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劫後餘生

四處靜到可怕。

只有她的馬蹄聲,響徹林間。

伴随着嘶鳴之聲的臨近,慕玥只覺她停止了心跳,加快了速度不讓自己有絲毫猶豫的空隙,從馬側拿出一支箭射向遠處。

叮。一直射在了樹幹上。

取出第二支,叮,一頭黑熊被射倒了,其餘黑熊見狀,瘋了似的撲上前來,慕玥急忙拉弓,弓還未垃滿,馬兒整個前腳離地,将慕玥從馬背上狠狠摔下,馬兒随後奔了起來。慕玥撫着肩膀,方才一率,怕是脫臼了,手上拾起落下的弓箭,一垃,叮,一只朝自己撲來的熊倒在了眼前。身子一側,不料前方是一處低窪地,卡擦一聲,她咬牙,知道這是斷腿了。

咻。

一支淩厲的箭略過她的頭頂,她身後的熊嚎叫了幾聲,也倒地了,慕玥只覺眼前這一幕甚是驚魂。黑熊見來人越來越多,不滿地咆哮,也消散在林間了。

帶着人馬為首的便是風以寧了。見慕玥狼狽地摔倒,他眼中只有冷意,搭起弓箭對準了她:“朕似乎說過,女眷不得入內,難道你要抗旨?”

“我.....”慕玥低頭,未着言語。

風以寧見她如此,收下了手中的弓,喚來了人:“誰是負責管事的人?難道不知道朕不許女眷入內的嗎?”

“陛下,不關他們的事。”慕玥艱難起身,但一想到自己的腿摔斷了,不便行動,為難地扯了一個嘴角,“是我硬闖的。”

“你?”

“陛下,奴才陸其是這裏的管事,奴才....”他趴在地上,眼睛不時地看着慕玥,當瞥到了騎馬而來的卿言,他簡直如獲重生,爬到風以寧的馬前,磕頭,也不管他磕的是硬邦邦的泥土,“陛下.....奴才是...”

“是我,父皇。”

“小九?”

卿言凝神望了一眼慕玥,下馬給風以寧請安說明了原委後,向她走來,不顧低窪處的泥漿會玷污了他高貴的華服,蹲身,安靜柔和地幫她把衣服理好,一個用力将她抱了起來,感覺到了慕玥的掙紮,他貼着她的耳朵說着:“別動,你受傷了。”眼睛微微地朝向了風以寧的方向,眼下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都望了打獵的興致,趕來一探究竟,“莫讓他再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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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玥扭頭,不想去對上那雙包含疼惜的眼神,她只留給他一句話:“我必須受傷。”

見了這一幕,風以寧倒是有他的想法:“小九,你會疼人了啊。”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女子那日他也是見過的,他也把這事兒給壓了下去,想着今日狩獵之日給小九指門好的親事。風以寧勒勒缰繩,掉轉馬頭,對着卿言說道,“尋了太醫親來看看,朕過會兒會來。”

卿言點頭,謝過了他。

風以寧給了一個欣慰的笑,吩咐了那些親貴們繼續打獵,莫要為了這小插曲擾了他們的興致。慕玥低頭,靠在卿言的懷裏,這幅場景落在旁人眼裏,真是英雄救美,可她心裏知道,她要的,遠遠不止如此。

卿言把慕玥小心地放在馬上,慕玥擡頭,見到了最後才跟着離去的滄岚舒,他坐在馬上,神色冰冷,想來他是以為她故意自己受傷,以此逃避滄岚舒的刺殺計劃。她眼神篤定,她知道滄岚舒會懂,正如他最後離去時唇角的一抹弧度。

慕玥被抱到卿言的帳內。

一早就聽說了方才發生的元妃也趕了過來,太醫都在一旁等候着。卿言把慕玥抱到床榻上,喚人燒了熱水來,讓人小心幫着慕玥洗漱了一下後,才命太醫前來診治。經過仔細把脈,元妃在一旁按捺不住了,問道:“太醫,怎麽樣了?”

“這位姑娘傷勢嚴重,有幾處骨折,需得接了才行,只是....”

