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叔

言野剛剛來的時候就跟陸岳池來了一場不太友好的會面,那個時候他頭發還沒染黃,戴一個黑色鴨舌帽蹲在牆角旁邊,活脫脫一個一看就沒事偷雞摸狗收保護費的痞子小混混。

其實是跟別人家的小孩沒什麽兩樣,都挺破,還附帶着有點個性,別看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挺善良的。

陸岳池就是有種特別的氣質,那樣水汪汪一雙大眼睛把人一看,一聲聲叔叫的比誰都發自肺腑似的,就算自己知道他就是有求于自己的時候才這樣,可是記憶也永遠會被人拉扯到那時候去,叫人不得不對他心軟。

現在還在醫院的走廊上,陸岳池不敢大聲說話,看見言野愣着盯着自己在看,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故作輕松往外走,“不帶不帶吧。”

言野比陸岳池走得更快,躲過了陸岳池不開心象征挑釁的一撞。

明明陸岳池來的時候還像模像樣戴了條圍巾,現在又沒了,估計是掉在病房裏了,不想去打擾人,言野反手把脖子上的圍巾給陸岳池裹在他那截裸露的脖子上,“別亂說話。”

醫院樓下,言野騎着個小電驢走到了保安廳,他腿長,小電驢前面放着的擋風罩也不能把他腿蓋嚴實,露出一塊膝蓋。

“靠近點就不冷了,你自己把握。”

“行,我自己把握。”

陸岳池在他開車的時候用腿在路上蹬了兩下,發出擦擦的響,隔着黑色的頭盔罩看見了言野把脖子都縮進了沖鋒衣領子裏頭。

化雪的天氣能不冷嗎?

陸岳池本來覺得言野這樣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得圖點什麽,仔細一想,黃鼠狼還饞雞身子,言野別說男的,就連女的都不怎麽接近,自己能有啥能讓人饞上的東西,不僅人家不攙還往自己身上倒貼錢,還真就一大傻子呗。

好人有好報。

陸岳池狠心,眼睛一閉心一橫把圍巾給摘了下來趁着言野等紅燈給人纏了回去,還惡俗地給人綁了個蝴蝶結,自己緊緊趴在了言野背後,言野微微弓腰,像個王八,陸岳池覺得自己就是扣在他背上的王八殼,也就是自己心太善。

“你幹什麽?”言野受寵若驚。

“我這不是自己把握呢嗎?”陸岳池把臉埋在了言野背上,熱乎乎的氣就噴在言野背上,罵了句,“您真賤。”

Advertisement

小電驢沒一會兒就搖搖擺擺騎到了派出所,才停,言野就抓着陸岳池往裏面走。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聲。

“工廠老得不成樣子,連個監控都沒有,調不出來人什麽時候進去又是什麽時候出去的,老油子了,知道要防着哪兒。”

說話的那是鄭遠。

一進門陸岳池就看見鄭遠蒙頭垢面坐在桌子邊上,敲了敲桌子,問:“前天那個在街上轉悠的人呢?文……強。”

“文強。”被問的女警察公事公辦地回答,“離異,前妻和女兒在建工小區住,據他女兒說那天他去找過她,說要給她送她一直想要的最新款手機,結果被前妻趕了出去,棋牌室老板和那個小孩都說了,兩個人雖然一起在棋牌室裏打牌,但是受害人是接了老婆的電話就走了,文強還留下來打了将近一個小時。”

“那也不能排除,重點查查他。”鄭遠思索了半天,又問道:“既然打電話了發現老公沒回來怎麽不報警?”

“有陌生男子進入了他的家,在受害人遇害期間樓道唯一的攝像頭沒有拍到該男子出來過,也據鄰居說那個點孟成功家裏有點動靜,審訊沒有大問題……應該可以排除情殺,孟成功回家過,但是沒進門,應該是知道這件事的。”女警終于擡頭看了看門口站着的兩個人。

“白歌那小孩說他當時是看見了文強放在盒子裏的錢沒拿完出去給他送錢,結果一下就找不到人影了,找着找着就被人打暈了,那照這個說法,他就是撞見了什麽不該撞見的東西,然後被人給弄了。”

林保國在旁邊聽着,終于有機會插嘴了,提問,“那撞見了什麽呢?”

不僅是鄭遠,就連言野和陸岳池聽了頭都大了一圈。現場可以說是布置得很幹淨,現在有基本找不到物證,只能聽着幾個人在這裏各自說話,還不知道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

鄭遠對着言野招了招手,問道:“言隊,您什麽看法?”

陸岳池擡頭看了看言野,還以為他是那種壓軸的歷害人,能夠說出什麽扭轉戰局的話出來,沒想到言野只說:“繼續查,查到有證據為止。”

鄭遠從桌子上站了起來,直接用手在飲水機裏接了一手水在臉上抹了抹,說道:“是啊,繼續查,給我分成小組繼續查。老言,別在山裏呆着了,出山吧,市局請不動你,我請不動你,那個在後頭床上躺着的總請得動你。”

言野還是那樣沒有表情的臉,終于說道:“給我配一個你的人,要認真點的。”

“怎麽又把我叫過來了呀,我還有生意要做呢。”

審訊室裏坐着一個戴着黑色線織帽的男人,對着言野搓了搓手,“您吸煙不?”

言野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說道:“三個和事件有關的人物都先後出現在了你經營的棋牌室裏,我覺得你有必要多來這兒走幾趟,您說呢?”

