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二十八)相思似海深
戴着黑色鏡框、唇紅齒白的少年坐在窗旁,燦爛的陽光映襯着他明媚的笑容,完美的角度恰好能窺見他的側臉,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青草香。她伸出手剛想觸及那道淺影,他便破碎成漫天飛舞的花瓣。
雪妮猝然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她回味着夢境,踱步至窗前,透過玻璃望向遠方,綿綿不絕的小雨淅淅瀝瀝地吟唱在萬籁俱寂的深夜。雪妮不禁想起一句詩“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應景得很。她看了一眼表,淩晨3點47分,這是開學前第四天的高二暑假。
她向來是渴望假期的,可以從繁重的學業中逃離出來,喘口氣。而自從上高中以來,雪妮就越發的厭煩假期,一個人在家總覺得心裏空蕩蕩的,看不到那個身影就會六神無主起來,倒是滿心的期待着開學。雪妮實在是睡意全無,便打開電腦給薇藍寫Email:“我好像很想他。夏天的冷是清爽,我總是忘不了軍訓的那個夏夜回宿舍樓時的感覺,曾經也只是帶着某種情愫吧。夏天的熱是熾烈,讓現在的我身陷強烈的期望之中,快要炸掉。我讨厭夏天,這麽不穩定,沒有安全感。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如此的多愁善感。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他。可是又想回到過去,變回原來那個沒心沒肺、總是在安慰別人的我,那個堅強的我。”
雪妮溫了一杯牛奶,坐在電腦前發呆,沒過多久竟不可思議地收到了回信。薇藍竟然在線!現在是淩晨四點零九分。
“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哪裏好,雖然因為分班的事我讨厭他,但是只要你喜歡就好。令我高興的是你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找到了方向。但我不想看到你為此而糾結。青春是場華麗的冒險,我們應該珍惜現在點點滴滴的美好,不要顧及太多,明天就留給明天吧。求得多了舍得便少了,自己更痛苦。要記住,感情是相互的,他若再對你不好就不要理他了。馬上開學就升高三了,一起加油吧!無論發生什麽你永遠都是我口中的那個雪孩子。”
雪妮看得心中柔軟而溫暖,不覺濕了眼角,人生得此閨蜜別無他求。她回了個笑臉,又問道:“這麽晚還沒睡,你一直通宵麽?”薇藍說是在打一個叫做“勁舞”的游戲。雪妮尋思着,總覺得哪裏不太對。薇藍是典型的好學生乖孩子,怎麽會通宵打起游戲。在雪妮的詢問下才知道薇藍和祭風鬧別扭了。原來,薇藍有時會和她們班的化學課代表一起放學,因此而引起班內的流言蜚語。此事卻傳到祭風耳中,雖然沒說明了但卻彼此都別扭着,薇藍就此玩游戲打磨時間。
雪妮這才想起那天下暴雨和薇藍一起走的那個背影,就是他吧。以前确實聽薇藍提過,代號“老大”,他是二班的化學課代表。聽說他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做着老師交給的工作,從不願打擾別人來幫忙。而讓薇藍欣賞的正是他低頭做事情時那副認真的姿态。可薇藍也僅僅是欣賞,就如同她對“老二”梓空的欣賞一樣,與愛情無關,純粹的審美。
“別理他們,這幫人就是那麽無聊,總想制造點流言飯後消食!”鑒于高一時的種種雪妮對亂傳謠言的人簡直是深惡痛絕,她又接着寫到:“但是,你和祭風這樣別扭着也不是事啊。你們兩個經歷了多少才在一起,況且他轉校回來都是為了與你再續前緣。你就解釋一下吧。”
薇藍回複道:“我想想吧。”
一杯溫牛奶下肚,雪妮感到有些犯困,和薇藍道了別就又上床打盹。
第一天開學作業不是很多,中午不知是誰帶頭在班裏丢起飛機。雪妮百無聊賴地也摸索出一張白紙,折起飛機。說來也奇怪,手巧的她從小就可以折各式的紙花,卻獨獨不會折飛機。她看了看手中的紙飛機,心想反正也就是個樣子飛不起來,便閉上眼睛用力向前一丢。當再睜開眼睛時,雪妮看到了鬼使神差的一幕。紙飛機在半空中突然向左轉了個直角,然後一傾而下,從正低頭看書的晨鴿和桌子之間的縫隙中穿過,又擦着樂莫宣的眼鏡落在了他的腳邊。二人皆是一驚,身子向後一仰。雪妮捂着嘴,震驚于這神奇的軌跡。她想,一定是自己被人施了魔咒,否則怎麽就有這般詭異的巧合呢?
