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晉江獨家連載|燈影悠悠

謝蘭漪回到房間對着鏡子一番細瞧,發現自己這副鬓發散亂的模樣實在狼狽。幸而眼睛未腫,只是後腦疼的不像話,像是在哪裏狠撞過似的,摸起來隐約有點起腫。

她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到底是沒想起個所以然來,索性也不去勞神,趕在操心老爹上門之前,走到屏風後面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來。

那廂謝東海看到閨女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在閨女出門的這段時間裏一直心裏惴惴的,就怕她一時鑽了牛角尖,會鬧出什麽大動靜來。

“阿蘭,你下午上哪兒逛去了,可沒碰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吧?”

“不提也罷,今個兒着實是點背的很,在路上遇着一個利嘴損人的纨绔,可是氣死我了。”

謝蘭漪猶然未忘被李琰譏諷的事情,擰着眉頭恨恨說道。謝東海一聽這話,知曉自家閨女必定在路上跟人起了紛争,忙走上前關切道,“他是為着什麽事招惹的你,你……可跟那纨绔動手不曾?”

謝蘭漪剛欲開口,又嫌自己在他人屋檐下啜泣的事情太不體面,這便把個因果草草帶過去,沖她爹含糊說道,“也無甚要緊事,看不順眼亂叨叨人罷了,我未與他動手,只廢了兩句口舌而已。”

謝老爺瞧她如此情景,想必也不曾吃虧,便就不往下再叨叨了,領着閨女一同往龍家大廳用飯去了。

走到廳裏,人人坐齊,只有龍老爺并未入席,空着一張凳子,不曉得人在何處。

“大妹,我這老兄弟去哪兒了?”謝東海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轉向龍夫人納悶道。

“城西的鋪子裏來了人,當家的往書房裏會客呢,咱們不用等他,且先開飯吧。”龍夫人接過奶媽盛上來的熱湯,笑着招呼衆人道。

謝東海聞言爽朗大笑,跟在後面打趣道,“這倒好說,只別是背着我們一大桌子人躲在廚房偷嘴吃就行了。”

這話一說出口,登時把個安靜場面給活絡了起來。阿顧跟在龍夫人後面抿着嘴笑,餘光瞧了一眼神色自如的謝蘭漪,暗暗松了一口氣。

書房裏,坐着馬車從城西匆忙趕過來的管事老李,局促不安地端着茶碗把龍老爺給盼進了屋。

“老夥計,來啦,坐坐坐。”龍老爺陡一進門,非常客氣地把起身迎人的老李給擋了回去。

“老爺精神不錯。”老李是個實誠人,說不出什麽堂皇的漂亮話來,這句照面話勉勉強強算是中聽,當不得什麽熱情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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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龍老爺跟他交情匪淺,也不介意這等虛禮,主動上前開腔道,“你這會子急着趕過來,可是鋪子裏的銀兩不夠周轉了?”

“這倒沒有,老爺待我夫婦二人寬厚,錢都能盡着花。”老李布滿溝壑的臉上盛着笑意,裂着凍瘡的手在褲子上摩挲了一下,繼續往下補充道,“今天來,主要是在外面聽了點不好的消息,想來預先給您提個醒。”

龍老爺看他話說得吞吐,也不犯急,點了點頭道,“縱是沒來由的風聲謠傳也不打緊,你且說了我聽聽。”

老李得了他的應允,這才放心地把話給接了下去,“錢老板家的鹿場離咱們農租的莊子近,我上回從鋪子裏帶人去驗地的時候,恰巧跟他打了個照面。這人在大門口堵了我半天,硬是想套咱們莊子的收益,我沒理他。本來以為這事就結了,誰知道跟附近兩個莊子的老爺碰了面,他們告訴我說上面的官家往農事上動了心思,怕是過不了多久,要把咱幾家的地給并過去養糧呢。”

龍老爺聽了這話沉吟不語,過了半晌,悶聲說道,“我龍家上下十幾口子可全指着這莊子吃飯呢,被官家收過去得了賞金一時痛快,這往後的子孫後輩們可是被直接斷了財路啊。”

