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晉江獨家|孺子可教

餘照頂着燦爛日頭在外面一門心思找大哥,而他那不嫌事大的兄長卻是躲在風月場子裏逍遙快活。

東縣最大的花樓是為繁華街市的環燕閣。環燕閣顧名思義,裏頭的姑娘們環肥燕瘦,最是不缺場子裏的嬌人兒。來往的恩客們美酒在手,美人在懷,端的是切身實地地享受了一回溫柔鄉。

近來餘池巴結上了權貴,不聲不響地跟錢老爺混到了一起。這兩人雖是偶有互相看不順眼的時候,但在這尋歡作樂上花的心思卻是難分高下,若是講究起來幾乎可成知己。故此,餘池這遭為了家事心煩,便拉上了這位富貴閑人出來花天酒地。

這兩人到了風月場子裏都是出手闊綽的主,進門就直上三樓開了一間雅廂,點着樓裏紅牌的名,叫足了姑娘上去吹拉彈唱。

“我在這環燕閣也算是個常客了,上次跟生意上的大戶們換了地方玩,便就疏忽了兩天。沒想到今天來這一趟,足足碰上好幾個不認識的新面孔,而你餘老板相好的姑娘倒是沒一個臉生的。”錢老板嘴裏喝着熱酒,身上偎着新人,乜着眼睛向餘池開玩笑道。

“錢老板顧慮太多,你管那生不生熟不熟的,女人嘛,哄哄就貼心了。”餘池一面回他的話,一邊挑着指頭去逗懷裏的姑娘。那粉面桃腮的小美人聽了他這副流裏流氣的腔調,咬着紅唇吃吃地笑。

錢老板點頭稱是,把他這般輕狂模樣瞧進了眼裏,暗道餘池這厮不愧是花叢打滾的猛将,若是放蕩起來可說是老手中的高手了。

“有道是這書裏說的好,‘花開堪折直須折,莫等無花空折枝’。人生苦短數十載,若非及時行樂,哪能過得爽快呢。”餘池接了小美人手裏的瓷杯,把那熱酒一飲而盡,動作更加放得開了。替他斟酒的姑娘,見餘池把手鑽進自己的薄裙裏不規矩,雖是幹着這份行當,到底當着人前不比關上門來爽利,這便扭着細腰嬌嗔道,“我的爺,奴家不識幾個字,聽不懂你這空話,只求大爺往後風光了,可別忘了我就是。”

餘池此刻心情好,聽了這嬌嗔,悄悄在袖子底下往小美人的手心裏塞了一錠銀子,好聲氣地哄道,“倒為是我的不是了,姑娘莫惱,等我吃完了酒好好賞你就是。”

這話叫對桌的姑娘聽了,跟在旁邊起哄道,“錢老板你看看餘大爺多解女兒家的心意,您坐着桌上盡顧着自己酒喝得痛快,饒是話也給着不哄一句,倒叫人家想着傷心。”

錢老板笑而不語,繼而把話饒回餘池身上打趣,“姑娘這話說的很是,倒為你們逮着他餘大爺才叫風光,畢竟這位馬上就要頂上皇商的運頭了,索性來個喜上加喜,叫他把你們都給娶回去才好。”

餘池聞言哈哈大笑,錢老板說的不錯,他是快要騰達的人了,往後的日子定是平步直上,想到這裏心中好不得意。

忽然,雅廂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打擾了屋內二人的雅興。錢老板人在席上剛要發作,擡頭一見來人身份,當即換上一副阿谀的堆笑,把臉上的不耐煩給收的幹幹淨淨。餘池跟在後面回了頭,見到小郡王來了,便也一改先時的散漫模樣,開始正襟危坐起來。

不請自來的李琰,見着眼前這副花天酒地的光景,倒也沒有尴尬,遂站在桌前語氣坦然道,“二位不必介懷,今日我往府上尋不着人,得了錢家管事的指點順路過來一趟,略坐片刻便需離開了。”

說罷,将個意味深長的眼風遞了過去,示意他二人屏退左右。

錢老板對小郡王的心跡十分明了,當即把人呼喝出去,将屋子裏的莺莺燕燕們一下子攆了個清淨。餘池搬過來一張幹淨凳子,站起來給李琰讓了座,對他語氣讨好道,“今個兒地方不對頭,怕要怠慢您了,郡王有什麽需要吩咐的,直接說與我們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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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淡淡掃了一眼凳子,向他點了點頭,然而并不落座,只向他二人開口道,“我已差人去縣衙那邊下了征地養糧的通告,想必陳縣令不日便會把這大動作給提上日程。想來現有農莊的富戶們得此消息,心中恐難平靜,你們在這段日子裏需多加留意着,別叫他們生出亂子來。”

“郡王說的是,我二人定當不負您所托,妥善把這前路給鋪好。”錢老板候着手,及時走上去補話道。

李琰見他如此覺悟,欣然挑了挑眉,轉向餘池開口道,“如此甚好,只消餘老板跟着從旁打理打理,屆時再把這皇商的位子公布出來,倒也順利。”

