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兩廂(2)

堂前人倚樹,流風卷桃花,餘照走到門外把祈福的紙條用紅絲帶系在落滿寄思的桃枝上,不經意間擡眼望去,走廊裏的小娘子,人比花嬌,十分顏色,正一眨不眨地緊着自己細瞧。

餘照從那張動人的臉上覺察出了八分的熟影子,返到腦中略一細想,廊下那人可不就是不久前在酒樓裏哄場子的小公子,不禁微訝道,“竟是個女兒家。”

似是為了驗證他的猜想,阿顧人在對面落落大方地抄起兩只雲袖,微傾着身子學那少年人的會友規矩,遠遠向他行了一揖。餘照看她的口型,正是在說“別來無恙”四個字。

倒是個趣人。

餘照站在樹下沖她含笑點了點頭,效仿其道,以禮回之。院裏忽然來風,落了他一身的桃花瓣,像一場粉柔的細雨悄悄打濕了他的黑發。

這情景叫阿顧瞧了,心中暗道,她這前世的小相公,原先賴皮得跟潑猴上身似的,如今大了,卻是出落得越發長進。一眼望去,端的是風華無雙,比這時節的春晖還要潋滟三分。

此時,坐在附近石凳上的水生,被風裏的小蟲迷了眼睛,一邊伸手去揉一邊站了起來,嘴裏慌張喊了一聲“大姐姐”,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前。

餘照離他離得近,冷不防地就被這橫沖直撞的小傻個兒給搡了個趔趄。水生停下腳步木然地擡起腦袋,眼巴巴地盯着他說道,“哥哥,你撞到我的頭了。”

這小子自個兒傻乎乎地碰着了人,反倒挑起別人的不是來,叫餘照見了實在哭笑不得。他剛要開口替自己分辯兩句,忽有一雙雪白柔荑從眼下晃過,把面前的小子拉到了旁邊。匆匆趕來的阿顧替自家的小叔父向他賠禮道,“家叔心性懵懂,不如常人康健,無意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餘照倒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聽了她這話,下意識地掃了水生一眼,見那孩子神情天真,确實不似訛人的态度,便和聲和氣地道了一句“無妨。”

“大姐姐,你方才在那簾子外面看這哥哥看了好久,怎的等他出來了,反倒說話生分了起來?”水生咬着食指盯了阿顧一眼,再歪頭瞥了瞥餘照,心中惶惑不解。

這話一說出來,阿顧的臉“刷”就紅了。而餘照站在旁邊,反倒面色如常,沒有半分不适,只在心中默默探究了這“女公子”一回,暗道她耍出來的名堂可真不少。

阿顧在這番尴尬的境況下,開口不是閉口也不是。她六神無主地絞着十根綿軟的手指頭,恨不得變成腳下那塊嵌地的方磚,叫人踏一踏起了波瀾的心事才好。

“小姐,照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餘照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向她開口問道。

阿顧紅着臉點了點頭,極力錯開了餘照的目光,輕聲應道,“公子但說無妨。”

餘照靜靜地看着她,嘴裏認真問道,“照請小姐解惑,此番兩廂再見是天意是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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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顧聞言嘴角勉強一彎,笑得甚是局促,“天意看緣分,人意看情分,公子這話問的,叫我心上作難啊。”

“那看來是兼而有之了。”餘照懶得跟她繞彎子,微眯着一雙招搖的桃花眼,湊近又道,“只是念頭還沒那麽深,對麽?”

阿顧幹咳了一聲,在他的目光審視之下,不自在地伸手撫了撫燙臉,有些一言難盡。現在這麽個被“現眼抓”的情況放在這裏,她說是也是,說不是也是,真愁。

夾在二人之間的水生,一頭霧水地搔了搔脖子,眼裏依舊天真懵懂。

餘照見她掙着臉子不言語,還要開口再問,那邊餘氏久不見他回去,特地來了後堂尋兒子,看到他站在蔭庇處,忙道,“阿照,你這身子骨剛養好,莫要站在風裏久待,快快走到暖和的地方來,別叫那流竄的寒氣沖了人。”

阿顧看到餘氏來了如逢大赦,非常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跟餘照拉開了距離。

餘照淡淡瞟她一眼,目光沉靜如水。阿顧被他捉了一回白,可不敢再讓餘氏叨住自己,趕在那位前世婆婆過來之前,向餘照略一點頭,急忙領着水生從偏道走了。

餘氏看到自家兒子站在院裏子跟小娘子攀談,心中本就好奇,再看那小娘子見了人飛也似的逃走了,便更是大惑不解。她走到餘照身邊指着阿顧的背影向他問道,“可是遇上熟人了,怎的不給母親引薦引薦就把小娘子給放走了?”

餘照搖了搖頭,對她回答道,“不過是路人罷了,跟我并無什麽交集。”

餘氏聽他如此答複,也不再問,只有感而發了一句,“這姑娘長得挺好,眉眼難得叫人稱心,倒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乍一瞧啊惶惑的很。”

餘照聞言,若有所思,兀自抿了抿薄唇,到底是忍住了沒再往下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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