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朋友

季眠低下頭,用橡皮努力擦着作業本,假裝無事發生。

他心裏不免一陣腹诽,心想大佬走路都是沒有聲音的嗎,什麽時候來的啊?

傅沉俞冷着臉坐回自己的位置,季眠用完橡皮擦之後揉了下眼睛。

上課鈴打響了,蘇珞瑜擦幹眼淚,正襟危坐地看着黑板。

第1節課是語文老師施老師的課,施老師也是他們三一一班的班主任,将來要帶他們到小學六年級。

施老師說:“同學們,現在翻開同步訓練,今天我們講課內閱讀《拐彎處的回頭》。同桌之間互相檢查一下同步訓練,沒有寫的站起來聽課。”

蘇珞瑜這幾天請假都沒來,語文同步訓練是昨天的回家作業,現在他的課本一片空白。

一直都是好學生的他紅了臉,支吾道:“傅沉俞,你寫了嗎?”

傅沉俞的同步訓練寫的整整齊齊,字也好看。

蘇珞瑜開口請求道:“我能跟你看一本嗎?”

傅沉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腦海中浮現季眠給他遞紙的一幕,他心裏又煩又氣,蘇珞瑜一開口,他就把自己《同步訓練》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完全拒絕他。

蘇珞瑜的臉更紅了,他沒想到傅沉俞竟然如此幹脆利落的拒絕了他。

他們都當了三年的同桌了!

可是傅沉俞依舊這樣,冷冰冰的,誰也不理。

蘇珞瑜委屈的眼睛都紅了,想起季眠,還是覺得季眠更好。

秋天一到,窗外桂花飄香,大片大片的金色在樹上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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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眠位置靠窗,眼睛有點不舒服,揉了揉,繼續寫作業。

施老師下課之前提醒班上同學要預防紅眼病,聽說二年級就有一個小孩得了紅眼病,眼睛超恐怖。

對于小學生來說,課間除了玩游戲,就是擠在一起講八卦。

紅眼病的傳說在黎明小學悄悄流傳開來。

到了放學的時候,紅眼病已經成為了最恐怖的疾病之一。

何曦被吓得打了個激靈,扭頭跟季眠分享:“他們說紅眼病只要看人一眼就會被傳染!好可怕啊……”

季眠嘟囔:“哪有那麽恐怖。”

他一點也不想理會沒有常識的小學生。

何曦拍拍胸口,驚悚道:“二年級就在我們樓下,你說我下樓的時候會不會不小心跟那個紅眼病對視過啊?”

季眠寫着口算訓練,又揉了一下眼睛,窗外桂花的花粉讓他有點兒過敏。

“不會的。”季眠打了個噴嚏:“阿嚏!”

林敏芝以為季眠感冒了,等他回到家,給他喝了好幾天的板藍根,依舊不見好。

随着桐城東區大街小巷的桂花都盛開,走在路上都能落下一片花雨,季眠的“感冒”也越來越嚴重。

直到有一天中午,午睡過後,季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坐起來。

陳萍正在挨個兒收作業,收到季眠這裏,她看到季眠的眼睛,忽然尖叫一聲:“啊!”

女孩的聲音尖銳,整個班都被他吵醒了。

“陳萍,你怎麽了?”康軍開口。

陳萍驚慌地指着季眠:“季眠得了紅眼病!”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閉上眼睛:“救命啊!我剛才跟季眠對視了!”

剛清醒的季眠一臉懵逼,沒等他反應過來,班裏就炸開鍋了。

“什麽!我看看!季眠的眼睛好紅!”

“哦比啊,你還看他的眼睛,紅眼病會傳染的!”

“快快快大家把眼睛閉上!”

“聽我的,都離季眠遠一點,大家都跑出去!”

一瞬間,所有人都從座位上站起來,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蘇珞瑜猶豫了一下,想起傳說中紅眼病的恐怖性,還是跟着班裏同學一起走出去了。

他暗暗下定決心,等季眠病好了之後,他就跟季眠做好朋友。

衆人對季眠的态度,就像見鬼了一樣,季眠目前也只有初中生的心智,面對全班的疏遠,他驟然還無法适應,心裏一陣一陣的委屈。

加上眼睛過敏,被他用手揉的通紅,淚珠點點,看上去怪可憐的。

“我不是紅眼病……”季眠試圖反駁,他知道自己這個症狀肯定跟紅眼病沒關系,正說着,眼睛又癢的可怕。

他兩只手都捏成小拳頭,用力地揉着眼睛,眼淚嘩啦啦地掉,不是他哭,是生理性的淚水。

但看在別人眼中,他就像被全班孤立之後,小孩委屈地掉眼淚。

季眠越揉越癢,越癢越停不下來,反而把眼睛弄得更加紅。

直到他被一雙冰冷的雙手捏住了手腕,季眠的雙手被硬生生掰了下來。

淚眼朦胧中,他看見傅沉俞一臉嚴肅地站在他面前。

空蕩蕩的教室,人早就跑幹淨了,只有傅沉俞一個人留下來陪他。

兩人站的很近,自從那個雪夜之後,他們再沒有站的這麽近過。

雖然知道自己不是紅眼病,但是季眠怕傅沉俞不知道。

他連忙緊閉自己的眼睛,免得大佬以為自己身懷“絕症”還對他圖謀不軌,企圖拉他一起倒黴。

作為小炮灰,這點茍命的自覺還是有的!

