏再華直白的眼神,默默地吃着自己眼前的蝦。

寒暄罷了,盧媛收起笑容,正色與對方談方案裏的內容,餘就打開筆記本電腦,将方案裏的重點劃給對方看。

盧媛平時是極好相處的人,但工作起來卻十足雷厲風行,力求争取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對方幾個男人喝紅了臉,一時之間竟接不過盧媛的話。

還是魏再華親自解了困境。

魏再華比起盧媛年輕十來歲,但氣勢卻半分不輸盧媛,他談話時臉上的表情極淡,可提出來需要修改的細節卻讓人無法下口反駁,盧媛與他再三周旋,還是被他壓了一頭——其實未必,只是盧媛有意賣魏再華一個面子,與魏氏一單生意的談成,能為龍騰帶來不小的收益,自然是要竭力留住這個大客戶的。

餘就是來學習的,越聽越覺得魏再華着實有讓人傾羨的魅力,把握全局的自信、獨到的見解、長遠的目光,單單只是一點就足以成為一個好的領導者,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絕非只是因為家族的助力。

談話完畢,盧媛亦心服口服,她敲定了修改的方案,由衷道,“魏總好眼光,龍騰能跟魏氏合作,還要感謝魏總的信任。”

魏再華不以為然,将溫水一般的目光放在沉默的餘就身上,餘就知道他在看自己,沒有逃避地看了回去,魏再華笑容更深,他這一笑,猶如上了色的山水墨畫,整個人都變得明麗起來。

飯吃得差不多,修改的方案也敲定了,衆人又寒暄了一會,便都要回去。

魏再華起身來到盧媛身側,含笑道,“盧經理,我自個開車來的,方才喝了點酒,能不能請你割愛,讓餘就送我一趟。”

餘就聞言收拾東西的動作一僵。

聽見盧媛道,“我自然是沒有意見,只不過我無法替餘就做主,您還是問問餘就吧。”

包廂裏的人都還沒有離開,此時目光都彙聚到了餘就身上。

餘就如芒在背,魏再華淡笑着道,“師弟,可否勞煩你?”

當着這麽多人,餘就不會也不能落了魏再華的面子,只得幹巴巴地說一句,“不麻煩。”

魏再華露出愉悅的神情。

盧媛趁着魏再華不注意悄然來到餘就身邊,低聲詢問,“你跟魏總?”

餘就無奈道,“媛姐,你別想太多了。”

“這能怪我想太多嗎,是魏總的态度有些……”她說不出來,輕輕拍了下餘就的肩,“凡事留個心眼總是好的。”

餘就有苦難言,但還是感謝盧媛的提醒,笑着颔首。

一行人出了酒樓,餘就跟着魏再華去地下車庫取車,他故意落後魏再華幾步,魏再華也不催他,等到了車位,才轉身把鑰匙遞給他,面上還是笑着。

餘就接過,坐進駕駛座将車開出來,魏再華從副駕駛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話出了地下車庫。

密閉的車廂讓餘就的神經繃成一條線,他冷峻着臉,盡量不流露出其他神情,等上了國道,魏再華還沒有開口的意思,他覺得先發制人。

“魏總,”開口便是客氣生分的稱呼,“有什麽話您直說吧。”

魏再華聞言一笑,望着餘就弧度優美的側臉,輕聲說,“我以為除了工作外,我們還能是朋友。”

他說得誠懇,讓餘就皺了眉。

餘就不留情面道,“我記得我跟您說過,我們……”

“我知道,”魏再華揉了揉眉心,再擡眼,有幾分無可奈何,“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餘就握着方向盤的手随之一緊。

“那晚的事,确是我的不對,”魏再華音色低低,如同大提琴奏出的樂曲一般在車廂裏游走着,“你因此對我有偏見,甚至排斥我,無可厚非,但你問問自己,這兩個月相處下來,我在你心裏就只有卑鄙小人的形象嗎?”

自然不是。

餘就很清楚,百年慶典上耀眼的魏再華、不求回報籌劃手術的魏再華、談正事時運籌帷幄的魏再華,都在他心裏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他也問過自己,能不能因為魏再華的一次錯就否定魏再華的所有,可受害者是他,他無法用客觀的條件去衡量魏再華這個人。

魏再華觸碰到的是餘就的底線,是他曾經最深惡痛絕的東西,那是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厭惡,是他反抗權勢不得的無能為力。

許久,餘就将車子停在了路邊,然後鼓起勇氣面對魏再華,他轉過臉,眼神深如不見底的湖,正色道,“魏總,我很感激你曾經做過的一切,也替我全家人感謝您,憑心而論,你确實是很優秀的人,會有許多的欣賞者,

這個欣賞者,當然也包括我,可若因為您的優秀,就想要抹殺一切過錯,未免太強人所難。”

事情發生時,餘就正處驚慌失措時,難以冷靜下來談話,但已經過去幾天,他冷靜下來,大腦也飛快運轉,足以支撐他講清楚自己的想法。

“說句不自量力的話,那晚的事情,往小了說,是魏總你情難自禁,可若往大了說……”

餘就到底沒把職場性侵這四個字說出口,但從魏再華頓時黑下來的臉色,便能得知魏再華定明白他的意思。

他凝着臉,音色冷冽,近乎不近人情,“不管是一廂情願,還是兩情相悅,床上那點事需要征求意見對方同意的道理,我想作為成年人的魏總不會不明白。”

魏再華眼神迅速暗下來,猶如暴風雨前奏的天。

餘就此生最痛強權,不顧魏再華已然染上薄怒的臉色,毫不留情面地把話說完,“我自知欠你頗多,恩情足以抵消這次的誤會。”

他依舊給了魏再華臺階下,用誤會終結此事。

“但我希望,從此刻開始,我們只會是合作夥伴的關系。”

話落,迅速解了安全帶,“不好意思,我送到這裏,接下來的路,勞煩魏總您叫代駕吧。”

車門打開又關上,餘就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魏再華活了二十九載,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他有近乎完美的身世,得天獨厚的容貌,深長遠慮的目光,向來都是受人仰視的存在,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餘就這樣以打臉般的言語質問與拒絕。

肺腑裏燒透的怒火幾乎要讓魏再華失去理智,方才若不是竭力忍耐,他怕是會直接将口出狂言的餘就掐死在車裏。

他忍得雙目赤紅,手臂青筋浮起,透過玻璃車窗看着漸行漸遠的身影,那樣不可高攀般的姿态,就像從未把他放在眼裏。

一個被陳謹和易鳴旭玩爛了的貨色,竟在他面前扮起了貞潔烈女的角色,愚昧至極。

魏再華氣極反笑,他已經給夠了餘就面子,是餘就不肯領情,那就休怪他不留餘地了。

無聲地把餘就二字嚼碎了咽進肚子裏,魏再華撥通了趙特助的手機號碼。

“告訴陳謹,事情已有眉目,他能拿出什麽報酬來跟我換取。”

夜色濃,霧色起,天邊明月被厚雲遮去,不見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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