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一聲嘹亮的雞鳴劃破寧靜，天邊金烏西垂，火燒雲卷着金光藏匿。
靈雞鳴完，傲然挺胸擡頭，扭屁股抖着尾羽，向面前的小姑娘展示雄姿。
江明鵲沒明白。
為什麽這雞要在夕陽落的時候叫。
肚子咕咕響了聲，靈雞撒開腳丫子跑開。
胃裏有團火在燒，江明鵲動動幹涸的嘴，真實的感覺到自己重生了。
前前世車禍後來到這個修仙世界，她本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
結果開局生在戰時邊城，差點被人烹，艱難活到六歲，進到修仙宗門，以為苦盡甘來，誰知老天不走尋常路，給她發的女配劇本，再掙紮也是給女主送菜。
于是她喜聞樂見的黑化了，刀了男女主，禍禍了百萬生靈，死在正道之雷下。
現在又重生了。
江明鵲冷笑，是不是她死的不夠徹底，重來一次再讓她死一死？
面前青磚小院陌生又熟悉，是乘秋宗新入門弟子住的竹園——她在這裏呆過一晚。
不過因為被人排擠，她在院子裏站了一晚。
江明鵲低頭，從破布裏露出的四肢如曬幹的樹枝，滿布傷疤與污泥。
這是三百年前，她剛入門，最最無力的時候。
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着進來一道軟糯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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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茹，在這裏。”
江明鵲轉頭。
一個七八歲小孩出現在門口，一身粉白襦裙，如枝頭粉嫩的桃子。
江明鵲眨了下眼，從堆灰的記憶翻出小女孩的信息。
金櫻子，一百多年前死在她手裏。
金櫻子揚手對她打了招呼:“明鵲。”
江明鵲把腦海裏死不瞑目七竅流血的金櫻子與面前鮮活小女童結合在一起。
金櫻子身後又出現一位黃衣小女孩，看起來比金櫻子小兩歲。
黃衣女孩直白地将江明鵲打量一遍，嘴角挂着一抹矜貴的笑容。
江明鵲一身粗布蔽體，站在她們對面，猶如爛泥與彩雲。
金櫻子:“這是秦岚茹，岚茹，這是和我一個地方的江明鵲。”
秦岚茹，這位也是死在她手上的，死得太早，江明鵲第一眼竟沒有認出她是誰。
方才跑開的靈雞又回到她身邊，啄了一下她的腳。
看着膘肥體壯的雞，江明鵲摸摸叫餓的肚子。
秦岚茹揚起下巴，笑吟吟道:“我是岚國的七公主，你也是我朝的子民吧？”
江明鵲慢吞吞地應了一聲。
秦岚茹繼續道：“你能換一個院子嗎？本宮不是很想和賤民在一個院子。”
金櫻子慌亂地瞥了眼江明鵲，喊道:“岚茹。”
江明鵲沒有理會她們，畢竟一個七歲，一個五歲，加起來年齡還沒她鞋碼大。
當務之急是解決她肚子餓的問題。
靈雞嘴裏咬着一條大青蟲，又啄了她一下，歪頭看着她，憨憨的。
江明鵲蹲下，靈雞把嘴裏的蟲放下，爪子推向她，示意她把蟲吃了。
江明鵲:“……”
雖然餓，但她也不是很想将就吃蟲子。
江明鵲試探地伸向靈雞背脊，靈雞沒有反抗，反而輕啄她的手。
秦岚茹見江明鵲沒有反應，不悅道:“莫非是個啞巴？是了，這種在死屍堆裏長大的活死人，想想是有些問題。”
江明鵲起身，盯着秦岚茹，眼眸藏着不見底的深井。
她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冒犯了，上一個出言不遜的人骨灰還沒有涼呢。
若不是不想手上沾血，平白沾因果，秦岚茹這會已經死透了。
從未怕過什麽的秦岚茹起了雞皮疙瘩，連連後退幾步，說出的話都氣弱:“你，你看什麽看。”
江明鵲想起來，未入門前，她生活在邊城，那裏每天都在發生戰争，天天死人，她幹着幫人斂屍的髒事，在混亂世間掙出活路。
但這件事只有和她來自一個地方的金櫻子知道。
金櫻子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不敢看江明鵲。
江明鵲的事是她說的，她沒有壞心眼，她只是想讓大家同情江明鵲。
“岚茹，不可以這麽說，明鵲只是幫人……助人為樂而已。”
江明鵲不置可否。
前世常有金櫻子“好心辦壞事”，最終總會被她打着我們是好友，都是為你好的旗幟敷衍過去。