“老爺,如果這消息來得準确,咱們也撼不動官家的決定。與其受制于人,倒不如提早抽身而退,往東縣的商道上走一走。橫豎咱們家先時也做得那大店的營生,開個酒樓什麽的不也挺吃香。”老李思忖着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想要替他分憂。

“當真把事情上綱上線了,又哪有想得那麽簡單呢。”龍老爺讪讪笑了兩聲,不認為這是個好想法,“生意難做,那是個不容人的眼紅種子,手段下流的很。我當年吃了他的悶虧,險些被那人命官司攪和地不得安生,如今還是避開為妙。”

老李把龍老爺的話放在心裏一合計,發現的确是這麽個道理,一時間坐在旁邊也是全無章法。兩個人在書房裏一同呆坐許久,到底沒能想出個妥當法子來。

眼看外面的天色越發見黑,老李坐在這邊幹耗了片刻到底是坐不住了,這便起身向龍老爺告辭道,“老爺,您也別着急,等我回去再打聽打聽,指不定是大家杞人憂天呢。”

龍老爺當前除了點頭也再沒轍,開口招呼老李道,“既是來了就吃了飯再回去,随我到前廳喝杯熱酒吧。”

“不了,老爺,中午走的時候婆子在竈上炖了土雞,這會兒回去掐的點兒正好,就不麻煩您了。”老李這話說得懇切,龍老爺也不便再留人,簡單寒暄了幾句這就放他走了。

龍老爺獨自在書房裏坐了片刻,揉了揉眉心,自覺心亂如麻十分傷神,也就沒有了出去用飯的胃口。

而另一邊,龍夫人坐在席上久等丈夫不來,只得親自揀了幾樣合他心意的菜,讓人先送去廚房放着了。

“爹這是又為了莊子的事給犯起愁來了。”龍四郎往嘴裏磕了一顆花生米,跟旁邊的兄弟們說道。

“這、這就真是愁、愁人了,我們也幫、幫不上忙,只能這麽看、看着。”龍五郎把老四掉在地上的花生殼給撿了起來,不是滋味的嘆了一口氣。

“大哥二哥、你們是頭一胎出來的長子,若是接管家裏的生意,倒也比我們這幾個後面來的兄弟名正言順……”

龍四郎的話還沒說完被站在對面的龍三郎給打斷了,“四弟,大哥二哥一心向學,你就不要為難他們了。再說,爹也未必會許我們斷了學業回家從商事農。”

阿顧默默坐在椅子上,跟她幾位哥哥們一同惆悵着,也是想不出個确切辦法來。

龍夫人早年有心讓兒子們涉足生意,可惜龍老爺這位當家人不許,只讓他們一心讀書,盼着來日考取功名,非得最後一步,是不會讓兒子們在家死啃這樁捱人生意的。

此刻,龍老爺人在書房,也跟兒子想到了一起去。自己扔了這攤生意不服氣,推給兒子又不值當。反複思量之下,還是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走一步看一步。

他這想法倒也不是随口銜來,乃是秉着長遠目光才做此打算。一來雖然東縣民風開化,但論及兒輩教育到底還是讀書從仕為大;二來家中子嗣太多,雖然現在兄弟和睦,相處融洽,但若日後成家,困在瑣事當中難免互有芥蒂。自己就這一份家業,給了哪個都說不過去,倒不如趁着這會兒孩子年輕,跟在後頭緊着敲打敲打,也好日後早點省心。

龍老爺想到這裏,頓覺心境開闊,剛想從椅子上起身,書房的門被人敲了兩下輕輕推開。其後,阿顧手裏端着一托盤剛熱過的粥食小菜走了進來。

“爹,我來給您送飯。”

“小六,你們都吃過了嗎?”龍老爺接過托盤,向這小閨女慈愛問道。

阿顧沖他點了點頭道,“只剩爹一個人沒動筷子了,娘怕過來打擾你要挨數落,這不讓我給您送飯來了嗎。”

龍老爺嘴上噙着笑,手裏端起了粥碗,“夫人有心,丫頭你也辛苦。”

