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孩挺有個性的

“我去,哥——”

潘誠最先趕來,身後還跟着倆穿着睡衣的中年男女,是潘誠他爸媽。話都不敢說完就看見陸岳池一個人坐在派出所的小排椅上,把臉埋在了手裏,手指關節那裏都先用繃帶纏上了,往外滲血。

日光燈有些失靈,光發黃,整個派出所大廳像浸在燈油裏面一樣,發着渾濁的透。

潘誠見了血人就懵了,沖到了陸岳池身邊去,先問:“白歌呢?沒事吧?哥,你也沒事吧?”

“老白送去醫院了,他媽去照顧他了,趕明兒我們跟他把店看看,留個人照顧他奶去就行。”陸岳池眨了眨眼睛,裏面似乎進了灰,添了一句,“我能有什麽事啊?”

陸岳池眼睛鼻子都是通紅通紅的,眼角的痣也有些發紅,嘴硬,非說是凍的。看見了門口站着的一男一女,陸岳池站了起來給人讓座,“潘叔劉姨好,來坐,我給你們倒點熱水。”

陸岳池走路絆了一下,潘誠沒來得及扶,下一秒就被言野撈了起來。

潘誠是一回家就被父母帶來派出所的,才曉得出了什麽事,門口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兄弟和家長,潘誠擡頭就問:“叔,您要問啥我們都跟您說,您得替我們歌兒做主啊。”

陸岳池腿都是軟的,被言野安置在了另一排椅子上,把新趕來的幾個人帶進了裏頭詢問。

也就是在今天傍晚之後突然有人來報警說家裏男人不見了,打電話打不通,過了一會兒工廠的守門大爺就有人報了警說是在廢棄造紙廠那裏發現了兩個人,一看其中一個人還有呼吸,那人就是白歌,二話沒說120送醫院去了。

死了個人,這是大事件,家屬第一時間趕過來,剛剛認完人情緒激動還不好去詢問,只能先安撫着去調查現場。

吵。

吵得陸岳池耳朵都嗡嗡了,懵在原地,陳星潘誠都知道陸岳池重情重義的,心裏指定難受死了,沒一個人敢過去,打了聲招呼也就跟着家長走了。等到把受害人家屬都安慰了一道之後言野走過去慢慢蹲在了陸岳池腳邊上,給人送了一杯熱水,水霧往上飄就挂在了人眼睫毛上,眼睛都糊上了一層水殼子。

“你自己一個人回家去休息,明兒還要上課。”

“叔,跟那人有關不?”

言野不傻,知道陸岳池問的什麽,“不知道,市局裏還沒來人,血檢報告要他們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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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們什麽時候來?”

“再等會兒就來了。”

陸岳池眼睛都發酸,“我能去醫院看看他麽?”

出了這麽大的事言野也惋惜,也覺得煩,陸岳池難受他不是看不出來,平常裝成個二五八萬的樣子,心裏就是個小孩。至少是自己比他大了小一輪,什麽生死都經歷過,到底扯了個笑出來:“哪家醫院這麽心大晚上了還讓人進去看病患啊。”

“那我就留在這兒,你去調查調查,別在這兒跟我浪費時間。”

“現場去過了,能問的也都問完了,你不是對那把刀上心麽?現在要等報告出來。”言野看到了陸岳池嘴皮子上枯開了一塊皮,把水杯給人強硬拿起來往他嘴裏灌了水,“你要不敢一個人走我送送你。”

“我他媽有這麽慫嗎?”陸岳池踢了言野一腳,哽了半天才說道:“其他人我不知道,老白他跟在我們身邊,我們都知道他家裏條件不好……他爸媽就他一個,再過幾天就元宵,過了節也才十七,沒成年還,我……他要是有事老子殺了那個畜牲。”

陸岳池低着頭說話,把空杯子捏成了癟的,頭發長,發梢時不時擦一下言野的手指,發癢。

言野不是不知道這些,就是聽到陸岳池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才皺緊了眉頭。

沒帶過小孩,見過的小孩也沒一個跟陸岳池一樣的,就跟他一起玩的,別人知道了這件事都是害怕,就他一個想到了這層,要報仇,大人都不一定跟他這麽想。

言野今天才算是真懂了他衛平安說的“陸岳池是個野蠻不要命的”這句話,站起來揉了揉陸岳池趴在頭上的軟軟的頭發,“別再這麽說話,這種事你開不得玩笑,做什麽都有我,正好是市裏的專家來這兒問診,肯定沒事。”

有沒有事其實言野也不能說個準話,畢竟白歌是當事人,結果一去,醫生說的就是身體裏的血大半都快沒了,就吊着一口氣,家裏人一來了,那口氣就長了點,那是放心不下家裏的人。

“叔,我困了我就去你的床上睡覺,你讓我在這兒等着行不行?”

