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生如夢

二十年前。

風以寧還是風家的當家。

出身高貴,風流倜傥,是衆多名門閨秀心目中的情郎,與慕流雲的相見是諸侯進貢時節,慕流雲随着她的兄長慕天澈來到京城。衆人都知慕家想把嫡女嫁于天家,遂對慕家的态度也是格外随和,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未來的國舅和皇後。

那日,風以寧也見到了傳聞中俊美儒雅的太子——天行一。

太子自娘胎來就帶病,常年糾纏病榻,這次出席也只是因為缺不了太子這個角色罷了,可奇怪的是,他雖體質便弱,笑容卻如陽光般溫暖。風以寧在心中也甚是驚奇,只是他的目光不在了病太子身上,而是跟随了一個青衣女子。

水綠色的華服,全身無半點金銀裝飾,通身的貴氣襲來卻不嚣張,淺笑嫣然,盈盈走來,墨發中的碧玉簪子顯得她熠熠生輝,一回眸,漆黑神秘的眼,遠山煙迷的眉,小巧挺直的鼻,和略略上翹盡顯幾分得意之色。風以寧暗暗嘆着,這些若是放在平常女子身上已是美人了,難得的是,她眼眉處藏着幾分靈秀與傲氣,波光流動的眼,無不是狡黠與機智,唯有四個可形容,潇灑如風。

那日,風以寧不由多喝了幾口酒,遇見如斯美人,豈不快哉?他以為,這輩子怕是見不到她了,想着哉京城随處逛逛,便回到西蜀,他這年紀,早被族裏長輩催着娶妻生子了,他一直以公務繁忙推脫了,哪知,竟在京城.....

諸侯進貢已經過了許久。

風以寧想着最後放松一下,便要啓程了。

手裏拿着族裏長輩的信件,心情頓時煩躁了起來,随手一揉把紙丢進湖裏,拿出一只笛,靜靜吹了起來。半響,從傳出傳來一陣悠揚的古琴聲,他停了一會兒,聽了半響,命船夫朝着古琴聲的方向劃去。相和之聲越來越近,忽的,古琴聲乍然而停,風以寧眼尖地在衆多船中認出了那艘畫舫,運氣輕功,腳觸及水面,一個借力飛身來到畫舫之上。站在畫舫頂端,他的造訪讓不少侍女都吓了一跳,風以寧笑笑,等待着畫舫主人的現身。

“是哪位公子不請自來?”

悠然淡漠的語氣,風以寧都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了,做了揖,盡管她不會看到:“姑娘此言差矣,方才姑娘以琴聲相邀,在下才敢前來,何來不請自來之說?”

“哦?”慕流雲随手在琴弦上撥弄了幾下,“我不過是随性談談,公子怕是會錯意了。”畫舫內的侍女們見自家小姐這幅态度,不由嗤笑起來,還不知外頭這位公子怎的應付呢,遂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随手而來已是仙音了,那在下就定要拜訪一下高人了。”

話音未落,風以寧一個掀簾,慕流雲示意侍女們都退了下去,見到來人,也是一份驚訝:“是風王爺啊?”

“想不到慕家郡主還彈了一手好琴,那日宮內,陛下讓郡主獻技,為何你拒絕了?”風以寧未料與他和鳴的居然他心儀的慕流雲,頓覺欣喜萬分,面色卻是如常,慢步靠近,彌漫在空中的是麝香的氣味,這種香料極其稀少,就連貴族世家也未必能享用到,想不到慕流雲居然把麝香焚在整個畫舫內。微微眯眼,是慕家深藏不露,還是慕家下定了決心,要将慕流雲推到皇後的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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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那幫人有幾人知曉古琴為何物的?他們,還不配讓我彈琴。”

“那.....何人可以?”話既已出,他頓覺後悔,不該如此唐突的,倒是慕流雲不甚在意地笑笑,大大方方地說着,“你啊,風公子,你不是能和上我的琴聲嗎?怎的還問?”随即坐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撥動了幾下琴弦,看着外頭江水一色,古琴之聲緩緩而來,沉吟片刻,學者彈琴技子道,“今日江清月白,奴家便譜一曲《月華白》,公子看可好?”

“甚好甚好。”

她微微低頭,晃動了她明黃的步搖,相傳步搖是民間一介奇女子為了挽回了夫君的心而設計的,走起來,姿态搖曳,随風而動,煞是好看。不想,她彈琴之時,步搖輕晃,風以寧什麽都未有聽到,他的眼中,只剩下素手而彈的她。

三千繁華,都傾瀉于她的彈指之間。

一曲盡了,餘音繞梁,霎時,風以寧的眼中蘊染了幾分柔和,和愛慕。慕流雲擡眼,與他的視線糾纏在一起,安靜了下來,唯有舫中的香爐冒出一縷青煙,隔離了兩個萌生暧昧情愫的兩人。

“流雲....”淡淡開口,不顧是否唐突,他小心地探問着,“你....可願......”他話語未全,但他相信她冰雪聰慧,定能懂得這弦外之音,氣氛略略有些緊張,慕流雲怔了一下,不知該作何感想。

能聽懂她琴音之人,她又怎會......怎會毫不心動呢?

“我是慕家人。”

“那又如何?”

