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夜雨後仍未放晴,時值夏季,黑雲壓城,少有?清風拂過,悶熱的空氣充斥在城內各個角落。

床榻上的青年額頭沁着薄汗,在室外喧鬧聲中,長睫輕掀。

他?邊睜開眼邊伸出被褥下的手,半握成拳,兩只纖細的手臂劃水似展開,帶動整個懶散的身體?在軟榻間打了個滾。

“舒服......”聞秋時咕哝了句。

他?像被暖流裹了一夜,全身上下連骨頭都是酥的,随着睡夢醒來,意識清醒,睜開的秋水眸裏一片清澈。

聞秋時坐起身,視線從搭在屏風上的天雲服轉到書案,臉上舒适的表情一頓。

他?摸摸左肩,沒有?半點疼意,昨夜讓他?渾身顫栗的痛楚好似是在夢中,但聞秋時知曉不是夢,睜着猩紅雙眼的年輕男子,壓着他?咬破後頸肌膚的冷戾模樣,猶在眼前。

聞秋時愣了幾?許,表情震驚地低喃道:“不會真的是......汪、汪?”

可原著裏,顧末澤沒有?咬人的癖好。

聞秋時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地下了床,昨日穿着的天雲服衣襟被撕碎了,不見蹤跡。

屏風上搭着的這件完好無損,他?取下翻翻袖口,“......”

天宗弟子服飾統一,未避免穿錯,袖口都有?每個人名字,聞秋時手中這件看起來嶄新,唯獨繡名字的地方,像被匕首劃過,三個小字被破壞的難以辨認。

但仔細盯看,又有?些欲蓋彌彰。

若是腦海中浮現出正确答案,照着殘留的繡線勾勒,“顧末澤”三個字便浮出水面了。

聞秋時剎那看穿顧末澤想做什麽。

咬完人知道錯了,擔心別人不肯穿他?的衣物,特意将名字劃去,又暗戳戳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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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秋時嘴角微抽了下。

他?穿上偏大的外袍,将腰帶系緊了些。

打開房門,走廊下一群天宗弟子,握着靈劍焦躁地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房門打開,急忙忙望了過去。

踏出房門的青年,穿着格外寬松的天雲服,襯得?身影十?分清瘦,一只手輕扶門框,瞧着弱不禁風,好在平日蒼白的臉頰,透着些紅潤,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不少。

頂着兩只熊貓眼的張簡簡湊來,“長老氣色不錯,我等還擔憂長老睡不安生?呢。”

聞秋時吓了跳:“你們?昨夜幹什麽去了?”

一眼望去,全都黑着眼圈。

張簡簡搓搓手:“緊張得?一夜沒睡。”

聞秋時拍拍他?肩,安慰道:“不必為我焦慮,我不緊張,參加符比完全放寬了心。”

聞言,衆弟子臉色一僵。

張簡簡哀哀怨怨瞅了眼他?,“我們?今早都沒錢吃飯了,全部身家在賭坊,長老怎能這般懈怠。”

聞秋時一噎,收回手輕咳了聲,“我保證不會讓你們?血本無歸。”

張簡簡等人權當安慰,心裏淌血,去符比場地的路上還揚起苦瓜臉給聞秋時擠笑?,“都是小錢,小錢,長老不必太過在意。”

攬月城的符道大會,歷來就?是天下符師最關注之?事,此次涉及天篆筆,更是吸引了整個修真界的關注,空前盛況。

大比當日,符會大門前方的龍躍臺周圍,早早堆滿了人,擠得?密不透風。

身着白衣紅邊的符篆師,各仙門弟子,還有?前來看熱鬧的修士,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可惜南長老不來,少了些看頭。”

“人家天符師哪用參加初比,要?我說半決賽都不必參加,只需要?在決賽出現就?行!”

“這次真的熱鬧,雖說南獨伊奪冠是板上釘釘之?事,但我瞧北域柯柳和白生?也不錯,說不定有?挑戰的機會。”

“幾?個楚家子弟也不錯,特別是楚天麟,還是最年輕的地符師,未來可期!”

“你們?說的這些,先打敗靈宗那幾?位地符師再與南長老相提并論?,否則就?是臉上貼金,天符師和地符師之?間的鴻溝不是三言兩語能跨越的。”

......

天宗衆人來時,統一的天雲服,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稀奇,往日符比的時候,天宗弟子像齊齊人間蒸發了般,怎麽今兒舍得?露面了。”

“天宗今年有?人參賽了,昨日門中弟子在賭坊‘發瘋’呢,據說開心壞了,倒是可憐。”

“等等!”