“只是什麽?”元妃急切地問。

“只是接骨之痛非常人能夠忍耐,姑娘身子貴重,微臣怕....”太醫抱拳看了一眼被卿言抱在懷裏的慕玥,頓時覺得他不該前來北苑,哪邊都是尊貴之人,哪邊都是得罪不起。不料此時,他卻是聽到了如仙樂一般的救命聲,“太醫不必擔憂,這些痛,我忍得住。”

不似逞強之言,太醫見她神色震驚,想來那話不是吹噓的,立馬打開藥箱,取來夾板。卿言攔下了他的手,接過幾根銀針,飛快地在慕玥幾個穴位上施針:“這幾個穴位可以止痛,你動手之時,動作要快。”

太醫見他施針手法娴熟精湛,頓覺傳聞中九王爺是神醫果真不是假的。他點點頭,深深吐了一口氣,毫不手軟地接上了她的骨,咔嚓一聲,慕玥死咬住嘴唇,竟連鮮血流出都未發覺。

卿言輕輕掰開她的嘴,血滴在了他手上,他取過幹淨的帕子為她擦拭汗珠,元妃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不知作何感想。而帳外的風以寧在接骨之前,他已到來,吩咐了人不許打擾,将卿言的一舉一動都看在了心裏,也暗暗下定了決心。

“看來朕來的真是時候。”

“陛下。”

衆人忙要行禮,風以寧一個手勢制止了,走到床榻前,見慕玥神色蒼白,弱柳扶風地靠在卿言身上,而卿言的眼神,一改往日的冷漠疏離,盡是溫柔疼惜。他握住慕玥的手,凝視了片刻,道:“你可是叫玥兒?”

慕玥點頭。

“芷兒,朕想為卿言指門婚事,你看可好?”風以寧虛挽起元妃的手,元妃莞爾一笑,可方才那份失落慕玥是看在了眼裏,從小她不受慕家人的疼愛,看人臉色就成了她的本事,誰人待她好,誰人待她不好,她一眼便知。溫柔賢淑的元妃娘娘,方才似乎是帶着不滿,卻用她出神入化的演技掩蓋了這一切。

“陛下這麽說真是折殺臣妾了,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況且陛下素來疼愛卿言,定然會他考慮周全的。”

“如此甚好。朕今日就指婚,小九,待玥兒傷勢好了,就選個黃道吉日成親吧。”風以寧拍拍慕玥的手後,看向卿言,他擡頭,用從未有過的眼神道出了感謝,“父皇.....”

“小九....”風以寧點點頭,召過了太醫詢問了一番後,命人好生照顧着,“你們要千萬仔細了,她可是未來的九王妃,可聽明白了?”

“是。”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人。風以寧又囑咐了元妃幾句,在衆人的恭送聲中離去了,好一會兒,他們才接受了九王爺要娶妻的事實,明人眼裏都盯準了九王妃這個位置,不料居然給了這麽個來路不明的人,雖說那日淩伯親口承認慕玥是他的義女,可誰人不知這不過堵衆人的借口罷了。

走到帳外,風以寧吹了一會兒風。

有太監上前輕輕詢問,是否要準備晚宴了。

風以寧擡起手,太監眼疾手快地捕捉到了他手上的一條紅色細紋,上前道:“陛下....流血了?可否要喚太醫?”

這時他才發現那條毫不起眼的細紋,想着他方才只接觸了慕玥的手,許是她手上的血沾了他的,也不甚在意,淡淡說道:“沒什麽大礙,吩咐下去,準備好晚宴。對了,小九就不必參加了,怕是他要陪着他的王妃了。”一提起卿言,風以寧的心情猶如豁然開朗,那太監趁着風以寧在興頭上,連忙問道,“陛下怎的如此快就為九王爺定下婚事了,咱們朝中有的是名門閨秀啊。”

“要指婚何其簡單,但是要讓小九喜歡,那便是難上加難了。這麽多年了,朕也沒有做到父親的責任,若是這件事還不順了他的心,怕他對朕還會如此冷淡啊。”

一想起卿言小時候因宮中下毒事件,被迫随鬼谷神醫避世,連見上一面都難,風以寧就覺愧疚,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他怎可再失去他?

