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1.殺青

? 可愛斯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糖豆和“科爾森探員”在門邊跳來跳去,他們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差裏完成同一位置的換位拍攝。今天是糖豆的最後一場戲:洛基到中庭向他告別,企圖用謊言将他永遠留在地球。通告單的附注欄用黑體字标出了“洛基殺青”。

糖豆在笑着,又是那樣“見牙不見眼”總讓人心情美好的燦爛笑容,他的病并未痊愈,他心血來潮的“夢游”讓他在床上多躺了一天,為了不耽誤進度,他拒絕了肯爹調整場次,讓他再休息兩天的指令,今天一大早便精神抖擻地來到了片場,但明顯蒼白的臉色掩飾不了他的虛弱憔悴。

這是洛基只有兩場的現代裝戲份,不用穿戴那些誇張繁瑣的仙宮戰甲,可愛斯看着穿着修身的暗綠中長風衣,羊絨圍巾,漂亮的三件套西裝,黑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後的糖豆,雖然是凡間衣物,姿容卻自帶仙氣。不得不說,洛基的戲服設計都是禁#欲系的,和自己賣肌肉激發的性#感不同,那拒人千裏的嚴絲合縫刺激出的是人更深層的欲#望:控制欲、淩虐#欲、性#欲。

可愛斯自認光明坦蕩,在陽光下沖浪是他最頂端的幸福方式,可是每每看到糖豆表皮的邪神,舉手擡足一颦一笑間,竟讓他常常閃念出這些陰暗審美。他看過糖豆以前的作品,基本都是單純明朗的可愛形象,所以這個惡名昭昭的北歐邪神在這麽樣一張晶亮無辜臉龐的演繹中,那“邪氣”竟變得纏#骨噬魄,瓷器般的脆弱感令人移情。他不知道這樣的洛基會不會被大衆認可,但他卻清楚這樣的洛基會被愛上——他的美能打破人間道德的次元牆。

那邊的糖豆笑着抱了抱被他不小心踩了腳的科爾森,他看出此刻的糖豆就像盛裝的邪神,開朗外殼掩不住重重心事。他忍不住埋下頭撫了撫嘴唇,昨天他親吻過美麗的大明星娜茉莉,他的地球女友簡小姐,但留在唇上的卻是前天晚上另一個吻的觸覺——

那天夜裏糖豆闖片場的種種怪異行為讓他心神不寧,回到旅館沖了澡,他便敲開了糖豆的房間門。劇組住過的地方,一般都會把完全兄弟化的兩人安排在隔壁,所以兩個人總是公私夾雜、親密無間地各種串門。劇組的生活助理正準備離開,笑着吩咐他督促糖豆“吃了藥早點睡”之後便回去休息了。

糖豆裹着薄毯歪在床上玩手機,臉上帶着紅彤彤的熱氣,黑發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上,不知是剛洗了澡還是發熱的汗水,讓臉孔顯得更小巧無辜。

可愛斯在床邊坐下,看了看床頭櫃上放着的藥品和冰袋。因為糖豆一到沙漠就病倒了,這幾天他忙裏偷閑來探望過兩次糖豆都在昏睡,他莫名覺得兩人已經分開太久,話已經憋了一肚子。但一貫的話痨先生卻只擡眸瞥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繼續專注于手機屏幕,對自己闖片場發夢颠的行為顯然不打算做任何解釋。

可愛斯默了兩秒,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麽嗎?”

“……我沒瘋。”糖豆嘆氣。

可愛斯舔了舔唇,眼光在柔黃燈光的房間轉了一圈,還是盯住了糖豆的臉,“在你撲倒我之前說了一句‘別這樣,基神!’,別人可能沒聽清楚,但我聽得很清楚。”

糖豆病中依然透亮的眼瞳終于轉向了他。

“這不是對戲,我覺得……”可愛斯遲疑片刻,下定決心,“我覺得,你是在救我。”

糖豆似乎有點呼吸困難地深吸了一口氣,他趕在糖豆的解釋之前,先說了自己的解釋,“這場戲在我看來是最重的一場,為了達到情緒,我設想了許多痛哭理由,但那一刻我能想起來最悲傷的,竟是洛基,我覺得我,好像……看見了基神。”

糖豆的手機從指頭滑落,昏沉神智仿佛被火上澆油。

“我有朋友,有信念,有神錘,有運氣,我最終能回到天庭,但洛基,卻帶着恨,永遠地墜落消失了……”可愛斯似乎也覺得有點難以呼吸,用力吐出一口氣,苦笑,“我是真的難過,真的哭了。”

糖豆呆木着,腦袋裏的念頭如過山車呼嘯回旋。

可愛斯帶着點羞赧垂下眼睑,繼續掏心窩子,“我不能想象,如果換一個人來演洛基,我會不會這麽入戲,所以我一直都很慶幸,幸好是你,太好了!”