陸岳池說是一個問句,言野也知道這還是倔,自己要是不同意他能站在派出所門口大街上偷摸着吹冷風就要在這候着,沒說話,又揉了揉他腦袋。

……

“這大過年的。”

“從被窩子裏被電話拽出來的,出這事咱們這兒也弄不好啊。”

“市局不是正往這兒來呢嗎?聽說是刑偵隊來了,是領導……”

有兩個民警從裏屋走了出來,看見兩陸岳池和言野打了個招呼,去飲水機那裏倒熱水泡茶醒神。

他們還在聊着天,只是聲音越來越小。

言野搓了搓陸岳池的手,把他兩根冰柱子手給搓暖和了點,“那你現在去睡,有事我叫你。”

“行,你一定要叫我啊……”陸岳池吸了吸鼻子就要站起來。

還沒站穩,就聽到了門口響起來的汽車引擎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從外面沖進來了一群人,在最前頭領着他們的是派出所的所長,來的人一大波人手腳快,沒一會兒就把帶來的儀器全部擺好了,也不講究什麽,就開始在儀器面前敲敲打打。

“同志,你們來了就好,我們這兒也就是今年才出了一點事兒,平常也沒這樣……”

“是,我知道,這不是平常我不來現在我來了嗎?”為首的是個高個子的男人,似乎也懶得和對方繼續打官腔,“小彭,派兩個人先去把詢問記錄找人對接過來,在這兒休整一會兒,五分鐘之後跟我去現場。”

男人不拖泥帶水往派出所裏走,一邊走一邊指揮控制接手派出所,等到布置差不多了的時候才看見了那個非主流小孩,小孩旁邊還站着一個黑色沖鋒衣,看着側臉覺得特熟悉。

“言……野?”

陸岳池覺得新來的那群人的頭頭是個裝逼的,但是又不得不說人家是人家口中的市局裏的官,可能人家有本事就這樣裝着。陸岳池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養着自己的警察叔叔。

然後就硬生生看見言野轉了個身子和那個人人握上了手,還互相拍了拍背,“鄭隊,好久不見。”

“确實是好久不見哈,沒想到啊,你來——”男人掃視了一圈秦西鎮派出所大廳之後才把接下來的話說完,“這兒啊?真沒想到。”

“太累了,來基層休息一段時間,正好照顧家裏孩子,要高三了。”

“你他媽結婚了啊?還高三?逗傻子玩呢,我倆差不多大的,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呢啊。”鄭遠眯着眼睛上下看了看言野。

“親戚家小孩。”言野抿嘴笑了笑,沒準備把事情交代出去,就是以前姊妹警校的同學,不是特別熟。

陸岳池就看着那個裝逼男把自己從頭到腳都看了一邊,心裏不爽,對着人比了個中指。

鄭遠笑了笑,拍了拍言野的肩膀,“孩子挺有個性的。”

“報告出來了嗎?”言野不想再聊陸岳池,轉了話題。

查案第一,寒暄結束,言野不拖泥帶水問了話,鄭遠也就跟着答,“刀上的指紋、血跡都只有他自己,你也知道,創口都不是他那把刀能弄出來的,得是一把大點的刀。”

陸岳池能聽懂個大概,插嘴,“不是那個男的幹的?”

鄭遠聳了聳肩膀,越過言野回答了陸岳池的問題,“小孩,你別誤會,我可沒這麽說。”

“菜刀?”

鄭遠挑了挑眉,有點不太真實,轉嘴就說:“我無權告訴你。”

“你!”陸岳池氣得牙癢癢,站起來就要沖,結果被言野一下子綁住了手,“小楚,帶他進去睡覺去。”

“我他媽不睡。”

“不睡也得睡,你還上不上學了?”

“你以為我喜歡上學啊?他他媽是我兄弟,被人砍得命都快沒了,我還什麽都不能知道,什麽都不幹,陪你在這兒等着,等了半天,屁都沒等到,你管我你他媽以為你誰啊?”

白歌出事陸岳池把什麽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本來心裏就難受,又從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被人當衆甩了臉子,現在更是有氣沒地方撒。

身邊一個玩了好久的人說要沒就要沒,前幾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沒事的大小夥子……

言野一看見不對的就把陸岳池拽進了懷裏,就這麽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有點小小悶悶的聲響,就見到個在言野懷裏一聳一聳的毛腦袋。

言野一邊給人摸着後背順氣,一邊對着鄭遠說:“見笑了。”

“沒事,理解。”還是個小孩,就算有再強的心理素質,可怎麽說都會害怕。

鄭遠一邊看着送來的詢問記錄,走之前順嘴提了一句,“您指揮我們配合?”

言野手上的安撫動作還沒停下,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認識的人,好像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事發那時候也是第一時間做了領導人物,差點忘記自己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自己,終于嘆了一口氣,說道:“您是專業的,我們配合工作就行。”

“那行——”

話音未落,突然來了個電話,眼看着鄭遠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終于割裂在了電話挂斷的那一刻,“醫院來電話說那小孩醒了。”

陸岳池打了個激靈就要推開言野,淚花兒都還沒灑幹淨,一雙眼睛盯着鄭遠看。

這樣帶着一絲求助的眼神看得鄭遠都有點兒不自在,挪了步子,說道:“明兒再去看看,現在先去現場,言野,你跟着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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