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到漢城,江北讓六子找了塊破布,給自己披在身上,他這副面容,別吓着別人,

六子眼淚直落,“爺,醫院在這邊,”

江北卻搖了搖頭,他不去醫院,北北肯定在沈硯那,他直接朝打聽到的地址而去。

可還沒走到,就遇上敵機空襲,他們寸步難行,只能到處躲避,

轟鳴雜亂裏他突然聽到有孩子的哭聲,不知出于什麽心理,江北轉頭看了一眼,可就是這一眼,讓他心跳都停止了,

“躲開”

殘破的身軀此時卻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他不顧一切将人緊緊護在身下。

沈靖文腦中嗡鳴作響,頭痛欲裂,聽不見任何聲音,直到被噴灑了一臉溫熱,她才找回神志,

這張臉熟悉又陌生,“江北”

她不敢認,眼前這個滿是血污、幹癟憔悴的男人會是當年衆星拱月,矜貴威儀的江北。

沈婧文眼淚簌簌直往下淌,“江北,江北……”

江北看着眼前人,露出從未有過的明媚笑容,他從前皙白淡漠的臉龐,現在混雜這煙灰與血污,咳出的鮮血染紅了白齒,薄唇輕觸,說着什麽,

然而,“江北,我聽不到,江北,江北你說什麽,你再講一次……”

他慘淡一笑,湊到耳邊,“北北,沈姑姑當年沒死,你聽到了嗎,她活着,很惦記你。”

沈婧文淚水止不住,邊哭邊點頭,“我聽到了,江北,我聽到了,姑姑還活着,我會告訴哥哥去找的。現在咱們去醫院,我扶你去醫院,”

江北再次看着人笑開,不舍得眨眼,“北北,北北,這個名字是我為你取的,你只要還叫這個名字一天,你就不能忘了我,聽到了嗎,不能忘了我。”

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流落,沈婧文掙紮着抱起江北站起來,“我不忘,不會忘記的,我不忘,”

六子這時也終于重廢墟中爬起來,過來攙扶幫忙,

江北靠在六子身上,掏出一直緊緊藏在懷裏的東西,馬上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北北,這個你拿好了,不能丢,也不能交給任何人,更千萬不能打開。等北北一百歲的時候,将它交給國家好不好。”

說完不待人反應便輕聲懇求,“北北,我叫穆北川,我真正的名字,穆北川。你喚我一次,好不好?”

淚水模糊了雙眼,腦子也失去了思考,她泣不成聲只附和,“穆北川,穆北川,穆北川!”

男人突然用力,将她緊緊擁在懷裏,眼角晶瑩滾落。

他唇瓣微動,想說什麽,最終改口,只在她耳畔留下了一句話,

“Sei tutto ciò che di bello mi mancava ancora nella vita, sei l'Amore per sempre!”

然後離身,拂去她的手,

“什麽意思?江北,我聽不懂,江北?江北……穆北川……”沈婧文還要上前,卻被人從身後阻止,

她回頭,“二哥,江北他……”她急着向哥哥求助,想去看江北傷勢,想扶他去醫院,

不想,卻被二哥更用力的制止在懷裏,“別去”

沈婧文終于察覺不對勁,哭喊道:“他受那麽重傷,他要去哪?江北,江北!穆北川,你要幹什麽,穆北川!”

他最後一次看了一眼,這個他曾發誓要以命相護一生的女孩,目光眷戀。

然後在身後人的掙紮聲中緩慢離去,每一步都好像踏在鋼尖刀刃般的疼,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從沈家離開時,北北也是這樣哭鬧不休,她那時候才五歲,也是這般哭喊着不讓他走,

那時的他也和今天一樣,一步一步的離她越來越遠。

忽又想起,他當年将她抱回來,交到沈老爺手上時,對方問,可曾取過名字。

他鬼使神差,說,有。

北北,北平的北。

其實他心裏想的是,北北,是穆北川的北。

彼時,他覺得沒關系,就這樣留在沈家,陪着這個小姑娘長大,也很好。

後來不得不離開沈家時,他也安慰自己說沒關系,上海就這麽點,他多走兩步,也能看見她。

沈家搬去餘杭,他擔心的一宿睡不着覺,遠遠地綴在後邊,直到看着他們進了餘杭才停步。他笑,其實上海離餘杭也沒多遠,只要他想,随時就能來看她。

可如今以後,他可能再也走不到她身邊了,

胸口,那紙信箋終是沒有送出,此刻,卻灼得他心頭滾燙,

他的北北,以後,再也輪不到他護了。

“二哥,二哥”她哭倒在哥哥懷裏,江北怎麽了,究竟怎麽了,突然出現,有這樣莫名其妙的走遠,到底有什麽她不知道的,

為什麽不讓她去,為什麽啊!