一人揉揉眼睛,不可思?議道,“我怎麽瞧見南嶺和靈宗弟子在給天宗讓位?!”

龍躍臺前,原本挨在一起的南嶺和靈宗弟子,忽然不約而?同朝各自一邊拼命擠去,在擁擠的人潮中硬生?生?給走來的天宗衆人開辟出一塊空地。

“快跑!快跑!今日離天宗遠些,千萬莫挑釁他?們?!”

“等會初比結束,天宗唯一的火種淘汰,以他?們?昨日在賭坊的瘋狂,少不了一番歇斯底裏!”

“牢記在他?們?痛哭流涕的時候,我們?切莫表現的太過張狂,光腳不怕穿鞋的,指不定他?們?在絕望之?際幹出同歸于盡之?事!”

“你瞧他?們?一個個眼睛烏黑,臉上卻在擠笑?的詭異模樣,等會獨苗淘汰,該不會受不了刺激集體?走火入魔吧?”

“別說了,再往那邊移一點!”

兩邊弟子如避蛇蠍。

天宗一行人茫然地看左右,來之?前以為會被大肆嘲諷,沒料到,南嶺和靈宗等老相熟們?,竟然主動将占位相讓,對他?們?和善笑?着。

聞秋時都被各門派弟子間真摯的友情感動到了。

龍躍臺上,擺了數百張整齊劃一的桌案,桌面是畫符所需材料,參賽者進場時不可攜帶一切靈符相關。

初賽是在規定時間內,畫出十?張符會現場要?求的靈符。足以容納千人的龍躍臺,将分三次接納參賽者,每張桌子間距極寬,以防有?人暗中進行靈符間的傳遞。

離符比開始,還有?小半時辰。

第一批進入龍躍臺的人員,手持帶有?編號的腰牌,已等在入口處,不少人手裏拿着符籍,神色緊繃着翻看,加強對各類符紋的記憶。

相隔甚遠,都感受到那邊壓抑的氣氛。

張簡簡等人之?前還惦記着付之?東流的全身家當,此時被符道大比隆重?緊張的氛圍感染,整個身心都在關注大比本身。

“長、長老,你千萬萬別緊張。”

聞秋時:“把舌頭捋直了說話!”

張簡簡吐了吐舌頭,清秀臉蛋白白的,四處瞅着,“牧清元呢?說好今日不修行,來給長老鼓勁!”

有?人回道:“今早聽完我們?說賭坊的事,整理完錢財,趕去了,說要?壓天宗壓長老賺宗費。”

張簡簡絕望哭嚎了聲:“我還指望找他?借點呢!”

聞秋時愛憐地摸摸他?腦袋,正要?說話,看到一群氣勢如虹的年輕弟子走過,白衣金帶,佩劍挂着統一的金色劍穗,手腕也帶着金絲細緞。

北域子弟來了。

聞秋時明顯感覺到周圍氣氛變了,仿佛氣勢被比了下去,各仙門弟子臉上神色微變。

随後,率先動起來的是南嶺子弟。

日常伴在楚天麟身邊的那人,将準備好的豎旗“砰”的插在地面,大手一揮,天藍色旗幟展開,露出裏面一只栩栩如生?的神獸。

南嶺世代守護的瑞獸,麒麟。

其?他?人也紛紛将劍穗換掉,改為麒麟吊墜,整齊劃一地高?舉了舉。

聞秋時目瞪口呆。

張簡簡見狀,惱得?拍腿:“我們?怎麽沒想到,這樣才有?氣勢!”

聞秋時搓搓胳膊泛起的雞皮疙瘩:“無此必要?,你瞧靈宗就?沒......”

他?話未說完,靈宗那邊弟子換上了烈焰般的赤紅披風,将右邊衣袖折起,露出系着紅色細緞的手腕。

聞秋時:“......”

他?環顧四周,發現不止各仙門弟子如此,一些并無宗派人士,也要?不挂着金劍穗,要?不挂着麒麟,還有?身着烈焰披風的,混亂的場面夾雜着一絲有?序。

張簡簡等人愈發懊悔,若非囊中羞澀,現在已沖出去買物樣了。

他?們?頭一次參加符道大會,不知這些門道。

離大比開始越來越近,記錄時間的最後一炷香點燃,聞秋時最後一批上場,并不着急,混在人群中帶着面具左右張望。

龍躍臺前端,向上百階玉梯,坐着的都是各宗派之?首,一方之?主。

此時各位置差不多坐滿了,唯獨正中央的座位一直無人,旁左是聞秋時有?過一面之?緣的賈閣主,旁右是一雙狐貍眼的靈宗主孟之?餘。

兩人坐下後,寒暄了幾?句,視線都有?意無意朝身後符會大門望去。

香已過半,楚柏月仍未現身。

“還在看天篆呢。”

“哈哈,雖然此言不妥,但獨留楚家主在那,他?該不會把天篆搶走吧?”

