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的脊椎受過重傷,最好不要穿高跟鞋。

她身體複原後的前幾年,她都謹遵醫囑,直到她二十三歲那年回來臺灣,到父親的公司上班,她才又開始穿起高跟鞋。

以她的身高,高跟鞋實屬多餘,但她還是堅持要,尤其出席一些公開活動,她會選擇穿更高的高跟鞋,因為高跟鞋撐起的不只是一個人的高度,還有一個人的氣勢,再者就是阻絕那些對她有興趣、她卻懶得應付的男人。

海以霏漫無目的走着、想着,不願再回首過去,但她的記憶卻自動倒帶,到她回到人生的交叉點,她的生命曾經被榮光環繞、被掌聲擁抱,是十幾年前那場無情的車禍奪走了一切,那場車禍更悲慘的讓她看見了人情的冷暖、人心的險惡,在那條漫漫的複健長路上,她忍受着身心的痛苦與煎熬,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走,只有一個看護阿姨陪着她。

她這麽說并不是埋怨父親不肯留在美國陪她,當時是她舍不得讓父親看見她的傷、她的痛,所以她請父親回臺灣,并且拒絕父親到美國探望她,她發誓要讓那些看衰她的人看到她再站起來,有一度,她期望自己未來能當物理治療師,她也真的做到了,如果不是放不下父親,她現在就是一名執業的物理治療師。

黑暗終于過去,她的生命再度變得精彩,她真的很珍惜、很珍惜,她……

這時,一長串的汽車喇叭聲打斷了海以霏的思緒,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見一輛車停在路邊,副駕駛座的車窗降了下來,接着她聽見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上車。”

是歐陽岳,他怎麽會在這裏?她有些納悶,走近車邊,彎下腰看着駕駛座上的他,“我在散步。”

都冷到縮成一團了,散什麽步?歐陽岳加大音量再道:“我送你回去。”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在散步。”

“我送你回去加件衣服、換雙鞋子,再送你過來散步。”

海以霏忍不住笑了,神經病,她都回家了,在她家附近散步就好了,幹麽還跑到這麽遠來散步?

“快點,這邊是紅線,等一下警察要來開單了。”

盛情難卻,海以霏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

“安全帶。”歐陽岳提醒道。

她拉着安全帶,卻不知怎麽搞的,拉了好久安全帶都拉不下來。

見狀,歐陽岳二話不說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傾身過去幫她拉安全帶,并且系上。

近距離的接觸,讓海以霏的心不自覺漏跳了一拍,為了掩飾心慌,她連忙找話題,“果然是你養的車,只聽你的話。”

明明是她的問題,卻怪到車子頭上?歐陽岳一邊想,一邊再為自己系上安全帶。“地址?”

“就是你上次在路上攔截我的那一棟。”說完,海以霏才發現她最近這兩、三年好似經常在路上被他攔截,“你不是走了嗎?”

歐陽岳先将車子駛上馬路後,才回答她的問題,“你不知道你很顯眼嗎?”還是要說他視力太好,不管天色有多暗、相隔有多遙遠,他都能清楚的看見她。

她微笑點頭,“這就是人長得高的好處。”

既然她也覺得自己夠高了,有一個問題他就不得不問了,“那又何必再穿高跟鞋?”每次跟她站在一起,他都覺得壓力好大,會不自覺的拚命擡頭挺胸,就怕自己看起來比她矮,那樣就太弱了。

“漂亮啊。”

“那也用不着穿那麽高。”

海以霏側過頭看着他,“怎麽,怕被我比下去啊?”

“是啊,很怕。”這可是關系着一個男人的尊嚴。

“怕就離我遠一點啊。”

“我已經離你夠遠了。”

感覺有些不舒服,海以霏問道:“座椅可以往後調一下嗎?”

他奇怪的看她一眼,“這種事幹麽問我?”說完,他才想到她每次坐他的車,都會這麽問他。

“怕你女朋友吃醋啊。”啊,她這句話說得太快了,他女朋友應該會認為他是載哪個男性友人,而不是女性友人。

“調回來不就好了。”這還不簡單。

男人就是男人,永遠不懂女人的心思。海以霏禮尚往來的給他上一課,“只要座椅的位子挪動過,不管有多微小,你女朋友都會知道你載過別人。”

“那又如何?”