樂莫宣俯身撿起紙飛機,細細端詳着。白色的少年指尖輕撚白色的紙飛機。剛剛還氣宇軒昂的紙飛機在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間頓時淪落為俘虜,羞愧而自卑。雪妮呆呆地望着眼前這一幕,仿若是一幅鉛筆勾勒出的素描畫,留白的背景、白色的畫面、淺淡的線條,純白得有些刺眼。樂莫宣竟将紙飛機拆開,反反複複地看了看那張白紙,又折了回去。
雪妮突然就想起來,貌似白色的紙飛機代表着純潔的那啥,不禁被唾沫嗆了一口。她看着樂莫宣朝自己走過來,就像天空那般的緘默。雪妮心中獨白道:“雖然紙上沒有寫任何字,但我的心中早已寫滿了千言萬語。你能感受得到麽?”她還沒有回過神,樂莫宣就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伸出手臂,指間夾着白色的紙飛機。雪妮恍然擡頭,迎上他含笑着的雙眼,“你疊錯了,這樣子是飛不高的!”一瞬間,高雅的白馬王子變成了惡毒的老巫婆。雪妮的臉紅一陣綠一陣的,最終選擇了白眼相送,卻看到他彎起的嘴角邊若有似無的小胡渣,剎那間一股麻酥感湧上心頭。
(二十九)一夜一心死
語文課上,小q悄悄蹭到雪妮跟前說道:“他又在往這兒看呢。”
Advertisement
雪妮實在有些忍受不了了,白眼冷冷地看了小q一會兒,沒有說話。
下課之後,雪妮把小q拽到了樓道的死角。雖然有些不忍面對這一天,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說清楚彼此都舒心。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第n次吧?你若不看他,又怎麽知道他在看哪裏呢?我當你是朋友,你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瞞我?”雪妮的眼睛有些發紅,氣都不喘的一吐為快。
小q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這會兒你的物理光學倒搞得挺明白的嗎?”
“那不還是你教我的嗎?”雪妮有些顫抖地問道:“你喜歡他?”
“我初中見他時一眼就喜歡上了。你覺得只有自己愛得深沉嗎?那時我會經常去操場看他踢球,還時常會在樓道裏遇到他和薛暝在私聊。而那時候你又在哪裏?”
雪妮腳下一軟,向後退了一步,靠在牆壁上,反問道:“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把我和他弄到一起算緣分,後來又一起和她們起哄我倆?你不心酸嗎?”
小q笑了笑,低下頭說:“我不敢啊,我不敢承認,更不敢靠近他。有你掩飾着,我可以不動聲色地接近他。”她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後來,想不到你真的動了情。你知道麽,我其實很羨慕你!羨慕你敢順心而為,可以光明正大、轟轟烈烈、不顧一切地去愛一個人。可是,我不行,已經來不及。”
雪妮微微有些心痛,這種愛而不得的滋味沒人能比她更感同身受。她握住了小q的手,說:“喜歡一個人沒有任何錯誤。我們可以公平競争,但你不能暗中陷害我,還連累了梓空!”
