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十六)安得雙全法
我時常在想,如果可以回到過去重新來過,我們會不會選擇避開一切的紛紛擾擾,過起平淡清淺的日子。可是,答案不言而喻。我們無法讓時光逆轉,無法掌控命盤,更無法把躁動的青春過得雲淡風輕。
佛說:萬物于鏡中空相,終諸相無相。所以,有時候我覺得這一切也許都是假的。
“叮鈴”耳畔傳來清脆的鈴聲,雪妮一下子驚醒,努力試着睜開雙眼,卻是徒勞。她趴在桌子上細細回憶着剛剛夢中的思緒。她想起種種過往覺得身心俱疲。莫宣對她說不上親近亦不能稱作疏遠,總是若即若離的,而自己卻越陷越深,就像是作繭自縛的蠶,終不能解脫。她竭力地睜開困頓的雙眼,眯成一條若有似無的縫。透過縫隙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的側臉,餘光無意間掃過旁邊的晨鴿,清秀而文雅。雪妮暗自嘆息:“還是晨鴿更勝一籌,瘦高的玉面書生,佳人最配的才子。可我怎麽就偏偏愛上那一抹可以打敗太陽的明朗笑容呢?所以,我不是佳人。”她睜開眼睛看到窗外樹影婆娑,本應晴空萬裏的午後卻雲煙氤氲。
“你知道麽,岩煊和我說他最近在追新寵。”自習課上小q一邊抄着古詩詞一邊說道,卻無人回應。她一擡頭,“咦?”旁邊的雪妮不見了!四處尋找後才發現蹲在桌子下面的雪妮睜大了雙眼,仰視着她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啊?你怎麽蹲這了?”小q滿臉驚奇地問道。
“還不是大姨媽那個老賤人!”雪妮緊了緊環抱在腹部的手臂,滿臉痛苦。
小q同情地看了看桌下、腳邊像小貓咪一樣蜷縮着的雪妮說道:“我說,岩煊他已經放下前一段感情了。”
“哦。”
“他喜歡上一個新來的英語老師。”
“啊?”雪妮嘴張得像是吞了一枚鹹蛋,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小q無可奈何地笑着說:“他和我說為了能見那個老師就找各種理由去辦公室,而且一下課就往那邊溜達。”
他總算不負衆望的沒糾纏、自殘地走極端,可卻走了另一個極端!雪妮感慨着問道:“哪個年級的?”
“聽說是高中的,不過不是咱年級的。天啊,他說得跟個仙兒似的,什麽長發飄飄,一見傾心。”說着,小q不由得打了一寒戰。
“神仙姐姐?學校裏我好像還沒見過比我家薇藍好看的美妞呢。”雪妮抱着肚子低下頭說道,心想人總是要有個寄托的,這樣也好,又接着說道:“他開心就好。”雪妮又不禁想起岩煊剃了胡子之後奶油小生的樣子,“噗嗤”地笑出了聲。
下課時,趙舒樂打了些熱水遞給雪妮,蹲在她身旁說:“我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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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雪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今天是爆料日麽,怎麽又聽說一奇聞?明明前段時間雪妮還給舒樂出主意,把發過的短信整理起來作為《好老公守則》的回禮。明明他倆感情好得不得了,既不會有異地的疏遠感又不會有同班的厭膩感。雪妮一直都覺得像舒樂那樣同地異校的戀情才是最理想的,卻沒想到突如其來的分手。
“他想xxoo,被我拒絕了。他說我不夠愛他。也許是吧。我們倆就分了。”舒樂言語平淡得就如同在述說着別人的事情。
“啊?”雪妮張着嘴巴驚呆在原地,一動不動。這位親的進化速度果然遠遠超越了自己。當自己還糾結于小單戀,紅着臉想要牽一牽小手,想要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上下學時,人家姐姐已經進階到成年人戀情的層次。
