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晉江獨家|黑心婆娘

“哐當——”一陣穿堂風帶着沖勁刮到廊下,把餘家偏廳外的兩扇木門撞得晃蕩起來。

明珠用過午食正坐在椅子上打盹,陡一聽到這聲響動,渾身抖了個激靈,沒來由地有些心慌。窩在腳邊的小白貓跟在主人後面一起受了驚吓,弓着身子“喵嗚”一聲從素底的繡花鞋上跳了過去。

原本虛掩起來擋光的兩扇門,此時一開一合頗不上相。明珠慢吞吞地扶着桌沿從椅子上站起來,正準備上前把門給帶好,忽然一道人影從門外擦過,緊接着耳邊又聽“哐當”一響,卻見她那鮮少露面的丈夫帶着雷霆之怒而來,狠狠一腳把門踢了個來回。

一時,空曠的偏廳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地站在原地對望,當丈夫的橫眉冷對,做妻子的不知所措,警醒的小白貓見勢不妙夾着尾巴偷偷蹿到了凳子底下。

“相……”明珠被他瞪得一個哆嗦,話還沒說完立刻期期艾艾地換了稱呼,“您回來怎麽也……”

“閉嘴!”餘池開口打斷她的話,按耐住眼底的火氣大步上前,向着明珠咬牙切齒道,“黑心鄉婦,我竟不知,把你供在餘家到底是來克我的還是救我的?”

“我、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明珠被他逼得後退了一步,迎着餘池的憤懑目光迷茫問道。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餘池冷笑一聲,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眼,“裝的還挺像的,我倒來問問你,年前我娘收起來的那根紅參,是不是經了你的手拿回來的?”

“那紅參卻是我娘家人帶來與我交給婆婆的,橫豎自家地裏出的好物事,倒為便宜了別人可惜。”明珠平白無故攤上這檔子倒黴事,當真是無辜狠了,讷讷地跟他細說道。

“既是如此,那便賴不掉了。”餘池尾音剛落,一把揪起明珠向外堂走去,欲要把人往縣衙送了解恨。

“倒為是我哪裏做的不對,您且有話好說。”明珠何曾見識過這等要命場面,嗓子裏幾乎委屈出了哭腔。

餘池聽了這話譏诮回頭,并不留與她情面。他從未看過這正妻一眼,如今搡着她的衣領,盯着面前這張膚色黯淡的胖臉只覺可笑又可恨。

明珠自知不配被他惦念,向來在餘池面前氣短,幾乎卑懦到了路邊的泥窪裏,故此雖是不知自己犯了什麽忌諱,迎上丈夫的磅礴怒氣仍然忍不住要瑟瑟發抖。

殊不知這副情景落到餘池眼裏,正是一場不打自招的本色出演,更招得他心頭的怒火“騰騰”燎高了幾丈。他本就不是個和善人,且心頭又壓着火氣,這便高擡起手腕,欲要把這“謀害人的黑心正妻”給狠狠修理一頓。

“昏了腦子的混賬東西,你在幹什麽!”聽到動靜及時趕過來的餘氏,乍一眼見得兒子要對媳婦動粗,連忙沖上去按住他的手,不叫餘池得逞。

“娘,你松開,今日我必要修理這個黑心婆娘才能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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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池掙開她的手,眼看拳腳就要落到明珠的身上。餘氏心中發急,擡手一個耳光朝着暴跳如雷的兒子狠狠扇了過去,只一下就把餘池給打懵了。

“娘,你為了她打我。”餘池捂着臉上通紅的巴掌印,難以置信地沖餘氏說道,“她是個什麽東西,你為了她打我?”

“我不打你你就停不了去犯這些糊塗事。”餘氏微微顫抖着扇了兒子一耳光的那只手,指着餘池絮絮說道,“在這家裏你需嘴裏放規矩點,明珠是你用八擡大轎娶過門的正妻。縱是你對她有諸多不滿,倒為別在我這個娘面前撒野。一年到頭三朝五夕地瞧不見人,一進大堂就對你媳婦動起手來,阿池,你可把餘家的列祖列宗放在眼裏!”

眼見兒子如此造孽,餘氏說着說着便紅了眼眶。餘池從牙縫裏吸了一口涼氣,伸出大拇指抹了一下腫起的嘴角,無聲地笑了,“娘,外宅泛那紅參是你讓二弟送過去的吧。素宛昨夜一碗紅參湯喝了下去,肚子頭揣着的兒子就沒了。”

他頓了頓,目光陰沉地掃了明珠一眼,繼續向餘氏補充道,“你要聽了這話還要堅持說她無辜,那自己也跟劊子手脫不了關系!”

餘氏聽聞素宛滑了胎,壓在胸口的一口氣沒及時提的上來,險些倒仰過去。

“怎麽會……”她雙手撐在椅背上喃喃自語,“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想不發生也已經發生了,我今天來不說為素宛跟孩子讨個公道,留着這黑心婆娘在家潛鬼也是禍害。”餘池因着尋不着其他緣故,思來想去唯有那引出事端的參湯最為可疑,這便一口認定了明珠是害他孩兒的元兇。

明珠替那暗地裏耍手段的人背了黑鍋,當真是受了委屈有口難言,她扶着桌沿磕磕絆絆地說道,“我唯一在那紅參上面下的功夫,便是将它切成小段裝到篩子裏曬成了幹,其他動作概是沒有,哪裏就生出害人的心思了。”