然而,任憑他如何反抗,圈住她的鐵臂都沒有松動一毫,回答她的,是沈硯眼泛淚花的沉痛眼眸。

在沈婧文的一再追問下,沈硯才嘶啞的開口,

江北,只能死在硝煙炮火裏,

對上妹妹不敢置信而睜大的雙眸,他諷刺一笑,

是啊,真是好笑。

江北與果軍合作,給他們消滅了太陽軍一個勁軍中隊,期間收繳自不必提,然而到頭來,反倒誰也容不下他,

交火中,江北突然全身痙攣抽搐,不能自己,很多人都看見了那一幕。果黨高層一致認為,他身上已經被注射了病毒,為了扼殺一切可疑感染因素,下了死令,江北必須死。

哈哈,哈哈,沈婧文大笑出了眼淚,

送物資軍備支援抗戰的是江北,冒死調船數百裏地救南京居民的也是江北,深入敵軍配合消滅一個陽軍中隊的還是江北,到頭來,到頭來,他反而被龜縮在後、一群道貌岸然的所謂政客推到了槍眼前。

憑什麽?憑什麽?

她再也忍不住,不顧黑夜裏的傾盆滂沱,奪門而出……

江北的求婚帖

“二哥,”沈靖文手放在沈硯肩上,輕聲喚道。

聽聞大哥噩耗,沈硯一時不察,從樓梯倒頭載下,

那天,從來彬彬有禮的男人,頂着一臉血痕,嚎啕大哭。

他離開餘杭,誰知那竟是和大哥的最後一面,他告別南京,沒想到竟是和弟弟的永別。他痛恨自己的離開,抛棄了最親的人,

沈硯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只抱着最後承載大哥的盒子,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沈硯胡茬叢生,憔悴不已,像是老了十幾歲,沈靖文将哥哥抱在懷裏,

“二哥,你不管我了嗎?三哥走了,大哥也走了,如今漢城淪陷在即,你不管我了嗎”這幾日哭得太多,她眼睛紅腫不堪,已是刺疼得流不出眼淚。

沈硯頓了頓,好像突然魂歸般,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神情激動:“對,你得走,北北你不能待在這裏,你得走,二哥送你上船,現在就走。”說着就要下床。

“二哥,二哥”她制止了沈硯動作,“吃點東西再走啊,我還沒吃飯,二哥陪我吃點好不好,我一個人吃不下。”

沈硯手指發抖,接過碗筷,就着苦澀的淚水,吃了幾天來的第一粒米。

“二哥,你辭職咱們一起走好不好。七叔還在家,大哥的孩子也在家等我們,咱們回西京,以後不管西京怎樣,咱們一家人永遠在一塊,行嗎?”

沈硯吞下嘴裏的苦澀,紅着眼搖搖頭,他哥哥和弟弟都死在太陽人手裏,他得為他們報仇。

結果預料之中,沈靖文再次開口,“那我留在二哥身邊,二哥去哪,妹妹就去哪……”

沈硯張口就要不同意,但沈靖文沒給他這個機會,“二哥,我就你一個哥哥了,你別趕我走。我說要和三哥留在南京,他卻讓我去看大哥,我要帶大哥回家,他卻讓我來找你。現在,我也就只有二哥你了。”

他喉嚨脹痛,“北北……”

“二哥,我槍法也可以,這一路我也沒少打仗,我也要殺太陽人,為大哥三哥報仇。你現在不想讓我出差池,可回頭我自己偷偷跑去參軍,你不是更擔心?二哥,別送我走好不好,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要真有什麽意外,咱們一塊去見大哥和三哥。”

“盡說什麽胡話?”他語氣有些重,就聽不得妹妹這樣說。

兄妹倆緊緊相依,“北北,以後二哥護着你。連同大哥和老三的,不會讓你出任何意外。”

田家鎮失陷,信陽也被奪取,漢城徹底暴露在太陽人的槍炮之下,敵寇三路齊發,一切已成定局。

然而至今,碼頭仍有數十萬難民滞留,江上還有許多機器武備無處安置。這場撤退和前線的戰況一樣艱難。

沈婧文同樣忙的腳不沾地,漢城九省通衢,自古文化繁盛,這座城市的底蘊與歷史,她帶不走,但承載文化的符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