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哄
葉家的玄關處。
大門已經被葉清之輕輕地關上了，上面的福字還是去年貼的，已經有些褪色。
林溶月望着門上的福字，原本伸出的想要挽留的手垂了下來，無意識地蓋在了小腹上。
“我們是不是……應該早點和他說？”林女士看向丈夫，手指拽着衣服上的布料。
老葉皺着眉頭，并不認可妻子的話：“不那麽早和他說不就是為了他好麽，讓他慢慢接受，到頭來還怪我們不早告訴他。”
林女士低着頭沉默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反駁丈夫的話。
……
——
葉清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甚至不知道自己走過了哪些地方，腦子裏一片空白。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馬路上的車堵了長長的一串，時不時響起不耐煩的鳴笛。
——“多大人了還有這種脾氣。”
葉清之和一個又一個步履匆匆的人擦肩而過。
——“就知道你不會配合，一個弟弟妹妹有什麽好計較的。”
眼眶裏有什麽東西想溢出來，被他死死忍住了。
大街上哭個屁，他還要面子。
他想。
“大哥哥！小心前面哦。”
葉清之茫然地走了一陣，忽然感覺褲腿被輕輕拽了拽。
他低下頭。一個頭發蓬松的幼兒園小朋友還抓着他的褲腿，另一只手指着前面的水坑，小手肉乎乎的。
葉清之看着這個小朋友，盡力擠出一點笑容，溫聲和他說：“謝謝你哦。”
小朋友睜大眼睛擡頭看他：“大哥哥別笑了，有點吓人。”
“……好吧。”
葉清之告別這個小朋友，朝前方看了一眼。
他也不清楚自己走到了哪裏。街道上的人神情各不相同，或愉悅或冷淡，但總歸是有目的地往前走。
好像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該去哪裏。
葉清之在原地站了一會，沒管口袋裏振動的手機，放任自己繼續無目的地游蕩。
街道上的人慢慢少了下去，各種快餐店裏倒是人滿為患。
葉清之的肚子被飄出的香味勾得咕嚕嚕叫了幾聲，卻沒有得到身體主人的回應。他看了看幾米外的地鐵站，猶豫幾秒，往裏面走。
這個點該下班該放學都已經到家了，車廂裏空蕩蕩的，葉清之一個人就占了整排的位子。
冷氣開得很足，把金屬的座椅吹得冰涼涼的，車廂上方的實時站點路線大半都是紅點。
葉清之仰頭靠在金屬椅子上，胡亂地想，他這是該去哪兒呢。
十來分鐘後，地鐵門再次打開，灌進來一陣風。葉清之望了一眼這一站的名字，走出車廂，慢吞吞地往某個方向走。
等他完全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停在了一個小區的大門口。
名字有些耳熟，是……陳浔住的地方。
他在“去找陳浔”和“繼續去游蕩”之間猶豫了一下，還是踏進了大門。
門衛室的保安正在啃排骨，他看見走進來的葉清之，立刻想起了不久前陳浔笑容燦爛地說這是他好兄弟。
“同學過來找你朋友啊？”保安大叔從門衛室走出來，笑眯眯地看着葉清之。
葉清之點頭：“對……能進去吧？”
保安：“能啊，登記一下名字就可以了。”
葉清之在冊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憑着記憶繞到陳浔家的那棟樓底下，按響了門鈴。
不過沒有回應。
葉清之倚在緊閉的大門上，垂着眼從口袋裏摸出手機。
剛才在路上晃悠的時候，手機就一直在振動。這會打開一看，全是班群和宿舍群的信息，以及陳浔的信息，老葉和林女士什麽也沒有和他說。
葉清之動作頓了頓，給陳浔發了條信息。
-浔哥，你在家嗎。
對話框一時沒有動靜，葉清之幹脆撥了個電話。
沒有人接。
四周安靜冷清，只有一個外賣小哥騎着小電驢路過。葉清之在大門口站了幾秒，突然失去了去找陳浔的興致，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外走。
走了大概十幾米，十幾樓高的地方有人遙遙地喊了他一聲，聲音被風吹散，聽不太真切。下一秒，口袋裏的手機瘋狂振動起來。
是陳浔打回來的電話。
“清之，我看到你了！站着別動，我下樓接你！”電話一接通，陳浔就語速飛快地蹦出一大串話進行挽留。
葉清之聽着電話那頭乒乒乓乓的動靜，低聲嗯了一句，停在原地等陳浔。
陳浔下來得很快，不過衣服套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也還在往下滴水。
“什麽時候過來的？”
陳浔一把攬住葉清之，把他往裏面帶。
葉清之：“剛到。”
兩人靠得很近，一滴水順着陳浔的發絲落下來，滴在葉清之的肩上，泅濕了一小塊布料。
“我剛剛在洗澡，手機放外面了，沒聽見門鈴跟電話。”
葉清之再次嗯了一聲，沒有和往常一樣接梗和打趣。
就算是神經再粗的人，也能注意到他明顯的不對勁，更何況陳浔本就對他有那麽一點不可言說的微妙心思。