餘池哪裏肯聽人分辨,朝她“呸”了一聲,繼而大力啐了一句“毒婦!”對這正妻的厭惡之心猶然可見,待罵完後便一甩袖子把家裏的兩個婦人給撂在原地走了。

“娘,我、我沒有……”明珠目送餘池跨過偏廳門檻,跌坐在地上鬓發散亂,被那兇神惡煞的丈夫吓得又驚又怕,一時之間,竟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餘氏縱然相信媳婦無罪,卻擋不住兒子像條瘋狗亂咬人,自己也是身心俱疲。她站在原地默默在臉上捋了一把老淚,也不知該如何安撫這大兒媳了。

餘池怒氣沖沖往外走,剛要跨出門檻,就跟回家的餘照迎頭打了個照面。餘池剛跟他娘鬧了一陣,此刻對這二弟也沒好氣,遇着人招呼都不打一聲,別開脖子看也不也就走了。

餘照受了他的冷待有些莫名其妙,見到大哥臉色不好,暗忖家中有事。果不其然,路過偏廳一看,他娘靠在椅子上端的是一副頹萎模樣,而嫂子瞧着更可憐,淚珠子滾下來像是不要錢。

“娘,大哥今天回來鬧什麽了?”

“你大哥賴咱們送過去的紅參有問題,叫那外宅裏的三房落了胎,今個兒急惶惶地趕回來要拿你嫂子問罪。”

餘氏拿絹子拭了拭眼角,嗓子有些低啞。

餘照聽了這話感覺不對,接在後面說道,“那包補品自我帶走後并未經手旁人,又怎會有問題。”

“你大哥那個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哪裏肯聽,這下跟家裏人結了仇,倒為我下去了都不好跟你爹交代。”餘氏愁容滿面,絞着帕子叫苦,幾乎把個心給操碎了。

這話說的不假,餘池這硬心腸的在生意場上“六親不認”,要跟家裏人鬧狠了未必不會效仿此行。餘照深知大哥的秉性,想勸他娘卻不知道該從何勸起,不免跟在後面一同悶氣起來。

許家大院,銀奴悄悄挑了簾子走進她娘的房間,矮着嗓子問道,“娘,您聽說外宅那三婆娘的事了嗎?”

許氏方才在外面跟前夫大兒幹了一架,仗着自己有個“娘”的身份,壓着許貴勤不敢跟她造次,輕而易舉地大勝全歸,且還撒盡了心裏的氣悶,此刻倒也算得上是神清氣爽。這廂見她閨女袅袅婷婷地走了過來,忙在塌上讓了座,喜氣洋洋地招呼她坐下,嘴裏幸災樂禍道,“如何不曉得,那家裏要不出點事,我倒還要納悶呢。”

銀奴從她娘的話裏聽出了玄機,連忙緊跟上去問道,“這話怎麽講,您可是偷偷背着人上門倒騰了什麽妙法子嗎?”

“何須要我親自過去,你娘坐在家裏就能鬧她個好死要活。”許氏向她拍了拍胸脯,臉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壓低了嗓子悄悄與她耳邊說道,“早在兩個月前,我見到那三婆娘挺着肚子大搖大擺地在路上亂晃,這心中實在氣不過,便已私下開始準備了。”

說罷,她伸手摸出掖在褥子下面的桂花油,與銀奴遞了個眼色,不懷好意地晃了晃瓶子,“玄機可都在這兒吶。”

銀奴聽她這話藏着掖着,有些一頭霧水,為求解惑,饒着她娘往明裏說,“娘,您就別賣關子了,倒為是怎麽一回事呢?”

“那三婆娘慣用你花大娘家的搽膚物事,此批賣與她的東西,從脂粉膏子到桂花油都預先往裏頭兌了輕粉,叫她怎麽也躲不過遭罪。”許氏挑着一對細長的眉,臉上招搖着笑意,“輕粉與咱們家常搓臉的杏仁粉不同,那是制搽貨的古法了。舊時宮裏的娘娘們用來保養玉顏的妙方,裏頭就摻和着這一樣又毒又精的物事。只因有個貪美的妃子,為求極致不惜走了偏徑,把個輕粉內服外用,以至于攝入過甚滑了龍胎,這才被人給代替了出去。現如今制作這些搽貨用的都是碾磨的杏仁粉,與女子身體更為養護,到底也難尋那勞什子的輕粉呢。”

銀奴聞言,捂着檀口“呀”了一聲,對她娘的高明欽佩之餘,生了些惶惑出來,“可那三婆娘滑胎來的突然,若是最後查到了那堆搽貨上可如何是好呢?”

許氏冷笑一聲,不以為意道,“輕粉與杏仁粉本就是調配脂粉膏的細料,尋常人家不事這營生自是不知當中奧妙,量多量少,若非變成蒼蠅鑽進花婆子家的門縫裏去窺瞧,如何覺察得出來?”

銀奴未料及她娘有這樣的好本領,但想起這事借了外人的手,心中不免有些隐憂,向她娘猶豫開口道,“花大娘的嘴可緊嗎?”

“但凡使夠了錢,就是神仙的嘴也可用貢品堵得。畢竟不是光彩的生意,大家各取所需便一拍兩散,誰也礙不着誰。”許氏深谙狼狽勾結的道理,內心并無憂慮。

銀奴見這大膽娘行事如此利落,自己也不好跟在後面露怯,這便坐在榻上向她一點頭算是放了寬心。

作者有話要說:

輕粉就是汞粉的別稱,這章有關輕粉替代杏仁粉的勾當,純屬作者胡謅,切莫當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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