“別說,他?要?搶還真沒人攔得?住。”

“楚家主此行就?是為了天篆吧,昔日好友心愛之?物即将落入別人手中,此時心情可想而?知。賈兄,你說北域主藏天篆藏了十?年,怎麽突然舍得?拿出來福澤天下了。”

“何必問,你我心知肚明。前不久北域主吃了個暗虧,不給楚家主誅誅心,還是北域主嗎?”

“哈哈,是這個道理。”

......

符會內。

結界籠罩的天篆筆前,立在一道修長孑然的身影。

昨夜的一襲簡潔白衣,換成了繡紋繁瑣的家主服,楚柏月輕冠束發,手負在身後,眸光垂落在熟悉的筆身上。

不知看了多久。

最後一點星火燃盡,香熄滅。

楚柏月現身百層玉階上,拂袖坐于正中之?位,眼神淡漠,溫潤如玉的臉龐較平日冷了些。

第一批參賽者已入場,符會長老交代完比賽規則,略一擡手,半空浮現出兩個大字——“山水”,龍躍臺內一片寂靜,接着便是滿場的筆紙摩挲聲。

臺下議論?紛紛。

“山、水,能想到的符多不勝數,但半決賽只留九人,要?想畫的十?張符在數千張符中脫穎而?出,難如登天!”

“往年地符師只有?淅淅瀝瀝幾?個,要?進半決賽輕而?易舉,今年百位齊聚,一衆地符師都頭疼不已吧,我看那些高?符師......唉,真是煎熬。”

“今年還只給半個時辰,要?求畫十?張,難上加難!”

天空烏雲未消,輕風難以緩解悶熱。

龍躍臺周圍擠滿了人,聞秋時借來一把折扇,視線在比賽場上來回轉悠。

初賽故意未設結界,四周嘈雜聲音會傳入符師們?的耳朵,若畫符時沒有?極強的專注力,很容易被幹擾到。

心境一亂,滿盤皆輸,這只是初賽的第一關。

“聞小友,你的牌號是多少?”冷不丁旁側響起一句,聞秋時愣了下,側頭瞪大眼睛。

張簡簡險些被擠倒,回頭一瞧,一群身着白衣紅邊的符師把長老包圍了,他?趕忙拍拍看比賽的其?他?同門,擠了回去,“你們?做什麽?!”

王大師提着幾?個青色小燈:“年輕人,有?禮貌些,不然小心以後沒靈符用了。”

張簡簡仔細一瞧,認出是聞秋時身旁賣靈符的大師,他?眨眨眼,又望向一群提着小燈的大師,瞠目結舌道:“你、你們?整個東街的人都來了?!”

王大師順手遞給他?一個小燈:“聞小友雖是天宗弟子,但在東街賣靈符,也算是東街的人,今年東街只有?聞小友參賽,我們?當然要?傾巢出動,不能讓人輕視了他?。”

張大師邊給呆愣的天宗衆人分小燈,邊一言難盡地搖搖頭。

“就?算過不了初比,該有?的氣勢要?有?,還是大宗門呢,準備的連些小宗小派都不如。”

聞秋時也收到了燈。

巴掌大,盛放的青蓮花形狀,蓮心有?三個字‘東街,聞’,摸起來還有?些潤,顯然剛做出不久。

他?拒絕的話堵在嘴裏,無可奈何嘆了聲。

王大師和張大師還在興致勃勃地囑咐弟子們?:“等會聞小友上臺,就?點亮青蓮燈,正好天色昏暗,我們?就?是照亮他?的一片星雲!”

張簡簡等年輕弟子聽得?熱血沸騰,崇拜地看着一衆老符師,使勁點頭,恨不得?現在就?點燈化成星雲。

聞秋時沒眼看,轉過頭對牧清元道:“大師侄,你能不能讓張簡簡別帶頭那麽傻氣,點什麽......”

聞秋時話音一默,看着牧清元點完燈擡頭,茫然“嗯”了聲。

聞秋時:“......”