阿顧抿着嘴笑,“您是咱家最颠簸的那位,做女兒的應當盡孝心。”

龍老爺臉上一派和煦,對她由衷說道,“從小到大家裏屬你最伶俐,遇事方寸有度,不焦不躁,若非是個柔弱的女兒身,我早把你帶在身邊現學手頭的生意打理了。”

“女兒只是為着不負‘閨秀’二字謹言慎行罷了,當不起爹這一贊。”阿顧這話說完,忽而福至心靈道,“前陣日子代您把那賬目肅清一番,倒也得了些趣味。若爹以後有次毛皮小事,但可交給女兒來先為分憂便是。”

“枯燥瑣事,有甚得趣。”龍老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低頭咽下一口瘦肉粥,想了想對她說道,“我今日聽你堂舅抱怨,說那蘭姐兒瞧上哪家公子哥的事給吹了,因妨着他面子沒往下多問。你跟那謝家小妹都是女兒家,素日也是合得來的,倒為跟她說上兩句寬慰話,別叫人堵了心。”

阿顧嘴上簡單應了一聲“是”,心裏對龍老爺這話很為贊同。

而這謝家小姐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省油燈,并不消人牽挂,自個兒出去鬧了一頓酒後,也就心裏好過了。當下唯一耿耿于懷的,便是自己平白無故在路上遭了別人的罵。

饒是姑娘家再心寬,遇上那般不留情面的說嘴,到底也有幾分計較。謝蘭漪想到這裏,難平心中憤意,人坐在椅子上往桌上狠拍了一巴掌,震得四條木腿一抖,把剛進門的阿顧跟在後面給唬得抱緊了胳膊。

“六姐,你怎麽來了?”阿顧看到她來,忙不疊起身讓座。

“今個兒見你醉了酒,怕你身上不爽利,我便來瞧瞧你。”阿顧撫了撫心口,在她旁邊坐下,見謝蘭漪神色安然,不似是個頹萎模樣,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往常我在家的時候也愛跟在哥哥們後面饞上幾口,哪裏有那麽嬌貴。”謝蘭漪拍了拍自己的前胸,向她直爽說道。

“阿蘭,今日之事,追究起來到底是我對你不住……你若介懷難釋,不要悶在心裏,只管說與我聽便是。”阿顧心中有愧,到底存了兩分難安,忍不住跟她挑明了心跡。

“六姐?”謝蘭漪見了她這副模樣,先是一愣繼而弄清了阿顧來意,跟在後面不好意思了起來。

兩個人面對面地無言了片刻,謝蘭漪忽而一拍腦袋,“啊對了,我給你瞧個東西。”

說罷手忙腳亂地在身上翻摸起來,不一會兒,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個精巧物件,竟是上回在市集上相中的金魚絡子。

“這物事我瞧着更襯六姐呢。”謝蘭漪笑意盈盈地把絡子塞到阿顧的手裏,語氣懇切道。

“這……”阿顧掌心攤着金魚絡子,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接。

“我知你心上愛慕,只是不同我搶罷了。”謝蘭漪擡眼看她,意味深長道,“六姐,你莫憂愁,阿蘭素來心口如一,不做那空歡喜的惦念。就如這絡子,瞧着固然是好,可惜與我身側顯不出那精致來,倒為只有窗臺落灰的份。你且好生收下它,也算代我圓了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念想。”

屋裏燭火搖曳,阿顧垂下眼簾把金魚絡子系上腰,擡頭沖她展顏一笑,兩只梨渦旋在嘴角輕顫,端的是俏麗動人。

謝蘭漪撫掌挑眉,言笑晏晏道,“這便對了,叫我了了心結又飽了眼福。”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在燈下握緊了雙手。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多有筆力不足之處,胡八椒開文已有不少日子,若有小天使一直從頭追文到這裏,對我來也算是小肯定。作者求上進不玻璃心,若大家對拙作有吐槽的地方,歡迎給我提出意見鴨~後續行文時會吸取不足教訓,擇優改正!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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