葉清之無言地跟着陳浔到了19樓，第二次踏進他的家裏。
客廳的沙發上依舊扔着亂七八糟的衣服褲子，茶幾上放着一個泡面桶，整個客廳裏還有一股沒散去的老壇酸菜的味道。
陳浔斟酌着措辭，忽然捕捉到葉清之的肚子發出的奇怪聲音。
陳浔的思緒立刻跑偏：“你還沒吃飯的嗎。”
葉清之：“沒有。”
陳浔很想來一句我給你做飯，但終究還是保留了一絲理智，沒有展示自己的廚藝。
“我給你泡面，湊合吃。”
葉清之被他摁在沙發上，遲緩地反應了幾秒，眨眼拒絕：“不用……你先把頭發吹了吧。”
陳浔嘴裏嗯嗯嗯地應答，随手撈過一條毛巾擦了擦頭發，然後去廚房拿了一桶泡面出來，還附加兩根火腿。
雖然泡面的流程沒什麽技術含量，但陳浔依舊做得很認真。等到放好所有配料，鄭重地蓋好蓋子，才摸出吹風筒胡亂地吹了吹頭發。
葉清之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注視着他的一系列動作。
陳浔吹幹頭發，把泡好的面打開，推到葉清之面前：“快吃。”
葉清之輕聲說了句謝謝，小口吃面。
陳浔撐着下巴看他家清流老師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心裏有些懊惱。
失策了，剛才在樓下的時候就應該先問一下他吃過飯沒有的，不然現在也不用委屈清流老師吃泡面。
而且他還想不出要怎麽哄不開心的清流老師。
葉清之餓了大半天，卻沒什麽胃口。勉強填了填肚子，進食的速度就慢了下來，看上去格外艱辛。
陳浔于心不忍，勸他：“吃不下就別吃了。”
葉清之搖頭：“不能浪費。”
“沒事，剩下的我來解決。”陳浔脫口而出這個解決方案。
一個也許有些過于親密的解決方案。
葉清之愣了一下，沒有說什麽，手裏卻聽話地慢慢放下叉子。
這麽一頓泡面下來，葉清之已經盡力壓下了那些洶湧的情緒，表面恢複了他平時的樣子。
他朝陳浔笑了笑：“謝謝浔哥的款待，大中午的還過來找你，給你添麻煩了。”
“……嘶。”
陳浔被他這客套話弄得牙疼，沒拆穿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和他說：“清流，不想笑的話……就別笑了。”
別笑了。
這好像是他短短一小時內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葉清之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最終抿成一條直線。
陳浔坐在他旁邊的小沙發上，皺着眉沉思。
過了好一會，葉清之突然聽見一聲鳥叫。他琢磨了一下，才發現是口哨聲。
是陳浔在對他吹口哨。
陳浔又吹了一聲，還挺婉轉悠揚，屬于進了林子能和鳥類跨物種溝通的水平。
看見葉清之看過來，陳浔邊吹口哨邊湊過去，沒有直白地問他究竟為什麽不開心，也沒有強硬地指責他負面的情緒，只是突然開始說一些哄小孩的話。
“我是一只小黃鹂，咦，這是哪個小朋友在不開心呀。”
這憨憨……
葉清之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沒有理他。
陳浔在他面前蹲下來，又喵了一聲：“我是小貓咪，我也看見這個不開心了。我要怎麽樣才能讓他開心起來呢？”
葉清之垂眸看着他。
陳浔頓了一會，很豁的出去地汪汪汪叫了幾句：“我是大黃狗，我知道要怎麽逗他開心了。我的毛給你摸，你笑一笑好不好？”
說着還強買強賣，抓起葉清之的手放在自己的頭頂。
葉清之順勢在他頭上亂揉了一把。
陳浔剛剛才洗了頭，這會摸上去蓬松柔軟，手感非常舒服，還有一些洗發水的味道往他鼻子裏鑽。
葉清之低頭望進陳浔的眼裏，眼淚毫無征兆地就落了下來。
“哎，哎，祖宗別哭。”被滾燙的淚滴砸在手背上，陳浔當即演不下去了，猛地站起來，撐在葉清之的兩邊，滿臉都是慌亂。
葉清之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壓抑了一路的情緒會在這一刻爆發。
他迅速抹掉臉頰上丢人現眼的淚痕，嘴硬地否認：“誰哭了，只是東南季風帶來大量水汽。”
“……你胡扯。”陳浔動作很輕地擦了擦他的眼角，嘴上反駁他的胡謅，“當我理科生不知道嗎，現在是冬天，哪裏來的東南季風。”
葉清之閉上眼睛，不敢眨眼，生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說有就有，我分科之前地理滿分呢。”
陳浔被忽然無理取鬧的清流老師噎住，好一會才往前傾了一點，輕輕地伸手抱住葉清之。
“好吧，就是東南季風。”陳浔在葉清之耳邊哄他，“沒有哭，就是季風。”
“那清流老師也要開心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浔哥：哄男友技能u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