言野不茍言笑板板正正的态度把線織帽給吓着了,連聲應和,“是是是,我是該多來兩趟,警察同志您辛苦了。”

“白歌為什麽會在你店內打工?”

“我老婆不願意管事嘛,您也知道這錢的事啊是頭等的大事,不得找幾個人看護着嗎,我年前貼的招聘啓事,那小孩就來了,我看着他挺機靈态度也誠懇就把他招了。”線織帽嘴唇閉上又張開動了兩下,“我看過他身份證了,滿十六了,他就在這兒工作到開學,我給了他一千,他這不是出事了麽,我也還送了點錢過去的,真沒虐待他。”

“文強是常客嗎?”

“他出去跑貨的,一年上頭也就過年能看見兩次,來牌場子裏頭也都打大牌。”線織帽知道言野要問什麽,自己搶先答了,“孟成功是經常來,平常放假就來,不過打的都是小牌,兩個人也不在一個桌上打,也沒有任何人起沖突。警察同志,您問的這些我都答過了,我這……”

“那你就再答一遍,有問題嗎?”言野去翻之前的筆錄,和他說的基本都對的上,眉頭擰成了一團,“知道文強為什麽離婚嗎?”

“那我怎麽知道啊,人家夫妻間的事,我要知道了那不就是我的問題了?您說是吧?”

言野沒理他的油嘴滑舌,繼續公事公辦地問:“知道昨天孟成功都去了哪兒嗎?”

“從下午五點來到他老婆打電話叫走他都在棋牌室裏頭,就跟平常一樣,他平常膽子小,也就家、廠裏還有棋牌室跑,一點妖都不做。

“那你還挺會看人的?”

“那是,做生意的,那不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線織帽還準備繼續說,結果看到了言野有些深意的眼神也就住了嘴。

言野揉了揉眉心,對身邊那個女警說道:“歐陽,送他出去。”

言野走出審訊室的時候剛好隔壁鄭遠也出來了,言野也就把剛剛從兜裏拿出來的煙給放了回去,眼看着鄭遠也要抽煙就一直盯着鄭遠看。

“您把我看得都發毛了。”鄭遠把煙也收了進去,兩人對着窗戶外頭說話,“孟成功在毛巾廠裏上班,為人比較木讷也不和人交際,就打牌這麽一個愛好,估計是他老婆嫌他不刺激,出去找刺激,他老婆口供對的上,昨晚上也就是想知道孟成功回不回家,孟成功沒跟她說會回家,她也就放心大膽跟那男的繼續了。”

“是,發現了,但是都不一定想去抓。”

這個話題有些尴尬,死者為大,既然已經确定了這事跟他老婆還有那個偷的男的沒有關系,言野也就沒再多說下去。

鄭遠笑了笑,問道:“言隊,你談過戀愛嗎?”

“沒。”

鄭遠用手在窗戶上畫了一個帽子形狀的東西,笑着說道:“看你這個人模狗樣兒,我覺得追你的人不少,當時我們學校裏頭的校花兒,就那個前段時間當明星警察的那個,見着你了就要嬌羞半天。不過吧,我一跟你說話,我就覺得你指定沒談過。就是……我還是想知道你說你要是被戴綠帽了,要先幹什麽去?”

言野看着鄭遠畫的帽子出了神,畫的很醜,想象着自己要是被綠了的樣子,主要是長這麽大沒喜歡過誰,想象不到,絞盡腦汁之後蹦出來了一句,“我不知道。”

“換我我就去喝酒,第二天就去攤牌。”

“可受害人體內沒有酒精。”

“是啊,沒有酒精,那他幹什麽去了呢?半夜吹涼風思考人生然後被人一刀捅了?”

“小孩那邊目前沒什麽問題。”言野腦袋裏亂,繼續說道:“跟我一起去問問文強。”

審訊室裏。

文強還在不停地争辯着,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鄭遠也就開門見山,“麻煩再說一下行程軌跡吧。”

“昨天跑貨賺錢了,給孩子買了手機,結果被孩子他媽趕出來了,就去打牌了,牌打完了就在街上走走。”

“在街上走走拿刀幹什麽?”

“夜裏人雜,害怕。”

“為什麽和前妻離婚?”

“她嫌我打牌打多了存不了錢。”

“那她都嫌了,您還打牌去?”鄭遠上下壓了壓圓珠筆帽,“認識孟成功嗎?”

文強突然激動起來,“我都說了我不認識啊!”

鄭遠也被這個案子煩的不行,一拍桌子就要起來,“怎麽他媽一說他你就這麽激動,你要不是心裏沒鬼我他媽都不信。”

“你要是被人誣陷殺人你不激動嗎!啊?別在這兒站着說話不腰疼,你們這就是嚴刑逼供!”

就算是文強現在還被關在裏面,可是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幹了什麽,再過兩天肯定就要放出去。

文強有問題。

至少也要搞清楚他為什麽半夜要在街上拿着刀走,還會那麽激動地和陸岳池産生沖突。

更讓人在意的是他和孟成功兩個人還有那麽多重合的點,這一切都必須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行。

兩個人走出了審訊室,鄭遠笑得有點苦,說道:“工廠裏三層外三層翻了,什麽都找不着,文強嘴也硬啊,什麽都不說我們也什麽都不能幹,孟成功那裏找不到,其實咱們現在懷疑文強啊,那也就是瞎貓撞上死耗子,只能往他那邊走,言隊,我聽說你直覺一向很準,你覺得是他麽?”

“去學校。”

“嗯?”

“去學校。”言野皺眉,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給裹在了身上,“找文強女兒問問。”

同類推薦