她偏頭想了想,回道:“也是啦,你的山友那麽多,你堂弟又跟你一樣大只,這張椅子移來移去,你女朋友應該很習慣了。”

餘光瞥見她高跟鞋的鞋跟,歐陽岳忍不住給她一個良心的建議,“不要老是穿那麽高的高跟鞋,男人都被你吓跑了。”對身體也不好。

“去蕪存菁,很好啊。”

“小心嫁不出去。”

夠了,他們不适合聊這樣私密的事。海以霏立刻轉移話題,“愛麗兒的新品發表會你來不來?”

歐陽岳毫不猶豫的點頭,他們雖然是生意上的對手,但他們也有生意上的默契,這是其一,其二是他們絕對不碰對方的主打商品。

見自家就在前方一百公尺,她故意說:“你一定不會想來我家喝茶,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他們是對手嘛,不趁機打壓他一下怎麽說得過去?

“誰說的?”深入對手的巢穴,他求之不得。

海以霏吓了一跳,“啊?”

“車子要停哪裏?”

眼看自己禍從口出,她緊張了,“你不會是認真的吧?”

“你說呢?”話落,歐陽岳把車子停在她住家大樓停車場的入口附近。

這是一層一戶的高級住宅大樓,樓高十二層,她家位在頂樓,從這兒走到愛麗兒不用五分鐘。

“我現在把話收回來行不行?”

嗯,能屈能伸,果然是巾帼不讓須眉,歐陽岳在心裏贊美她,“行,告訴我你的底牌是什麽。”

算了,她還是學孔明的三十六計,逃走吧,這樣的念頭一起,她悄悄的伸手要打開車門,怎料卻打不開。

發現她的小動作,他不疾不徐的笑道:“我有鎖上中控鎖的好習慣。”

可惡!逃走失敗,海以霏沒辦法,只好說:“下去吧。”

那場嚴重的車禍在她心裏留下了陰影,導致她遲遲沒有勇氣學開車,平常都是坐計程車或是走路,要不然就是坐父親司機的車,雖然父親有問過要不要專門為她請個司機,但她覺得這樣太拘束了,便拒絕了,至于會買這個停車位,是為了讓父親有時來找她可以停車用。

她居然寧可請他回家喝茶,也不願意掀開底牌給他看?歐陽岳更加好奇答案究竟是什麽了。

依照她的指示,他将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停好,而後跟着她來到她家。

歐陽岳約略看了一下,裝潢和擺設都十分簡約,但仍看得出來這間屋子的主人是個女人,也隐約能聞到海的味道。

海以霏随手放下皮包,“坐吧。”

歐陽岳笑看着她,等等吧,難得他比她高這麽多,他還想站久一點。

她突然發現他今天好像特別愛笑,“笑什麽?”

“沒什麽。”

那就是有什麽,見他遲遲不坐下,海以霏明白了,“比我高這麽開心啊?”

歐陽岳不諱言地道:“我通常比女生高很多。”

她口下不留情,“原來你跟你堂弟一樣幼稚。”一個是明着跟她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一個是偷偷跟她玩誰比誰高的游戲。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我以為你是和你父親一起住。”畢竟她家只剩下她和她父親兩個人。

“你為什麽也搬出來住?”她用問題當作回答。

“我是男人,不一樣。”他沒有歧視女性的意思,純粹就事論事。

“你覺得我爸爸是一個人嗎?”

他點頭表示了解,“茶呢?”

其實她不喝茶,“我這裏沒有茶葉,喝咖啡好嗎?”

“客随主便。”

海以霏走向開放式的廚房煮咖啡,歐陽岳也跟着她走到廚房。

她瞥了他一眼,問道:“你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奇怪嗎?”

“你和我們堂兄弟的相處從一開始就很奇怪,你不知道嗎?”照道理說,他們是生意上的對手,在私底下他們也應該是對手才對,但有時候他覺得她就是像他們堂兄弟的哥兒們,很多事就算不說出口,就能領會對方的意思。

“或許我們應該正常一點。”

“何謂正常?”

“比方說,你不應該出現在我家。”

“那你就不應該邀請我。”

是啊,是她錯估了他的反應,她以為他不會答應。

海以霏下意識別過頭,不去看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來我家,肯定會很生氣。”

“你今天一直提起巧蘋,為什麽?”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其他可以聊的話題。”意思就是,他們今天單獨相處的時間太長了,長到無話可說,只能聊他的女友。

“你可以聊聊你自己,我很樂意聽。”

“聊我自己,好讓你能輕松的打敗我嗎?”他們沒有交惡,并不代表他們就是朋友。

“我們其實可以共榮。”

她猜測着他的語意,“你想要奇岳與愛麗兒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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