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色環戒放在“小”字邊,聞秋時聲音落下,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衆人視線從桌案,不約而同移到僵在原地,宛如石化的身影,表情一言難盡。
想笑。
但背後發涼。
換個主角,早已笑聲四起,但此時,整條街的靈氣都傳出肅殺威脅之意,無形的威壓籠罩而來。
氣氛凝重到極致。
而位于中心的青年,仿佛什麽都察覺到,對另外捂着嘴,憋笑都憋到猙獰的賈棠道:“愣着幹嘛,壓大壓小,若是與我選的一致,趕緊猜下一局。”
賈棠察覺到他極強的氣勢,放下嘴邊的手,感受到一絲棋逢對手,也正色起來。
他盯着桌案“大”“小”兩邊,沉吟片刻,将一枚儲物戒扣在“大”字一邊。
其實他早打算壓小,但不知為何,顧末澤方才吐出的那個“大”字的剎那,他腦海不由自主冒出一個念頭——這是正确答案!
“大。”賈棠朗聲。
骰盅輕輕搖動起來。
片刻“咚”的一聲,按在兩人之間,一只手在衆人翹首以盼中揭開,露出裏面的骰子。
“嘩——”
低沉凝重的氣氛被打破,圍觀人群沸騰起來。
“承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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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時擡起手,風度翩翩朝如遭雷劈的賈棠抱了個拳,“這儲物戒我就笑納了。”
說罷,他在四周眼紅的視線中,将桌案兩個儲物戒收了起來,神色間,并未顯得有多意外,好似一切在預料之中。
一天敗了兩次,栽在同一個人身上。
賈棠注意力已完全不在賭注上了,他看着一臉雲淡風輕收環戒的人:“你早知道會贏,為何,你之前明明輸了上百次。”
聞秋時頭也不回地指指背後:“我不是說了麽,信他。”
原著裏,顧末澤逢賭必輸,賈棠逢賭必贏,兩人未曾正面對賭過。
但聞秋時堅信,賈棠的“必贏”與顧末澤“必輸”相撞時,會變得無效。
無他,顧末澤身為主角,即使再命運不濟,再像個被天道抛棄的虐文主角,他的地位也無人可以動搖,這個位面賦予他的東西,即便是倒黴的賭運,也容不得任何人來挑釁。
事實确如聞秋時所料,顧末澤,在這個位面擁有絕對不容挑釁的地位。
“無論什麽賭局,無論多大的賭注,只要聽到他的答案,我就敢賭。”
聞秋時嗓音清越悅耳,像在進行動人的表白,末了尾音悠悠地感嘆,“顧末澤,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圍觀人群神色麻木,靜靜看着他。
淚目。
真是感天動地的信任。
唯有賈棠瞳孔微縮,聽出了聞秋時弦外之音,驚魂不定地看向他身後臉色陰沉的顧末澤。
原來不是信他會贏,而是信他絕對會輸!
這兩人......
一番感人肺腑的真情流露後,聞秋時重新戴上青色環戒,又瞅了瞅墨戒,心滿意足地勾起唇角,打算向天宗衆人分享勝利的喜悅。
青年轉過身,一雙狹長陰鸷的眼眸盯着他。
目若噴火。
聞秋時:“......”
周圍一群人包括張簡簡等天宗弟子,望着這幕,都忍不住抿嘴忍笑,從顧末澤不自覺散出的威壓中,不難想象多麽怒不可遏。
這場面,實在稱得上一個慘絕人寰。
但很快,他們眸光一凝,笑不出來了。
聞秋時像是壓根沒注意到顧末澤氣到額角青筋突起,渾身散着寒氣,神色如常走到面前,擡起手,展開細長白皙的五指。
一枚墨戒躺在他掌心。
“喜歡麽。”
儲物戒映入年輕男子漆黑的眼睛,聽到問聲,裏面不知向何處發洩的惱意一頓。
顧末澤微怔,看到青年朝他眨了下右眼,露出狡黠之色,“我看第一眼就覺得,和你的手指特別配,折騰了一下午,真弄來了。”
籠罩四方的威壓散去,顧末澤立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先讓人升上雲端,再将人踹下地獄,然後又把人從地獄裏拉回去,末了,還讓這個忽上忽下的人,對他生不起半點怒氣,只剩歡喜。
顧末澤沒見過這麽能的人。
他接過,在四周目瞪口呆,豔羨不已的炙熱視線中,将墨色環戒戴上骨節分明的手指。
聞秋時滿意地看着這幕,旋即朝深深凝望他的年輕男子眨了眨眼。
“你覺得我現在和以前有什麽不同?”聞秋時找準時機,瘋狂暗示起來,試圖借此事讓顧末澤意識到師叔換了個魂,以後莫要針對他。
“以前的我絕不可對你這樣好,對你說這些話,是不是?我簡直像換了一個人,是不是?”
顧末澤忽然意識到什麽,微眯起眼。
“師叔何意,”
他轉了轉食指環戒,在聞秋時期待的眸光中,薄唇微抿,輕聲撂下一句“不甚明白”,便疾步離開了。
他幾乎眨眼消失蹤跡,像是怕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追上來。
聞秋時:“......”
跑什麽?