營帳內,點着一排蠟燭,光線柔和溫暖。

慕玥側躺在床榻上,卿言坐在對面安靜地看着書,連伺候的宮女太監都被遣了出去。叽叽喳喳的裳兒不在,這原本便安靜的帳內,更增添了一份異樣的尴尬。

眼睛盯着晃動的燭火,不知怎的,心底浮現出一絲狠毒的期待,此刻風以寧定是高坐龍椅之上,觥籌交錯,那樣的光景應該是很美的。從袖中掏出一個瓶子,下一刻,那瓶子就從手中抽離,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卿言淡淡一聞,眉頭緊鎖,攢在手心,微微用力,那瓶子便化作粉末。

“失心散,你用在了他身上。”

沒有懷疑,幾乎是肯定的語氣,那個他指的是誰。

慕玥呵呵一笑,算是默認了。

“是啊,此刻該發作了,你不好奇我是怎麽下毒的嗎?”伸出她微長的指甲,原本她是不喜這些,可最近忙着照顧裳兒竟忘了。她先是來到滄岚舒紙條上寫的地點,想盡辦法,她唯有讓自己受傷吸引衆人到來,那麽屆時,他也一定會來。只要他一碰到自己,慕玥就有辦法把毒下到他身上。

誰能想到,她會将毒藏到她的指甲裏?

卿言一把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沒多久慕玥就感到手腕中傳來的疼痛,他越用力,她笑得就越燦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有莫名的東西一閃而過,不知該是如何的表情,緩緩放松了力道。

此時,營帳外鬧哄哄地亂成一團。

有個太監跌跌撞撞地進來了,朝着他們跪道:“王爺,陛下....陛下出事了....王爺還是去看一下吧.....”

未問發生了何事,卿言沖了出去,不料他立馬停了下來,一把抱起了躺在床榻上的慕玥:“你也來。”慕玥還沒反應,被感覺整個人被騰空抱起,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裏,施起輕功朝着主帳的方向飛去,慕玥抓着他的衣襟,不解地問:“為何....讓我.....你明明知道....”

“遂了你的心願,不好嗎?”

慕玥怔了一下,從他那張薄唇中吐出的言語,竟是這般冰冷,毫無一絲感情。而令她最不敢置信的,便是聽聞至親中毒還可以如此鎮定,卿言,到底是人還是......

“記得你說過,為達目的,可以沒有.....人性?”

“玥兒多心了,你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實嗎?”親昵地額頭相觸,彼此的鼻子抵着,偶然間,還能感受他唇輕輕劃過臉頰的觸感,溫暖又細膩。

慕玥低頭,不再講話了。眼睛看到的,不是真實,但是心裏感受到的,就是真實嗎?那麽......她該如何堪受這份.....這份.....悸動呢?是完全抛棄,還是徹底沉淪?

到了主帳跟前,燈火通亮,所有人都在外等候,只有太醫進進出出,面色凝重。元妃見卿言來了,忙的上前,又礙于他此時抱着慕玥,臉色有些不好看,無奈卿言就是不放手,慕玥也是無奈,幹脆舒服地躺在他懷裏。

“卿言,你可來了...你父皇他.....”一想起方才的一幕,元妃止不住地又要傷心起來,她傷心的,并不僅僅只是風以寧,還有她自己的命運。外頭人人都道元妃冠寵後宮,卻不知她一無家世,二無外援,唯有,皇恩而已。

“發生了何事?”

“你父皇方才喝多了酒,不聽衆人勸,非得夜間去獵狼,還不準讓人跟着,你說......這.....”話語未盡,元妃便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卿言聽了之後,蹙眉思忖,這何時聽說北苑有狼了,看了一眼懷中之人,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失心散有讓人癫狂的舉動,怕是獵狼只是發作了而已。

越來越多的人聽聞了風以寧打獵受傷,都眼巴巴地在外守候着。慕玥呆在他的懷裏,正好可以看到每個人的申請,有憂心忡忡的,有幸災樂禍的,有面無表情的,也有......如滄岚舒般,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仿佛只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之事,再無其他。

太醫掀開簾子,不禁搖頭嘆息,向所有人抱拳道:“陛下.....陛下怕是......”

“說啊!”皇後的威嚴之聲,讓太醫立馬跪了下來,哭道,“微臣無能啊,陛下怕是.....陛下......怕是再也不能.....站起來了......”

轟!

皇後聽到了再也站不起來這些字眼,整個人随後倒下。衆人也忙着讓太醫照顧昏厥的皇後娘娘,沒人注意到卿言抱着慕玥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她靠在他的心口處,有節奏地撞擊着,可她的心卻是如此淩亂,設計了風以寧,也傷了....卿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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