結果傅沉俞不管不顧地摁住他的手,嘴裏還冷酷無情地命令,有些急切:“睜眼。”

季眠睫毛劇烈的顫動着,上面挂着的小淚珠不停地滑落。

傅沉俞重複:“睜眼,季眠!”

季眠死不肯睜開,情急之下開口道:“這是紅眼病,會傳染的。”

傅沉俞幾乎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就急急地回答:“我不怕。”

季眠愣了一下,睫毛不再顫動,他緩緩地睜開眼,眼尾上挑,圓乎乎的貓眼與他對視。

傅沉俞仔細看了一眼,季眠只有眼眶被揉成了紅色,眼裏的血絲是因為發炎,不是紅眼病,他長長地松了口氣。

這一刻,季眠雙眼只倒映了自己的影子,就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人。

傅沉俞捧着季眠的包子臉,手感軟綿綿,他覺得自己心裏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又酸又脹。

林敏芝接到消息急匆匆趕來學校的時候,季眠已經在辦公室乖乖地坐着。

後來到醫院檢查半天,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原來是季眠對桂花過敏,秋天換季的時候發作了。

接下來幾天,季眠都帶着小小的黑色墨鏡,還有白色的口罩,幾乎全副武裝。

但學校裏還是有很多人盛傳他得了紅眼病,都不敢直視他。

季眠孤零零地坐在位置上等待放學,優美的鈴聲一響,同學全都收拾好書包,到門口排隊。

黎明小學的每個班學生在放學前都要先在教室門口排好隊,到了校門口才能離開。

季眠今天有心事,所以他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到處張望,只是沒找到他想找的傅沉俞。

前幾天傅沉俞留下來的舉動讓季眠心裏有點感激,畢竟傅沉俞不知道他不是紅眼病,在這麽危險的前提下還願意留下來陪自己,說明大佬還是念舊的,至少沒忘記他們幼兒園的情分。

季眠一向有恩必報,今天就想找傅沉俞說一聲“謝謝”。

直到他走到距離學校兩百米遠的小花壇,才看到傅沉俞。

而且傅沉俞的狀态好不好,他正在和兩個男孩打架,看上去應該是傅沉俞單方面毆打別人。

那兩個穿着校服的小學生被打得吱哇亂叫,嚎啕大哭:

“本來就是紅眼病!為什麽不能說!”

“紅眼病就是吓人!就是惡心!”

“又沒說你!關你屁事!你為什麽打我們!”

“嗚嗚嗚嗚嗚你死定了我要告老師!”

“嗷嗷——對不起!別打我了!好痛好痛!”

傅沉俞收了手,站起身看到了季眠。

兩個小孩趁他發愣,一時不察,抱着自己書包連滾帶爬就跑了。

季眠張了張嘴,心裏跟雷打鼓似的,滿屏的彈幕:完了完了,看到大佬打人了,我不會有什麽連帶責任吧?

傅沉俞不說話,悶悶地撿起地上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季眠看到他側臉有一道血口子,像是指甲抓出來的。

他一下就想到傅沉俞留下來陪他的舉動,有些舉棋不定地糾結:也許,傅沉俞沒有那麽兇,也可能……沒有那麽讨厭他?好吧,傅沉俞一直都對自己冷冷淡淡的,看不出讨不讨厭。

傅沉俞背上書包轉身就走,季眠連忙邁開腿追上去,他的小奶音急急地:“傅沉俞!”

傅沉俞腳步頓了一下,沒停下,但是明顯走慢了很多。

季眠拽住他的手臂,真誠地開口:“傅沉俞,你臉受傷了。”

傅沉俞不理他,季眠發揮自己的同學愛,鼓起勇氣:“我有創口貼,我給你貼上吧。”

最後的結果,就是傅沉俞面無表情的、蒼白俊秀的小酷哥臉蛋上,貼着一個白白的兔子創口貼。

季眠沒忘記自己是來跟傅沉俞道謝的,他拿出零花錢站在蛋糕店前,脆生脆氣道:“阿姨,我要這個雨傘小蛋糕。”

季眠喜歡吃甜的,但他零花錢有限,平時好幾天才省下來買一個三塊錢的小蛋糕。

今天為了表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買了一直舍不得買的雨傘蛋糕杯,一個要五塊錢。

“給你。”季眠把蛋糕遞給傅沉俞:“謝謝你啊。”

傅沉俞淡淡道:“謝我什麽。”

季眠看着他,眼裏璀璨的星星閃耀着:“謝謝你那天留下來陪我。”

傅沉俞接過蛋糕,舀了一勺奶油在嘴裏,一路甜到了心裏去。

比奶油更甜的,是眼前的蠢兔子的笑顏。

傅沉俞沉默地走着,季眠心裏砰砰跳,就像是攻克了什麽難關,他追上來小心翼翼地詢問:“傅沉俞,我們是朋友嗎。”

過了好久,季眠才聽到傅沉俞別別扭扭地回答:“嗯。”

季眠的夜空,星星全都亮了。

貓似的眼彎成了一道小橋,喜悅之情難以藏住,心中雀躍無比:天啊,原來他沒自作多情,大佬真的願意和他當朋友。

他仿佛看到自己脖子上被挂起了一面金光閃閃的“免死金牌”!

傅沉俞看到季眠的笑容,心髒微微咯噔一下。

他耳尖有些紅,轉過頭,別扭地想:和他做朋友,有這麽高興嗎,蠢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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