“風王爺似乎不明白,慕家女子是怎樣的命運,若是不能為後,便會遭到抛棄,慕家殊榮,全系在她一人身上。”她語氣平靜,眼神中流露出不屑,她從小就被迫接受最嚴格的訓練,琴棋書畫,哪樣能夠難倒她,可笑這些都不過是為了當今天下的一句贊美,從而嫁于太子,踏入深宮,母儀天下。

這些一一道來,她既不喜歡,也不厭惡,只是當作了一件事來做,這同閨閣中的繡花,從無感情之說。

“是嗎?若是我能護你一身呢?”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我已心中有人,怕是不能回報王爺拳拳心意了。”慕流雲站起身來,左手輕輕劃過古琴,不成曲調,她淺淺呼氣,只覺有些胸悶,有些難受,面上卻是笑意盈盈,“王爺,還請自便。”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既然成不了那份美意,交流下聲樂也是好的,郡主不會辜負了這好琴好月吧?”

“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請王爺就坐,再聽一曲。”

那夜,兩人徹夜談天說理,從聲樂之學到儒家經典,從各國風俗到奇人轶事,從三教九流到天文形象,無不相談甚歡。慕流雲不愧是慕家極盡全力培養的未來皇後,貪圖言語,不失高貴優雅又诙諧幽默,可風以寧的內心卻滿心苦澀,若不是了她是未來皇後的身份,慕家又怎會如此待她,他又怎會對她另眼相看?

就此別過後,風以寧消聲隐跡了一段時間。

他以為再也不會見到那般鐘靈毓秀的女子了。

第二年諸侯進貢時節,他也是興趣缺缺,只顧着自己喝酒,不料陛下在這時下令賜婚于太子,衆人一驚,風以寧也慢慢放下了酒杯,心下一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果不其然,他的呼吸一緊,看着慕流雲推着輪椅出來,而在輪椅上的人就是當今太子,天行一。

回憶起她當初淡然疏離的樣子,對他說他有了心上人,可今日所見所聞,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了。咣當一聲,他的酒杯倒地,陛下不悅地蹙眉,但也沒說什麽,風以寧以不勝酒力為說辭退了下去,他不會知道,他走的那一瞬間,背後有一道歉意的眼神跟随着他。

風以寧并未走遠,而是來到了禦花園。

他買通了幾個太監,知道未來太子妃每日午後都會到此一游,所以他就等在這裏。慕流雲前腳踏入禦花園就認出了那個身影,她後腳還未離開,那道熟悉的聲音就已傳來:“怎的,不願見我這故人,未來太子妃?”

慕流雲無奈,只得揮退了宮人。

她聽得出風以寧口中的諷刺,可那又如何?既然決定了,她就敢面對。

“王爺多心了。”

“不知那日畫舫之約,是否是風某人耳力不行,我記得當初你振振有詞地和我說過,你有心上人了!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他一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口氣不善地問。

慕流雲慢慢推下了那只手,輕聲說着:“只有成為君主的人,才會是我未來的夫君,慕家女子一直被這樣灌輸着,我又能如何?”

“不要和我說什麽慕家慕家,我不在乎!”

“我在乎.....”

慕家的情況,外人不足道也,千百年來的沉澱早就不是外頭說的那般風光,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罷了,所以慕家才如此及不可待要把她送進宮來,一旦成為外戚了,就能給慕家有了緩口氣的時間,重振旗鼓。

她,不過就是慕家的救命稻草。

只是身為家人,又怎能讓整個家族都慢慢沒落呢?

風以寧卻不是這般想的,他心中那個靈秀的女子,居然也和那幫女人一樣學會了貪圖榮華富貴了!那畫舫之中那潇灑的女子,又當是誰?“什麽家族,我全都不信!”他一個氣氛,上前吻住了慕流雲想要解釋什麽的唇,兩人都呆在了原地,待一聲輕咳後,才幡然醒悟,不由連連後退幾步。

“太.....太子?”

慕流雲吓得臉色慘白,這樣的事發生在了宮內,嚴重者可以滅滿門,她身為未來太子妃居然和人厮混,傳了出去,讓皇家顏面何存?風以寧也好不到哪裏去,一臉詫異,卻不驚慌,而是身子緊繃,神色凝重,他上前跪下,行禮:“殿下,方才微臣唐突了太子妃,還請殿下責罰。”

“的确唐突。”

輪椅之上的天行一不明所以地笑着,慕流雲想要說些什麽,他只是輕柔地擺擺手,推着輪椅來到他們的面前,頓了一會兒,徐徐嘆氣,才道:“你且起來吧,今日之事怕宮中已有人傳開了,我若不略施懲戒,難以服衆,你可明白?”

風以寧不做聲響,發出了一絲鄙夷的冷笑。

天行一淡淡笑了,如沐春風,他知風以寧是不服了,緩緩道來:“我知你心裏不平,你回到西蜀去吧,終生不得踏出一步。你放心,我向你允諾,我這一生,定會疼愛流雲,不離不棄。”說罷,握住了她的手,情意濃濃,風以寧只覺這一幕太過刺眼,冷身站立,連他們離開都沒有看到。

那一年,那一幕。

永遠地在他心中種了一顆種子,一顆名叫恨意的種子。

因為他不會成為君主,所以她才不會選他。

因為他不會成為君主,所以他才無法挽留。

因為他不會成為君主,所以他才會被禁足。

只因為,他生在諸侯之家,而那輪椅上的病秧子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他珍視的一切?當他站立起來的瞬間,眼神中有什麽東西已經悄然而變了,或許并不是一個女人的原因,而是諸侯越來越壯大,天家卻在固步自封,他們只因為祖宗傳下來的那點忠君愛國的思想,甘願臣服。

他們甘願,他不甘願!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事兒多

我會盡量更

提示一下,下章肉,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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