雪妮審視着眼前面無表情的趙舒樂,不覺有些心驚。別人也許會覺得舒樂是個開朗活潑、能說愛笑的女生,但自從雪妮和她交好以後才發現其實她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舒樂曾和雪妮說過一句話“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這讓她覺得舒樂很多時候都在選擇深藏感情而只展露開心的一面。而愛情中,到底要有多愛一個人才可以放下一切,毫無保留地全部奉獻于他,卻又不求結果呢。雪妮想,她現在一定很難過。于是,她握住舒樂的手說:“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別太在意了。遵從自己的心就是正确的。擡頭向前看,把昨天都在回憶裏吧。”
舒樂俯身過來抱住雪妮。而雪妮卻因為蹲得太久雙腳發麻,經受不住突然地擁抱,連帶着舒樂兩個人一起坐在了地上。舒樂翻了個白眼,揪着雪妮的臉蛋兒說:“好你個壞蛋!”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二十七)我心換你心
皇天不負午後陰霾,晚自習時下起了大雨,确切的說是暴雨。下課時,已經有了到小腿深的積水。大家都聚集在教學樓口,有的被千辛萬苦前來的家長接走,有的雨具齊全便自行離去。雪妮雖然帶了雨傘,但實在不巧今天真的沒辦法蹚水。大雨中暗涼的風陣陣襲來,雪妮微微有些顫抖,腹部也随着涼風開始陣陣酸痛。
“你怎麽走?”已經穿好雨衣的晨鴿問道。
“我沒帶雨具,等雨停了吧。”樂莫宣回道。
“你呢?”晨鴿一眼瞥到後面的雪妮問道。
“我雖然帶了傘,可是車子停在外面進不來,我又不舒服,不能蹚水,所以……”雪妮攤開手嘆了口氣說道。真是悲催啊,帶了傘的還是走不了。
“你找個人把你背過去不就行了?”趙舒樂說着看了看前面的晨鴿和莫宣。
“莫宣背吧,他有經驗!”晨鴿機警地搶答道。
三個人同時“啊?”了一聲。趙舒樂是疑惑于所謂“經驗”從何談起。樂莫宣是鄙視晨鴿這種臨陣逃脫還拖累小弟的行為。雪妮則是被晨鴿一語驚醒,想起軍訓那次走光又崴腳的丢人經歷,雖說只有她、晨鴿和莫宣三個人知道。
“那……那什麽,你把……把我背過去,我叫司機送你回家,可好?”雪妮的聲音有些顫抖,呼呼的涼風吹過不禁打了一個寒戰,臉頰卻熱得像是發了燒。
話已至此,樂莫宣便卸下書包遞給雪妮,彎下身子。雪妮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那個夜風和煦的晚上。那時他也是這個動作,只是當時明月皎潔、時光清淺,不同于今日的煙雨蒙蒙、磅礴瓢潑。
他彎着腰,一手拎着書包,一手撐起傘,有些吃力卻盡量擡高,顧忌到背後的雪妮。而她則雙臂環繞在他的頸前,像一只寵物小貓,乖巧而馴服地趴在他的背上。這樣的距離近得只剩下兩張皮囊相隔。她靜靜地感受着他的心跳,激蕩而有力。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陽光味道,清新而舒适。不覺得,雪妮有些心波蕩漾。她張了張嘴,又閉上,又張開,又閉上。最後,一橫心。就在此刻“咔嚓”一個響雷震得天空為之一顫,随即便是隆隆的回聲不絕于耳。那一句糯糯的“莫宣,我喜歡你。”就這樣被埋沒在淋漓的大雨之中,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聽清。雪妮有些幽怨“人家不過想說句心裏話,至于做出一副降下天譴的樣子嗎?想要劈死我嗎?”轉念又想,“劈死也好,至少我們兩個是一起死的。他就永遠都屬于我了。”
無意中雪妮一擡頭正看到不遠處的薇藍,她和一個男生相互攙扶蹚水而走。可那個男生卻不是祭風,看不清容貌,只是身子頗為單薄。正思忖着,迎面突然襲來一股涼風,嗆得雪妮喘不過氣來。她默默地将頭埋在他的脖頸,避開逆風。莫宣突地感覺到頸部有絲絲熱氣吹拂,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心中一陣騷動。他側了側頭說:“你挪挪,頭發蹭到我了,很癢。”
“哦。”雪妮擡起頭微微的動了一下,瞬間腹部卻一陣酸痛,立刻就感覺到波濤洶湧的紅潮一傾而下,褲子上有些黏膩感。“糟了!”雪妮頓時漲紅了臉,感覺手指都在顫抖。心中惴惴不安起來,默念着“天靈靈地靈靈,佛祖保佑,千萬別弄上!”