他?将手中的青蓮燈遞給他?,視線繼續朝場內望去。

第一批裏有?極為矚目的北域子弟,柯柳、白生?,兩人位于龍躍臺前端,最遠離看衆,也最接近玉階的位置。

身後緊随的是南嶺、靈宗、天地閣的數十?位地符師。

在場目光多聚集在這些人的身上,不少人墊着腳張望,離看衆最近的地方,反而?少有?注意。

時間在龍躍臺上飛快流逝,轉眼過半,賽場氣氛愈發凝重?,許多桌上鋪滿廢符,成功畫出的符紙不過一兩張,十?張看起來遙不可及。

臺前各一方之?主威壓凝視,臺邊看衆嗡嗡嘈雜,頭頂上方籠罩着密不透風的雲層,整個龍躍臺上的氣氛壓抑到極致。

絕大多數符師已汗流浃背,畫符的手筆都在顫抖。

這時,兩個身着白衣金帶的人同時動了,十?張靈符擺在各自桌案,朝臺前玉階略一行禮,便攜手離去。

場外北域子弟見狀,高?舉佩劍,一片金色劍穗風中輕搖,十?分引人矚目。

原本尚稱得?上安靜的看衆,沸騰起來。

“符術果然不看年齡看天賦!”“柯柳、白生?所制的符,無需察看便只威力,此次符比,是唯二能與南長老掰掰手腕的人了吧!”

“言之?過早,初比只是畫符,後面半決賽決賽才是對戰,南獨伊能畫天符,一張天符就?是連畫百張地符都敵不過。”

......

柯柳、白生?離去後,場內的關注少了許多。

離結束時間愈來愈近,龍躍臺上,即使是在外的周邊看衆,也感受到場內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氛。

咚——

符會長老敲響沉重?的鐘聲,第一輪結束。

沒多久,第二批符師在吶喊聲中上臺,但助威聲明顯比之?前小了許多,經歷了第一批符師畫符的整個過程,大多看衆臉上興奮之?色都退去了。

整個龍躍臺上的氣氛,與天空的密布烏雲一般,壓得?人快喘不過氣來。

聞秋時有?些口渴,去入口處找茶水喝,剛飲了杯茶,正打算繼續倒時,身前的茶壺不見蹤跡。

他?側過頭,看到一個白衣金帶的年輕男子正拎着茶壺往嘴裏倒。

“白生?,不可以這樣。”

同樣服飾的年輕女子晚幾?步走來,皺眉道。

聞秋時眨了眨眼,看着長得?頗為相似的龍鳳胎,北域年輕一輩的翹楚,柯柳、白生?。

柯柳道:“不講禮數,還不快道歉。”

在她注視下,白生?悻悻放下一飲而?盡的茶壺,對聞秋時鞠躬道:“對不起,我太渴了,這樣很不禮貌。”

“白生?很不禮貌,他?知道錯了。”柯柳也朝聞秋時鞠了躬,然後牽着人走了。

聞秋時看着兩人背影,聳聳肩,覺得?怪怪的。

“柯柳白生?是天才,無論?是畫符還是修習法術,都有?着遠超同輩的天賦,”賈棠不知從哪冒出來,對聞秋時道,“但兩人除了修行外,什麽都不行,有?些呆。”

走了沒多遠的白生?,漸漸停下腳步,“我覺得?那人厲害。”

柯柳:“我也覺得?。”

白生?:“我想看他?畫符。”

柯柳:“我也想。”

兩人一拍即合,朝打算護送他?們?回住處的北域弟子搖搖頭,就?地坐下。

鐘聲再度敲起時,龍躍臺內外都是解脫的呼氣聲。

今日天氣不佳,整個場地人潮湧動,風都擠不進來,十?分悶熱。

加上初比是畫符,場上除了筆紙摩挲聲再無其?他?響動,顯得?枯燥無聊,圍繞龍躍臺壓抑沉重?的氣氛一遍接着一遍,臺下人都感到緊張窒息。

不少看衆覺得?煎熬,提前離去,連玉階上的各門派之?主都有?退場。

聞秋時戴好面具,立在入口處。

天宗等人在遠處凝望他?。

張簡簡擦拭着手中汗,嘀咕道:“終于輪到長老了,看這些人畫符好難受,雖然長老連初級符師都不是,但還是看長老畫的時候舒服。”

王大師斷斷續續聽到,笑?道:“大家畫符都一個樣,埋頭苦畫,聞小友畫符有?何不同?若是不戴面具,臉頰倒稱得?上賞心悅目,但戴着面具還有?何期待。”