小q手一抖,立即從雪妮的手中抽出,不可思議地看着她說:“我沒有!你和梓空的名字不是我刻到樹上的。”
雪妮目光犀利,狐疑地望着她。
小q繼續說道:“如果說,我……我有對不起你的,那只有一件事……”
雪妮目不轉睛地盯着小q。
“你讓我替你送給他的情書末尾的名字被我撕下去了。”
“也就是說,他會以為那是你寫給他的?”雪妮一把抓住小q問道。
小q點了點頭,說:“是的,可是我和你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你若不再算計我,我們公平競争,還可以做朋友。”雪妮心想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必了!我退出,他不喜歡我。至于你……”小q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雪妮,繼續說道:“自求多福吧,親!”
雪妮倒吸一口冷氣,被她最後那一句話的語氣所折煞。是啊,他到底喜不喜歡我?這麽久了,難道他真的不曾發覺。到底該怎麽辦?時隔一年餘,雪妮早已喪失了當年那份傻傻的勇氣,只剩下笨笨的執着,變得顧慮重重起來。
經過輾轉反側,雪妮決定快刀斬亂麻,選定中秋節那天做個了斷。她再無法忍受這樣的煎熬,甜蜜而憂傷,特別是在這個變态扭曲的高三時期。即便被他拒絕,以後每年的中秋節,所謂“花好月圓人團圓”的日子,她就會回憶起他,想着那些過往,流着淚望月。
雪妮鼓足勇氣,一不做二不休,便給樂莫宣發了條短信,問他喜不喜歡自己。因為深知莫宣的性子,生怕得不到回應,雪妮就又在末尾加了一句“你若不回,我自當承認”。果不其然,他回複了。手機震動起來的一瞬間,雪妮竟湧出了淚。她已經預知了結局,因為她是化盡了心思去了解他的。他回複的竟然是一條全英文的短信!這可是讓雪妮有些撓頭。自己是出了名的英語差勁,能看得懂麽?那小子一定是故意的,連這麽*的事情都不放過整自己的機會。雪妮一陣懊惱,都怪自己平時不好好學英語,都木有辦法和喜歡的人溝通了!她絲毫不敢怠慢,拿起詞典一個個詞地翻譯,大致意思就是他并不像雪妮想象得那樣無情,只是他并不了解雪妮,也沒什麽感覺,所以請求雪妮原諒他的拒絕。
一股股淚水打濕了手機屏幕。你确實不了解我,卻知道如何準确無誤地戳中我的軟肋。你又怎麽可以不了解我呢?我費盡心思地萦繞在你身旁,你仔細看看我不就清楚了嗎。你怎麽可以對我沒有感覺,我的心是為你打開的,且只為你打開。那麽多的巧合,你感覺不到我的特別嗎?雪妮只覺得異常委屈,顫抖着雙手回複道:“哦,那我再想想辦法。”不是說好要做個決斷嗎?現在結局已定,你這是在幹什麽?說好了的,要愛得決絕。當初的原則都哪裏去了?
拼盡全力打一場必輸無疑的戰役,我有輸的勇氣,卻沒有退出的能力。
雪妮的思緒化作繭,絲絲縷縷的憂傷将她包繞。她想起升高中前去旅游時遇到過一個老和尚,那人提醒過她不要涉情,要專心學習。可是她沒有聽,因為舍不得。她,從不輕易許下諾言,卻獨獨堅守了這份感情,為了那份執着讓心在寂寞中燃燒。如今,換得個鏡花水月。愛,是不是不開口才珍貴?她想,既然這是第一次,那就讓它成為最後一次吧。一個人一生中不需要太多,真愛一次就好,毫無保留的一次,愛到靈魂,痛到骨髓,傷到心底。其實,本應把頭發剪短的,當初為他而留,讓青絲的長短來見證感情的深淺。可是,它雖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長,卻是精心呵護養成的,只有自己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怎麽舍得把它剪短?
不知哭泣了多久,淌了多少淚,漸漸地整個世界都靜止了。雪妮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脫離了一世的繁華,輕飄飄地打旋、下墜,最後只剩下一抹微笑,一次回眸,一句誓言,一聲呼喚。
當雪妮醒來時,浸濕了半面枕頭,她只覺得胸口痛到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