這不啻告白般的傾訴引來沉默,可愛斯盯着糖豆攥着薄毯的纖長手指,良久,那手指放開了毯角,向他張開,伴着糖豆的輕笑,“手機給我看看。”

可愛斯對糖豆的反應有點讷讷,從褲兜掏出手機遞給了糖豆,糖豆坐起身,認真翻看着他的短信記錄,然後他終于想起一些久遠的事,臉上騰地紅了起來。那邊糖豆已經笑出了聲。

“你果然沒删。”

他當然知道糖豆說的是什麽,那一連發了十多條,如重磅炸彈般把他砸得屍骨無存的經典黃暴短信——糖豆從婚禮上給他帶回的開機新年禮物。

他伸手去拿手機,覺得自己的腦袋比糖豆還燒得嚴重,“我現在就删!”

“別!別删,這是基神給你的見面禮……你沒錯,基神就在那裏。”糖豆咧開笑容,灼熱手掌壓住了他抓手機的手。他的目光撞進糖豆鏡子般的眼睛,他一直知道糖豆的眼睛很美,此刻這冰晶欲化未化時的泫然欲泣,如魔法般讓他倏然被吸進漩渦,那是基神墜落時的深淵。

“試一下吧……看他會不會回來。”糖豆神經兮兮地笑着,手掌從他手背來到了他的後頸,在他神智踏空的狀态中,糖豆熾#熱的氣息靠近,勾過他的頭,将唇貼上了他的唇。

那個吻到底有多久,可愛斯已經忘了,感覺上仿佛跨越千年,事實上卻也許不過幾秒。關于“入戲太深”,是演員和角色的緣分。可愛斯一直都知道,糖豆遠比他瘋魔,所以直到兩天後的今天,他仍不知道糖豆當時說的“試一下”是以基神的身份,還是以演員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親吻的是雷神,還是可愛斯,更不知道他是燒暈頭的兄弟,還是清醒的邪神。

“過!”導演的嗓音把可愛斯拉回現時,他把目光又投向了場內,糖豆已經在和今天同樣完成了戲份的“科爾森探員”提前話別。接下來的一場就是兄弟倆的告別,糖豆的最後一場。

“洛基,你跑來幹嘛?”

“我必須見你。”

“真是殘酷,父王把雷神之錘放在這裏,你卻永遠拔不起來。王位的責任現在落在我身上……”

“我能回家嗎?”

“這是告別,哥哥……我真的很抱歉。”

“不,我才該道歉,謝謝你來這裏。”

“別了。”

“……再見。”

可愛斯看着劇本上的臺詞,他早已爛熟于心的臺詞。他的臺詞很少,總是洛基在說,欺騙他,引#誘他,諷刺他,怒罵他……洛基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份試煉,沒人想過這試煉也可能變成一份誘#惑,洛基無疑羨慕他的一切,但他本也可能羨慕洛基的所有,唯有洛基能注解索爾。

回想糖豆神秘笑容中帶着的喟嘆,也許洛基,真的來告過別了。

一片悄無聲息的陰影擋住了光,他轉頭看見糖豆在他旁邊的小桌上拿起礦泉水喝水。從他目光的角度,剛好看見那仰起的纖細脖子上喉結的滾動,配合那細微的吞#咽聲,竟讓可愛斯堂堂八尺漢子猛地轉開了臉。

這的确莫名其妙,現在不僅糖豆成了“糖有餡兒豆”,自己都變成了“可愛心裏有鬼斯”,是的,因為糖豆(或說基神)無故招惹他,大概留下後遺症了,但是很快會好的,他相信。

“今晚有時間嗎?神盾局請客喝酒。”糖豆悠悠聲音從頭頂飄落,黑色皮鞋來到了他面前,“科爾森明天一早的飛機。”

“你的呢,航班什麽時候?”他瞧着臺本,穩住聲音。

“後天……我想在小鎮再找一找。”糖豆扭頭看着玻璃房外廣闊的地平線。

“找什麽?”他皺起眉頭。

攝影機已經就位,化妝師妹子過來給兩人補妝,糖豆抿起唇,結束了話題。可愛斯又一次憋了一肚子疑慮。

金色的小船浸沒在灰蒙空氣中,緩緩從各種巨大戰艦殘鏽的碎片上方穿行而過,瓦特海姆,這顆被遺忘的星球保持着遠古大戰的所有遺跡,殘垣斷壁,天地荒置。

“你真的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嗎,洛基。”索爾的嗓音打破了這裏千萬年的沉寂。

“這至少是個計劃,”洛基倚在船舷邊淡淡笑,“比我們手牽手一起打怪看起來像樣些。”

“可是簡,有可能會傷到她,”索爾看向體內以太紅光愈來愈盛的簡,遲疑,“要告訴她計劃嗎?”