張簡簡與身旁的人對視了眼,想起上次在東街遠遠看到長老畫符,理解彼此心中所想,但對符術沒有?研究,都形容不出來。

“長老畫符時,風在動,天也一下不熱了。”

王大師和張大師面面相觑,随後笑?出聲,無奈搖搖頭。

“你想說聞小友畫符時引動了風?無稽之?談,就?算是天符師,所制的靈符發揮作用,也得?是完整的符紋出來後,誰能邊畫邊顯露符威,聞所未聞。”

張簡簡道:“許是巧合,點燈吧。”

天宗衆人便齊齊點亮手中的青蓮燈,青芒閃爍,一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噗——”

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南嶺弟子,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天宗倒是鄭重?其?事!”

他?這一笑?,一下引動了其?他?人壓抑已久的情緒,靈宗那邊也被帶動,之?前不挑釁嘲笑?天宗的約定,一下抛之?腦後。

天宗衆人立馬被左右南嶺、靈宗等難得?達成共識的笑?聲唾沫包圍。

“笑?死人,據說天宗參賽那人,連符師都不是!”

“太慘了,沒有?地符師,好歹來個高?級符師吧,這、這來個零符師......侮辱誰呢,幹嘛要?自取其?辱!”

“是入口那個穿天雲符的弟子吧,你瞧他?還在吃葡萄,哈哈,竟然緊張到連葡萄籽都不吐!”

遠處,正在吃葡萄的聞秋時莫名一噎,使勁咳嗽起來,臉頰都咳得?泛起紅暈。

一人從他?身邊走過,哼了聲。

聞秋時擡頭,看到楚天麟大搖大擺負手離去。

最後一批參賽者入了場。

楚天麟等地符師依舊被安排最前端,聞秋時按牌號走到最末端,幾?近到了龍躍臺邊緣,離看衆最近,立玉階最遠,視線落在他?身上的人不多,都是天宗和東街的人。

“不妙啊。”王大師見狀皺眉道。

張簡簡忙道:“怎麽了?”

王大師解釋:“場上位置其?實?大有?講究,許多符師自知難以奪魁仍來參加符比,一方面抱着萬分之?一的可能,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玉階上的楚家主等人,一旦入了對方法眼,相當于一步登天。”

張大師點頭,接過話:“所以靠近玉階是人人想要?的位置,那地方在楚家主等人眼皮底下,一眼就?能看到。與之?相對的,就?是聞小友所在的地方,各宗主掌門,最多遠遠掃一眼,難以引起他?們?注意,是極差的位置。”

張簡簡聽罷,到覺得?遠離楚家主甚好。

王大師又道:“不止如此,畫符時需全神貫注,離人群太近,喧鬧聲不絕于耳,吵吵鬧鬧最易幹擾畫符。”

張簡簡這下急了眼,“那可怎麽辦?又不能堵住衆人嘴。”

倆大師一默,忍俊不禁:“急什麽,不會真以為聞小友能近半決賽吧?半決賽只有?九人!千人中只有?九人能進入半決賽,聞小友就?算是地符師都難!何況......罷了,年輕人需要?鼓勵,點燈點燈!”

兩人正說着,場內氣氛一變,半空浮現出兩個字——雲、霧。

場外視線都落在各自關注的人身上,點着青蓮燈的天宗弟子與東街符師,将眸光緊張地落在不遠處的身影。

随後目光一頓,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燈籠。

臺上青年已經落筆。

不知何時束起了烏發,昏沉沉天色下,裸露在外的脖頸白得?晃眼。

面具未能遮掩的下颌,也是精致漂亮,十?分吸引目光。

但望向青年時,視線卻不會為這些着迷留念,而?是宛如被什麽牽引似的,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中。

聞秋時細長白皙的手指握着筆,一勾一畫行如流水,仿佛不是在畫繁瑣艱澀的符紋,而?是描繪一副絕美畫卷,書寫一部傳世之?作。

與此同時,從清晨便壓在整個攬月城上空的烏雲,發生?了異動。

帶來悶熱天氣的厚重?烏雲,忽然以龍躍臺為中心,一層層向外擴散,宛如有?無形的力量将雲層撥開。

臺場內外,壓抑了一上午的凝重?氣息,像尋到了傾瀉口,随上空黑雲濃霧消散而?緩緩退去。

籠罩衆人的昏暗光線,逐漸明亮。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異樣,臺下看衆尚且迷茫,看看天空,臺少符師則若有?所感地擡起頭。

百級玉階上,坐在賈閣主身旁,修真界當今符術之?最的符老祖,臉色瞬變,将拐杖一丢,豁然起身。

他?佝偻的身影顫抖起來,蒼老的臉頰激動到緋紅,視線在龍躍臺上來回掃蕩。

“符威!是符威!小賈,那人果然出現了!!”