還是太含蓄了嗎?!
鬧騰了許久,天色已晚,聞秋時收攤離開時,遠處忽然傳來騷動。
一群身披銀铠的護衛從街頭一字排開,護着慢吞吞走來的一衆人。
“在攬月城這麽大的排場,誰啊。”
“天地閣的人,護送符老祖回符會。”
“竟然是賈閣主親自護送,不過符老祖身為閣內最尊貴的客卿,有此待遇不足為奇。”
“符老祖年歲大了,近日又身體欠佳,若是一倒下,天地閣的靈符生意可就不妙咯。”
“難怪天地閣整日重金招納符師,我倒是有一人選推薦,南獨伊長老。”
“哈哈,他可是除符老祖外唯一的天符師,靈宗可不會傻到把他放給天地閣。”
......
聞秋時回客棧的路上,被擠到路邊,若非被牧清元等人護着,幾乎貼着牆走。
與街上一行人交錯時,他隔着重重人頭和鐵甲護衛,朝內望了眼。
路上一個扶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就是世人尊為符老祖的天符師。旁邊身着錦衣,與賈棠相貌有些相似的男人,則是天地閣主。
聞秋時掃了眼,收回視線,抱着餘下符紙離開了。
“符老,有何事?”賈閣主見老者停下。
符老祖若有所感地朝街側望了眼,幾許搖搖頭,揚起枯啞的嗓音:“沒什麽,繼續走吧。”
一行人走出東街,朝符會大門走去,正此時,一人撥開護衛,大喊道:“爹!”
賈閣主眉頭深深擰起。
“哎,符老好!”賈棠三兩步奔來,行完禮,掏出數百張靈符。
“爹,你交代我尋符師後,我沒日沒夜地替你尋,可惜,可惜,”賈棠一句三嘆,“那些符師都心有餘而力不足,只留下這些靈符,爹你過過目。”
“你找的符師都只會畫初級符?”賈閣主掃了眼靈符,一眼看穿,“等我回來收拾你。”
賈棠吓得一抖,委屈地埋下頭。
這時,他手中的符被一只蒼老的手接過,“好歹用心了,我來看看這些符。”
賈閣主:“符老,您別慣着他。”
“還是符老好,”賈棠擡頭眉飛色舞,下一刻,手被用力抓住,“你的儲物戒呢?怎麽只剩三枚了?”
賈棠臉色一僵,垂頭看了看,大驚失色道:“是啊,我的戒指呢?怎麽回事?”
他瞪大眼睛,好似剛發現此事:“爹!我儲物戒不見了?!”
“問我?”賈閣主冷笑,揚手瞬間,一條紫雷閃爍的長鞭出現在空中,“啪”的一下,甩在賈棠腳邊,地面裂開一條粗縫。
“說實話。”
賈棠:“......送人了。”
賈閣主勃然大怒,一鞭子就要打在他身上,電光火石間,旁邊傳來中氣十足的怒喝。
“住手!快住手!”
“符老,您別再......”賈閣主話未說完,發現符老祖原本灰白的臉頰漲紅,手指發顫地舉起一張符,“這符......這符......你快看!”
賈閣主皺眉,視線落去的瞬間,睜大了眼。
他雖不是符師,但一生見過無數品級的靈符,鑒符的眼力在大陸無人能及。
符老祖手中的靈符,雖畫的是初級符驅邪,但一筆一劃勾勒完美,透過紙上筆墨,可以清晰窺出符師畫符時,一氣呵成的流暢與精準。
筆筆到位,沒有半點多餘。
賈閣主拿過符紙,輸入靈力試探,一股強大的符威立即從靈符散出,以他為中心,一個金色光圈擴展開來。
眨眼間,籠罩整個攬月城。
偌大的城池,淡金色光芒充斥在空中,洋溢着暖陽般的氣息,暗地的陰鬼邪祟被一掃而空。
此番動靜立即引得城中不少人大驚,驚魂不定地張望四周。
“發生了什麽?”
“是靈符!有人在用靈符!”
“這種威力,難不成是天符?!”
“近日攬月城魚龍混雜,符會為了鏟除邪祟,竟然用天符一勞永逸,好大的手筆!”
......
愣在原地的賈閣主和符老祖對視一眼,看到彼此臉上的震驚。
這是初級的驅邪符沒錯,但卻不可思議地擁有天級符的威力,簡直聞所未聞......不,曾經倒是有一位能做到,但如今有人能重現,想都不敢想!
符老祖找到另張一模一樣的驅邪符,寶貝似地護在懷裏:“這還有一張!”
賈閣主拍拍賈棠肩膀,又親昵地摸摸他頭:“好孩子,爹爹錯怪你了!快告訴爹,這是哪位大師畫的靈符?”
賈棠看着欣喜若狂的爹,吱唔半晌,硬着頭皮攤攤手,“是這樣的,我在東街買了整條街的靈符,這、這是哪個攤上的,我也不知道。”
賈閣主笑容一沒,氣急敗壞地将賈棠一巴掌揮走。
“來人,速與我去東街!符老你腿腳不便,先......”
賈閣主話未說完,看着孤零零倒在地上的拐杖,眸光一轉,落在前方健步如飛的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