“你幹脆寫個劇本黑暗精靈人手一份吧!”洛基掩不住怒氣的笑容燦爛得瘆人,“和你演戲我已經很沒臉了,瑪勒基斯智商高一點點我們就得全軍覆沒,你還有空擔心她受傷?”

“我也擔心你——”索爾沖口而出。

“擔心我忽悠你?”洛基冷笑,“你是該擔心,畢竟這劇本是我寫的,我也很可能現場改戲,給你個驚喜。”

索爾被那綠眸中的兇光和蒼白唇邊的笑容撞得胸口一痛,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信任,就像兩人之間鑽地洞的小鼠,兩個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卻始終無法把它握在手裏。他是因信任而把洛基撈出地牢,遠征這兇險戰場,但洛基總是一次次用“信任”來攻擊他的信任之門。

極目處的地平線已經出現了黑暗精靈高聳入雲的戰艦,甲板上昏睡的簡也在一瞬紅光後猛地睜開了眼睛。

索爾俯身扶起簡,握緊神錘,“就照你的計劃吧,弟弟。”

他的一聲“弟弟”明顯讓剛清醒的簡微微一怔,轉眸瞧了仍坐在船舷上的邪神一眼。後者垂下眼睛撫着鐐铐,沒有表情。

原來只要不去歧路上瞎逛,旅程竟是如此短暫,短暫到他們連好好吵一架都不夠時間。揣在懷裏的嘟貼在他的胸口,像一只暖暖的手掌。嘟已經極度衰弱,只剩幽幽的藍光不時閃爍一下,他知道那是因為嘟的主體已經葬身于尼福爾海姆,和那個心如鐵石的洛基一起。

他不知道那一個索爾是否還在碎片森林中哀嚎,那個集萬千寵愛的天賦之子是否能尋得一條生路逃出那死靈之星……那些都不重要了,逃出來的索爾,也回不到這個世界,而那個世界的洛基已死,他再也無法向他索讨罪責。

他制定的計劃充滿變數,但這已經是他在短時裏能拿出來的最好計劃,他只想從這次必死的行動中至少救出一個人。他擡眼看着船頭索爾如撐起天地的背影,身披銀亮戰甲,手握至寶神錘,飛揚的紅色披風如火豔烈——

他一直,都是愛着這份風景的。他在寒冽空氣中站起身,停下了船。

就這樣吧。

沙漠的星空深邃悠遠,擦得透亮的星星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夠到,凡人們一直臆想着自己的命運也藏在星星之上,有軌跡,有方向,有必然的輝煌。

酒只半醉,夜景卻讓人更醺醺然。從吵鬧酒館逃出來的兩人無目的地漫步在靜夜廣袤的星空下。他們離開公路,随便走上一片荒涼砂石地。

“全劇殺青後,我會要一只神錘做紀念的,到時候我寄給你吧。”可愛斯手上還拎着一罐啤酒,在太安靜的空間中他的嘟囔顯得有點大舌頭。

“不用了,我有二維的神錘留個念想就夠了。”糖豆笑。

糖豆拍完最後一場時,所有工作人員都起立鼓掌,劇組按慣例,讓糖豆挑一件道具做紀念,所有人都認為他會挑他的鹿角盔,那簡直是獨屬于他的道具,無人能駕馭,但糖豆笑着要了肯爹收藏的一幅雷神神錘的拼貼畫,理由是“我家的廚房少一幅畫。”

風滾草在他們腳邊蹦跳着滾過去,灌木叢暗影簇簇,齊人高的仙人掌樹稀稀落落,如守護着這片貧瘠又博大的風景。

可愛斯突然笑了笑,仰頭喝幹了啤酒,彎腰撿了一截樹枝,把枯枝插#進罐口中,拉開架勢,如神錘一樣舉起。

“說真的,弟弟,我看起來怎樣?”他凝着糖豆,一本正經。

糖豆微微錯神,笑道,“如同一位君王。”

可愛斯揚起笑臉,那張如戰神般的臉上泛起難得一見的狡黠,“還有呢?”

糖豆很難見到這個老實人比他更耍寶,于是笑着陪他演下去,“有時候我确實嫉妒你,但永遠別懷疑,我愛你。”

可愛斯開心地揮了揮他的酒罐神錘,伸手挽住了他的後頸,“謝謝,我也愛你!”

看着那雙期盼着不肯謝幕的海藍眼睛,糖豆突然想起自己當初對這一幕的遺憾,想來有些好戲是在戲外,他心中微微一動,翹起嘴角,“那麽……給個吻吧。”

“好勒!”可愛斯顯然早就在這裏等着他,歡天喜地拉近他,俯下頭,帶着酒香的溫熱嘴唇瓷瓷實實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這個,是索爾托我捎給基神的。”可愛斯的懷抱有力而清醒。

所有的迷茫和別離都不再重要,戲落幕,愛未殺青。

2016-01-26/18:32

Pool于成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