靈宗主等人聞言臉色皆變,雖不知‘那人’是誰,但看天空異象,符老祖和賈閣主如此态度,毫無疑問是有?大符師出現。

連符老祖都如此激動,難不成又出了天符師?

玉階上的衆身影,不由自主從座椅站了起來,視線在龍躍臺前端的地符師間緊張尋找。

會是誰?

龍躍臺下的看衆,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見各一方之?主起身,視線落在場內尋找什麽,紛紛猜測起來。

“我好像懂了,作答,”

白生?仰頭看天空,逐漸只剩薄薄一層雲,後面透着亮光。

“我也懂了,雲、霧,”柯柳望着天,緩聲道,“撥開雲霧見天日。”

場外喧聲四起,一片青芒閃爍處,卻是鴉雀無聲。

他?們?目光齊齊落在臺上身形清瘦的青年。

見過聞秋時畫符的天宗弟子們?,一臉享受的舒坦模樣,東街符師們?則齊齊僵住,面色驚恐到好似發生?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王大師手中青蓮燈劇烈顫動,目光僵硬地從青年身上離開,轉而?拽住身旁弟子搖了搖。

“聞小友到底是誰?”

沉浸在觀賞畫符中的張簡簡一頓,以為長老身份暴露了,磕磕絆絆道:“就?、就?是天宗一個,沒有?符級的小弟子。”

“放屁!”

王大師一聲怒喝,顫抖着手指向臺上身影,“還、還沒有?符級?這等畫符境界,你你就?說是天符師我都立馬信!”

張簡簡等人一愣,齊齊瞪大眼。

什麽??天、天符師?!!

外界動靜,聞秋時一概不知。

他?耳邊變得?靜悄,沒有?半點聲音,視線中的景象也盡數散去,從落筆的剎那,他?的眸中便只有?未完成的靈符,只專注于筆墨在符紙綻開的模樣。

他?整個人沉浸勾勒符紋的愉悅中。

壓在攬月城上空的黑雲,在短短時間散去,之?前被雲層堵住的風,連綿不絕地吹灑而?來。

悶熱的天氣一掃而?空。

龍躍臺上空,已僅剩薄薄一層雲霧,被遮擋了一上午的陽光,給最後一片雲渡上了金邊。

随後在清風中,陰霾盡散,飄渺雲霧逐漸分向四方。

一縷陽光穿過雲霧,灑了下來。

聞秋時落下最後一筆,逐漸從畫符的境界出來,耳邊聽到一陣騷動。

一道修長身影從玉階走下,隔着龍躍臺最遙遠的距離,淺眸死死盯着他?,穿過門中子弟楚天麟等地符師,又穿過場內數百名符師,一步步朝青年靠近。

楚柏月腳步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但每一步,似乎都花了極大的力氣,甚至讓人懷疑,殺兇獸窮奇只需一招的人,還有?沒有?走出下一步的力氣。

龍躍臺內外的視線,都被突然下場的身影吸引住,帶着濃烈的好奇。

在符道大比進行時下場,稱得?上失禮,這不像是楚家主會做出的事,但他?下場了。

衆人視線落在楚柏月身上,打量着他?,只見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楚家主,此時被輕易看出了情緒。

——小心翼翼,整個人仿佛在九天之?上與無間地獄之?間徘徊。

莫說熟識家主的南嶺子弟,即便是對楚柏月一無所知的人,也能看出他?此時的失态。

喧聲漸默,不知不覺安靜下來。

落在楚柏月身上的視線一路跟随,緩緩停在一個靠近龍躍臺邊緣的青年身上。

聞秋時落下最後一筆,破開陰霾的第一縷陽光也落了下來。

不偏不倚灑在他?身上。

剎那間,青年浸在和煦日光中,耀眼得?不可方物。

與此同時,那道修長的身影來到他?身邊,扣住擱筆的手腕。楚柏月骨節分明的手指收緊,帶着幾?分輕顫,握住細瘦白皙的手腕。

他?表情怔愣,淺眸盯着面前青年,低沉溫和的嗓音不知橫跨了多久,再度輕輕喚了聲。

“聞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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