上了車之後,雪妮一把扭過樂莫宣的肩膀。
“你幹什麽?”
“有根頭發來着。”雪妮早已想好了措辭,仔細檢查着樂莫宣的校服背後。“哎呀!”真是黃鼠狼專咬病鴨子,倒黴帶拐彎的!觸目驚心的一抹紅赫然在目,雖說面積不大但足以讓人發現。這要是讓他知道,依他的性子,別說再也不能愉快的做朋友,就是不殺光我全家都不會罷休啊。
“李叔,先把車子開回家。”雪妮強作鎮定,轉過頭又向滿臉疑惑的樂莫宣解釋道:“你看,你身上都濕了,要是感冒就不好了。先和我回家換件衣服,再送你回去吧。”
樂莫宣低下頭查看一番,就是袖口和褲腿濕了而已,再說這大伏天的淋點雨也不至于感冒啊。那丫頭安得什麽心,該不會是要拐賣兒童吧?樂莫宣一臉狐疑地看了看雪妮,卻見她滿面笑容甚是熱情,不禁一陣冷汗。
雪妮平時甚是低調,若不是親身來過,怎麽能想象出她家的華美。她一把将還在觀摩壁畫的樂莫宣拉到了浴室,“刷拉”地扯掉了他身上的校服外套。樂莫宣“嗖”地向後跳開,雙臂抱胸,問道:“你……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雪妮瞥了一眼他身上露出的短袖校服,翻了個白眼說:“神經病!我能怎麽樣?這裏是浴室,你先洗個澡。喏,這個是浴巾。”說完将一條嶄新的白浴巾抛到莫宣懷裏,“砰”的一聲就把浴室門關上了。
她抱着莫宣的校服外套忍俊不禁起來。“瞧剛才那副白癡樣,還以為我要非禮他呢。哈哈,我就是天才!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這個換過來了。幸好今天爸媽都不在家,沒被任何人發現這麽丢人的事。”雪妮尋思着,抱起樂莫宣的校服外套雀躍着跑向衣帽間,快活地像只小鳥。
等樂莫宣洗完澡一推開浴室門,“啊!”的吓了一大跳。雪妮正筆直地站在門口,手裏捧着一件校服。他定了定神,仔細端詳着她。雪妮此刻已經散開了紮起的馬尾,長發披肩,身上穿着一件繡着小碎花的白裙子,像是一個從童話王國裏跑出來的小公主。這是他不曾見過,更不曾想象得到的樣子。樂莫宣微微偏過頭,錯開了視線。
“喏,這個是我的新校服,恰好和你的是同號,你就穿這個吧。至于你那件,洗好以後就算是我的了。”雪妮認真地解釋道,卻不知腦子怎麽一串聯就想起《紅樓夢》裏有一回寶黛互換衣服穿,不覺得紅了臉。她轉過身,問道:“要不要喝點什麽?”
樂莫宣邊穿衣服邊應和道:“不了。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回去吧。”
雪妮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吞了回去,只是點了點頭,說:“好。”
于是,她拿起傘,送莫宣出門,“李叔就把車停在門口,你告訴他地址,讓他送你回去就行。”
別了莫宣,雪妮回到房間,拿起校服久久凝視着,那上還能映出他的影子。摸摸這裏又摸摸那裏,那布料上還有他的餘溫。又抱起來聞了聞,依舊的陽光味道。為了不影響衣服原本的味道,雪妮只是把弄髒了的那一部分洗了洗。她想,自己是不是因禍得福啊,意外的騙到了他的衣服。
于是,那一夜,有個女孩抱着一件校服在床上輾轉反側,眯起眼睛癡癡地微笑着,直到燈火闌珊。
窗外仍舊稀稀疏疏地落着小雨,窗內伊人舒展眉眼,香甜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