餘池聽着“皇商”二字心癢得很,忙一疊聲地答應了過去,他暗暗搓了搓手,很有些迫不及待。

龍家外堂,梨花木的镂雕桌案上添了一爐香,阿顧在這袅袅的輕煙裏心不在焉地擺弄着手裏的茶具。

“小六?”坐在桌子對面的龍四郎,瞄了一眼滴水的壺口,看到她如此愣神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阿顧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順着他的手指低頭一看,壺中熱茶已經溢滿了杯子,她卻猶自把茶壺舉在杯口上端往下倒水,當真糊塗的緊。

“怎麽迷迷糊糊的,在想什麽呢?”龍四郎把他那副寶貝折扇收進袖子裏,手指點了點桌面,沖他妹子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曾想什麽。”阿顧垂下眼簾,不欲叫他四哥跟自己一起憂心忡忡。

“女兒家最喜口是心非,你那點慌神可全都寫在臉上了。”龍四郎把臉迎到她面前,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煞有其事地向阿顧開口道。

“瞧四哥這話說的,女兒家心思細膩,便是無故傷春悲秋也是有的,哪裏就非要落實到哪件事上去呢。”阿顧言不由衷地替自己分辨,臉上的神色忖度得極好,把龍四郎給含糊着打發了過去。

“只別是叫人欺負了就行。”龍四郎見她笑顏溫軟,是個語氣坦然的模樣,也就沒往下多想,如釋重負地松下了一口氣。

阿顧向他點了點頭,把這番說辭給圓得很滿,“家裏這陣子事情多,我這一不出門,二不見人的,縱是想鬧那麽一陣心,也得有人陪着擡杠啊。”

龍四郎聽了這話心念一動,手裏轉着杯子,轉向阿顧開口道,“話說餘家那書生二少,待你可大方?”

阿顧笑着遞與他一杯熱茶,偏着腦袋反問道,“四哥嘴裏說的這‘大方’指向哪般呢?”

龍四郎抿了一口熱茶,眉梢一挑,露出一雙笑眼來,“我的好妹子,你需記着一句話,這男人啊,兜裏有錢願意給你花,跟兜裏沒錢也想寵着你,那是兩碼事。”

“那我倒不明白了,這兩番舉措聽起來都是好的,竟還有高低之分嗎?”阿顧聽他這般意味深長,忍不住把個話往裏頭問了問。

“這麽說吧。”龍四郎從袖裏滑出折扇,煞有其事地打開來撲了兩下風,半眯着一雙狹長鳳眼,向他妹子頗有見地道,“老話說得好,同甘共苦見人心。這好日子裏走過來的人,若是一時落了拘束,未必還能如初待你。便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同你争辯上也是有的。反過來說,這懂得跟你榮辱與共的良人,在往後的日子裏才能更盡心意。”

阿顧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瞧了她四哥這振振有詞的模樣,忍不住要發笑。她在龍四郎跟前點了點頭,相當給面子道,“四哥說的是,小六記着了,往後遇着餘照定要好好考量他一番,不叫自己吃了虧。”

龍四郎見他妹妹如此乖巧模樣,心中又憐又愛,揉了揉她的額發,溫柔褒獎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阿顧笑彎了兩只杏仁眼,露出來一對清甜梨渦,向她四哥回話道,“哪裏哪裏,都是四哥教的好。”

龍四郎這廂想起妹子心有所屬,怕是往家裏也待不了兩年了,便眼巴巴地看着阿顧,俊秀的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哀愁來,大有空了心頭肉的寥落之感。

“四哥四哥,你怎麽了?”阿顧見她四哥這會子忽就愁上了眉尖,心裏有些莫名其妙,便把手伸到他跟前晃了晃,促狹調笑道,“難道你也開始傷春悲秋了?”

龍四郎伸出修長手指從扇骨上撫摸過去,低下頭來長“哎”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妹子有了心上人是好事,那餘家的書生二公子瞧着也是個懂禮數的穩當人,他在這不是滋味的,大有操閑心的碎嘴嫌疑。

阿顧吃不準她四哥在想什麽,只當龍四郎放心不下餘照的為人,便向他出言寬慰道,“四哥莫憂心呢,小六雖然沒有多少見識,饒是這麽大個人了到底也能分辨出真心與否。你且放心吧,餘照是個共苦的好秧子,不然我也不惜得跟他來往呢。”

龍四郎聽了這話向她開口道,“我家小六的心上人需得德行雙全了才好,若那餘二公子在瑣事上苛待你,縱是爹娘不嫌,我也是不肯把你交給他的。”

阿顧聽了這話直抿着嘴笑,“四哥說的是,若是餘照敢苛待我,我必要把爹爹挂在書房裏的戒尺給請過來,叫他識識我龍家的威風。”

龍四郎一聽這話也笑,兄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地逗趣之際,門房走進來通報小主子道,“六小姐,外面來了個照公子,說要求見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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