等到女主過來，二人狼狽為奸，拿她當墊腳石在宗門混的風生水起。
這一世她沒那耐心玩好朋友的游戲，倒想看看，沒了她，她們還能這麽風光嗎？
秦岚茹看金櫻子一眼，金櫻子閉上嘴，沒有再發出聲音。
“岚茹！我們幫你拿包裹過來了。”
門口又進來兩個女孩，顯然與秦岚茹相識。
又來兩個同伴，秦岚茹緊張稍退，她對着金櫻子拉下臉。
“你就是爛好心，什麽助人為樂，說是幫人斂屍，若是挖人墳茔盜寶呢？總歸兩件都是髒事，本宮是絕不會和她一個屋子的，平白沾晦氣！”
秦岚茹身後兩人也跟着點頭。
“斂屍？普通人竟有膽子做那事，那不是煞星吧？”
“旁邊睡着這樣的人，我晚上會做噩夢的。”
幾人一唱一和，越說越大聲，直把“煞星”、“晦氣”等名頭往江明鵲身上安。
若是前世的江明鵲，恐怕是早早哭鼻子離開。
而現在江明鵲無動于衷，看笑話般看着幾人。
以她現在弱不禁風的身軀，要去對撕幾人，得不到多少好處。
既然要唱戲，那得等觀衆來。
她瞥向牆頭，那已有幾顆黑腦袋在探頭探腦。
江明鵲沒動靜，三人以為得利，也說的更起勁了。
旁邊院子的人聞到風聲，都圍到她們院子裏來看戲。
金櫻子尴尬又無奈：“明鵲，不是我不幫你講話，是大家都不想讓你進去，我勸也沒有用。”
江明鵲開口說了第一個字。
“滾。”
她語氣平平，院中唱戲的秦岚茹三人如同卡住脖子的雞，停止了談話。
金櫻子不明白之前還唯唯諾諾，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江明鵲态度忽然大變。
金櫻子硬着頭皮道:“仙師規定一個屋舍住四人，我們人太多了，沒有多餘的院子給我們了。”
江明鵲:“所以，我這個本來在院子裏的，要讓給幾個後來人？”
此話一出，院子外看熱鬧的人才想起。
本來就是人家住的地方，憑什麽要讓她們睡！
“哪有這樣的！”
“強占屋舍的無賴！”
“就是！”
牆上看戲的腦袋越來越多，窸窸窣窣的讨論聲也越來越多。
秦岚茹笑臉維持不住，臉上難看，掐了一把金櫻子。
金櫻子面對指責臉皮透紅，眼睛有些濕潤:“岚茹她來得晚，都沒有睡的地方，仙師見我們人少，所以才讓我們帶岚茹過來的。”
仙師這個招牌砸下來，質疑的聲音便沒了聲息。
金櫻子心底一松，希望江明鵲能夠懂點事。
江明鵲表情乏善可陳，金櫻子卻有種一座冰山壓在頭頂，喘不過氣的感受。
江明鵲:“我住在哪裏？”
金櫻子舒了口氣，江明鵲這麽說，肯定是有商量的餘地。
秦岚茹嗤笑一聲，這賤民也想要屋子住？她施舍般指着院子:“這麽大塊地方不夠你住的嗎？”
金櫻子一口氣沒提上來，牆頭又發出幾聲不贊同的聲音，對她們極為不利。
江明鵲點點頭。
“那你們住。”
秦岚茹瞪大眼，眼裏有不可置信。
院外趴着的人道了一聲好。
好事者扯着嗓子對院裏人大聲道。
“先來後到，我沒聽過後來者要人滾出去的，這和強盜行徑有何不同！”
“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還要把人趕出去？”
秦岚茹一眼橫過去，院牆上的人之多出乎了她的意料，一猶豫，就失了開口的最佳時機。
金櫻子手心冒汗:“不是的，我會給你找好住處的。”
“贻笑大方了各位！”
“都是分配好的院子，哪裏還有住的地方？”
秦岚茹聽到越來越難聽的議論聲，氣的胸口起伏，手掌發抖。
她何曾受過這種氣？
因為區區一個賤民，一個連給她提鞋都不配的賤民！
秦岚茹當下恨不得在江明鵲身上撕下一塊肉:“你們幾個死了嗎？給本宮動手！”
秦岚茹身後兩個女孩猶豫着上前抓江明鵲。
金櫻子不敢上去攔，怕殃及到自己，試圖用言語制止:“岚茹，快讓她們住手。”
秦岚茹火氣上頭，聽不進勸:“金櫻子，你要是再給這個賤民說話，本宮連你一起打！”
金櫻子委屈地咬住嘴，責怪江明鵲不體諒她，連累了她遭人嫌棄。
江明鵲拍拍手裏的靈雞:“啄她。”話落，她把靈雞丢向來者。
靈雞反射性張開大翅膀沖向兩人，用喙叨中一人。
小女孩害怕地叫出聲，靈雞抓準目标，追着兩人啄，兩個人吓得花容失色，往秦岚茹身邊倉皇而逃。
秦岚茹意識到不對:“你們兩個！不要往本宮這邊來！”
靈雞氣勢洶洶，啄了她的腿，秦岚茹痛地尖叫，金櫻子也沒能幸免，她被靈雞啄了胳膊。
一時靈雞追着四個人跑，牆頭傳來吆喝加油聲，鬧鬧哄哄的一片，唯有江明鵲置身事外。
外頭傳來一道呵斥。
“住手！你們都在做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